第一百四十六章 默契
五月十六正式開始選秀,各省的官家小姐們或乘船或趕車都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了京城。
老王妃的一個遠房親戚也在五月初十那天寄在了寧王府在貓兒衚衕的一處宅子里。
真的是皇帝也有幾門窮親,老王妃的這個遠方親戚就是其中的窮親。
其實這親戚說遠房也有些勉強了,因為他跟寧王和老王妃等人都沒有關係,而是康王妃的一個遠房侄女。
康王於永樂十六年四月起兵謀反,七日後被誅。
康王妃是老王妃外祖家的子孫,老王妃外祖家姓武,康王起兵時為同黨,一同被下了大獄。當時文家也有些岌岌可危,但聖上終究沒找著證據,只得就此作罷。
康王妃為人謙遜有禮,端莊賢淑,她雖和老王妃來往的不多,但老王妃一直拿她當自己的子侄看待。聽說她被沒入奴籍后還想使關係將她救出來,但無奈她不堪受辱懸樑自盡了。
這康王妃的遠房親戚姓肖名盈盈,家住揚州府,父親為揚州府同知。她母親和康王妃雖是表姐妹,但關係甚好,當年都是穿一條裙子的。
這肖盈盈年幼時曾跟著表姨母來過寧王府,寧王妃林妹對她的印象很不錯,還曾笑言要讓她當自己的兒媳婦兒,不過這就是笑言罷了,畢竟要講究門當戶對。
肖家在京城也就和康王府關係好些,如今康王府已被抄家,這肖盈盈和她母親連同她的丫鬟婆子們都沒了去處,總不能真去客棧吧,莫得讓人瞧不起。這肖家夫人就想起了寧老王妃,如今寧王府正盛,正好可以去鍍層金,於是就攜著女兒和隨從們趕到了寧王府。
老王妃其實已經忘了這號人物,那畢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聽得揚嬤嬤提醒后。才想了起來。她一向憐愛康王妃,看在康王妃的面子上,將她們安排在了貓兒衚衕。
寧王府她們是進不來的,畢竟不是直親,莫得讓人說了閑話。
這肖家夫人雖有些失落。但好歹也是攀上了寧王府。以後說不定還能抱上寧王的大腿,於是就高高興興的拉著女兒盈盈的手去了貓兒衚衕。
她們來的時候沈清見過那肖盈盈,那當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沈清發誓,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女子。
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描述她都顯得有些蒼白。怎麼說呢,林芳語那麼美麗靈動的女子和她一比,都成了綠葉。她就像那含苞欲放的罌粟,清雅絕倫中透著無限的遐想與妖嬈,她的美,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就是那麼正正好,五官個個都像是頂級的雕刻師雕刻而成,深邃的眼眸,挺直嬌俏的鼻樑,嬌嫩欲滴的粉唇……所有的詞都顯得這麼蒼白無力。
她的氣質並不是病弱扶柳的,而是健康的冶艷。但她的明艷嬌媚中絲毫沒有半絲俗氣,反而從其中透出了絲清雅……
沈清見她的時候她正不卑不亢的從頭上摘下淡紫色的斗笠,傾國傾城的臉就這麼現了出來。
「那肖小姐真漂亮……不對,也不是漂亮……」若聽依舊從剛才的驚艷中回不過神兒來,不可置信的呢喃道。
她一直以為自家小姐和林七小姐是最漂亮的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天仙般的人兒……
若初笑著打了她一下,「我也很漂亮啊,你怎麼不說我漂亮?」
若聽聞言臉馬上就拉了下來,「你當真要我說么?」
沈清看著她們嬉鬧,心又提了起來,不知芳語怎麼樣了。
芳語知道不會進宮時是多麼的高興,但現在賢妃娘娘病體未知,太子又薨了,皇上至今未立太子……想那麼多幹什麼,姥爺不是交上大半兵符了么?宮裡還有賢妃娘娘,皇上應該不會再納林家女的吧。
此時,林家後院林老夫人的院子里,林弢以及林大夫人都有些面色凝重,而坐在林老夫人腳邊的林芳語則面無表情的望著幾步之遙的紅木門。
「娘,不能吧?」林弢笑得有些訕訕,邊上的林大夫人一個勁兒的給他使眼色。
林老夫人瞪了林大夫人一眼,「弢兒媳婦不用這樣,有什麼話說出來就是!」
林大夫人聞言正了臉龐,當真就說了出來,「娘,雖說語兒要去選秀,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走走過場,賢妃娘娘如今身子正好,祖孫二人同侍一夫,咱……咱林家還丟不起這人!」
「有什麼丟得起丟不起的?以前不也是這樣決定的嗎?再說了,娘娘的身子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不過是勉強撐著罷了。語兒是我孫女兒,我能不心疼?就你們心疼,我能不心疼!」林老夫人說到最後直接吼了出來,吼完後手都有些哆嗦。
林大夫人見此剛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她是宗婦,就算再愛女兒,也不能像二弟妹那樣撒潑耍渾。
林芳語靜靜的把下頜放到了膝蓋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腳踝。
林大夫人看見林芳語這樣子,不忍心的轉過頭去嗚嗚哭了起來。
林芳語蒼白著嘴唇微微笑了笑,在印象里,一向自強自律的母親可從來沒流過眼淚。就連幾年前母親去寺廟祈福,回來時翻了馬車,她當時整個手臂都是血,她也只是慘白著臉緊抿著唇,始終沒掉下一滴淚來。
林弢看著這個生活大半輩子的妻子和坐在前方那個他疼到手心裡的女兒,心裡油然升起一股慚愧。
語兒是多麼的努力啊,她練飛刀時勁頭兒,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
林老夫人隨著林芳語坐在了紅氈上,張開手臂輕輕抱住了她,「語兒理解祖母吧,祖母也是無可奈何……」
一滴清淚順著林芳語的臉頰落了下來,她微微笑了笑,「語兒明白……語兒明白的……」嗓音有些哽咽。
林弢是長子,以後是要繼承爵位的,自然是她的女兒進宮比較合適。
「娘,爹已經交上了兵權,為什麼還要……」林大夫人紅著眼眶哽咽道。
林老夫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林大夫人是明白的,賢妃已經病入膏肓,無非就是在這兒撐著罷了。而林盛春雖交出了兵權,但他還有些忠於他的部下,去年康王起兵謀反,讓永樂帝又加重了猜疑。北方的韃靼雖已退兵,估計七八年內不會再犯,但七八年之後呢?他以後還會不會讓永樂侯府帶兵出征呢?未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但他起碼要做好準備。賢妃已如此,他自然想要林府再送進個人來。
賢妃也想到了這一層,她特地讓聖上在啟祥宮留了宿,和聖上委婉的表示了娘家大侄子的七女兒想要進宮,聖上也隱晦的表示到時會留牌子。
兩廂如意,大家各自保持默契。
林大夫人想著閉了閉眼睛。
沈清當然不知道這件事,她正和幾個大丫鬟一起踢毽子。
她直感覺右眼皮一個勁兒的跳個不停,速度也就跟著慢了下來。
「小姐,怎麼了?」若初率先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沈清皺眉搖了搖頭,「沒什麼。」
若聽見此轉了轉眼珠,嘴邊的笑意渲染開來,「都怪小姐剛才光贏,這次合該我們贏了吧?」
沈清笑著呲了她一眼,讓她們玩兒著自己進了屋子。
丫鬟們見她不玩兒她們肯定也是不能玩兒了的,如青連忙將毽子收了起來,跟在沈清身後進了屋。
沈清快步進了書房,若初連忙過去給她墨墨。她把袖子往上挽了挽,落筆幾個字還是感覺心煩意亂。
「若初,把我的葫蘆絲拿來。」她輕輕的把筆放在了筆架上,伸手撫了撫額頭。
若初連忙哎了聲,快步走去了內室。
沈清嘆口氣坐在了雕花木椅上,皺眉思索著事情。
怎麼會忽然右眼皮跳呢,而且還跳的這麼厲害……
她想著,感覺心裡更亂了。
若初很快就把葫蘆絲拿了來,這還是在秀水時李氏給買的那一把,雖然後來有了錢,但沈清還是覺得對這一把最親,也就一直用著這一把。
她讓若初關上了門,輕輕摸了摸手裡的葫蘆絲,一曲輕裊的音樂歡快的從口中流出。
若初在旁邊微笑著看著自家主子,絲毫沒發現書房的門已被打開,門框上正斜倚著一個人。
沈清一曲作畢,感覺心裡稍微好受了些,她溫柔的撫摸著手裡的葫蘆絲,思緒隨著剛才的樂聲越飄越遠。
都好久沒有想起家人和馨爾了,剛才一曲《月光下的鳳尾竹》讓她又好像回到了那段剛畢業的日子。
若初轉頭看見了倚在門框上的人兒,驚訝的長大了嘴,剛要說話卻被輕步走過來的朱覲鈞緊緊捂住了嘴。
陸紹齊看著拿著一柄葫蘆絲時而微笑時而悵然時而思念的沈清,疑惑地皺起了眉。她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呢?是想起了在秀水的日子嗎?
那時的她是那麼的靈動,那麼的聰明,不愛學刺繡也逼著自己學,不愛學規矩禮儀也逼著自己學,不愛和他虛與委蛇,卻也會淡淡的笑,但轉眼就轉過頭去,好似要讓自己來適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