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時千屏蔽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哀怨目光,嘴角抽搐,拍掉身上一堆雞皮疙瘩,秉持著少說少錯的態度,乖乖站在自家師尊身後。天掉下來還有師尊擋著呢,顯然,時千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潛意識產生的信任感。
「咳咳,咱們說正經事好了。」認清沒有便宜占的事實之後,也不敢在景肅面前太過猖狂,塵齊終於恢復了正經臉。
而塵齊那三個徒弟在向景肅行過禮之後就識相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趕緊溜號了,現在院子內只剩下景肅時千和塵齊三人。
坐在上位,景肅接過塵齊遞過來茶杯,俊美得毫無瑕疵的臉在水霧后若隱若現,無人能看清他到底是什麼表情:「這是我弟子。」
「什麼?!」剛準備坐下的塵齊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身後茶几上的茶杯嘩啦啦的摔了一地。也知道自己太丟人了,連忙拍拍屁股站起來,塵齊端正好表情,眼神卻一直落在時千身上。
越是打量塵齊的表情就越是詭異,眼神也愈加銳利,退去了活寶樣,原本柔和的娃娃臉也生出了一分讓人不可忽視的威勢。
根骨上佳,沒有修鍊過,心境也很好,沉穩有度,除了靈根還需要測試之外,初步判斷是個修真的好苗子,看來是通過了師叔的入門測驗的,面上依然嚴肅,但塵齊早就在心裡頻頻點頭了。
作為天靈宗的掌門,塵齊自是再了解景肅的脾氣不過,既然景肅都承認了時千的身份,那他只要將後續之事處理好便是。這麼多年來這可是頭一次有人通過那些變態測驗,想到起初每年都來天靈宗找茬修者們,塵齊臉都綠了。
時千依然站在景肅身旁,表情淡定的任由塵齊打量,微垂下的眼皮擋住了他眼裡的深思,也是,身為第一大宗掌門的人怎麼可能是個簡單的角色?
不過,似乎自他重生之後遇上的人都不怎麼簡單呢。
景肅,斷玉,塵齊,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我去給小師弟準備宗門信物。」咽下要給時千測試靈根的話,塵齊恭敬朝景肅說道,「不知小師弟道號是?」
「塵白。」景肅敲了敲桌子,很滿意景肅沒有說出多餘的話,「去罷。」
「是。」低眉順眼的回答,再抬起頭時塵齊又是一臉陽光燦爛,朝時千挑挑眉,娃娃臉上的桃花眼恰好將他的表情調整為赤|裸裸的勾引相:「小師弟,等師兄回來喲!」
時千:「……」
隨著塵齊的離開,室內再次陷入寂靜之中。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的師尊,時千暫時還沒想好怎麼相處,不管在哪一世他都不是一個話多的人,更勿論在根本不了解景肅的情況下。
「你既已成我弟子,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景肅率先打破了安靜,聲音恢復了時千熟悉的冰冷,口裡說的卻是不同含義的話。
時千一驚,隨即明白了景肅的意思,心裡突然冒出幾分怪異來,這人在他面前露出真實面目便是這個意思嗎?徒弟等於他承認的人?這未免也太輕率了。但不管心裡怎麼想,時千口上答得卻絲毫不慢,「是,師尊。」
儘管面上看不出,但對於自己感興趣的人景肅向來好脾氣,所以儘管一眼便看出時千的陽奉陰違,景肅依然沒動氣,「你筋脈雖已重塑,靈根卻已盡毀。」
時千抬頭看向景肅,眼裡是毫不掩飾的痛楚,絕對是看不出破綻的情感真實流露。
「不用擔心,有為師在。」忽略在看到少年一向平靜似水的眼中的痛楚時產生的異樣,景肅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說道。
「多謝師尊。」時千當然不擔心,但不可否認,在聽到景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裡還是產生了觸動,不管景肅為何種目的將他救回來,至少目前,對方沒做任何不利於他的事。
宗門信物是弟子進入護宗大陣的唯一憑證,同時也是身份象徵。天靈宗等級最高的真傳弟子是一枚菱形白玉,一面由古篆體刻出天靈二字,另一面則是真傳弟子的道號,人手一塊,以神念認主,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將與其主相伴一生。
將充斥著靈氣的白玉拿在手上翻看了一陣,看來天靈宗對真傳弟子的重視還真如傳言中那般厲害啊,不,恐怕比傳言中還要誇張。微微眯了眯眼,時千盯著顯得大氣無比的天靈二字細細看來,刻得無比精妙的聚靈陣、清心陣和簡單的防禦陣法,這塊玉恐怕抵得上修真界少見的上等法寶了吧。
塵白,既然為塵,如何稱白?時千明白,在景肅說出這個詞時,如無意外,這個道號也將伴他一生了。恰好,他向來鍾愛白色,這名字也算配他。最鄙陋的黑暗被最潔凈的白包裹起來,那麼它就一定是乾淨的,不是嗎?
「叩叩。」熟悉的敲門聲打斷了時千的思緒,將白玉翻手收入納虛戒內,等著來人推開門。
那天在天靈峰趁著景肅不在時,時千從塵齊口中『無意』得知了斷玉的信息。他雖從小在景肅身邊長大,也叫景肅師尊,卻並不是天靈宗的真傳弟子,再加上他幾乎不會離開天承峰,故而塵齊對他的了解並不多。但有一點,雖說斷玉表面才是少年模樣,但就塵齊的印象,在他還未當上掌門之時,斷玉便被景肅撿回來了,距今至少兩百年。
這斷玉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而時千向來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好奇這種東西,不是他該有的,反正該他知道的到了時候他自然會知道。
斷玉依然一身青衫,瘦削的身形挺拔而修長,精緻的五官雖還是少年的清秀,但不難看出長開后的風華,只是他臉上的表情總是太過死板。
「師弟,該葯浴了。」無絲毫波瀾的聲音從斷玉口中發出,這讓他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娃娃,但他的動作卻靈活而人性。
從天靈峰迴到天承峰之後,時千便開始了艱苦的灌藥之路,每天葯膳葯浴湯藥丹藥不斷,如果不是感覺到自己靈根的確在這些藥物大肆堆積之下加快恢復的話,時千估計會以為景肅想把他做成一個葯人娃娃。
葯人自古以來在修者中便是特殊的存在,和純陰之體一樣是修者們爭奪的大補爐鼎,所以時千才會這麼敏感,他可不想自己莫名其妙變成人形靈藥。
浴池內熱氣騰騰,還未踏入便已讓人滿頭大汗,池內濃墨色的藥水還在不斷沸騰,看起來格外駭人,但室內縈繞的卻是一股讓人沉迷的甜香。
將脫下的衣物搭上屏風,時千走到浴池邊緣,看也不看翻騰的池水,面無表情的踏入池中。
少年白皙滑嫩的肌膚瞬間被熱氣染成了粉紅色,在濃黑的池水印襯下顯得萬分蠱惑,但平常清澈溫和的眼裡此刻卻是不見底的黑,如同身下的藥水一般,不見絲毫光亮,卸下了偽裝的溫柔笑容,少年尚且稚嫩的臉配上那雙冰冷黝黑的眼竟是比笑著的時候更加出色,彷彿只要看上一眼,便會被他拉入深淵。
靠在池壁上閉上眼的時千並沒有發現剛才進來又離去的修長身影。
在漆黑的藥水變成清水之後,時千緩緩起身,習慣性的勾起嘴角,眉目一片柔和。
這是他最後一次葯浴,感應了一下靈根的恢復狀況,時千唇角再次向上揚了一個弧度,卻是真正的欣喜,雖並未全部復原,但也差不離了,僅僅二十天,這可比他當初預料的恢復時間短太多。
內視看到正乖乖呆在丹田的諸雲劍,此時它已和諸雲佩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只在劍柄上留下一道花紋,原本散發著金色仙靈光芒的長劍正散發出柔和的白光,滋潤著時千的奇經八脈和還有些不足的靈根。這可真是個寶貝,不愧為作者安排給主角的第一金手指,時千笑眯眯的想著。
穿上斷玉早已給他準備好的衣物,時千邁步朝葯田走去。
原本滿滿的葯田中千百年的靈藥此時全部換了幼苗,雖然有充足的靈氣滋潤,卻也難得在短時間內見到曾經的繁榮了。時千當然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他還知道,除了天承峰將近百畝的葯田中的靈藥,景肅還在天靈宗宗門葯地中搜颳了不少靈藥,為此塵齊還專門發了一堆傳音令過來狠狠罵了時千一頓。
不敢招惹師叔,招惹小師弟還不成嗎?結果後來事實證明師徒二人都不好招惹,塵齊就只能怏怏的自認倒霉了。
「師尊。」視線落到不遠處如謫仙一般的人身上,一如既往的稱呼,但時千卻是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是真正認同這位師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