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逢(一)
阿二雙眼緊盯著秀兒手中的匕首,眨也不眨。
他從未見過這樣鋒利的匕首,泛光的刀刃彷彿夏季粼粼湖面,白色的刀身不似尋常材質,而手柄亦是青灰色的不知名金屬。正反兩面有一條弧形血槽,刀身上篆刻了兩個字,「環水。」
阿二不會說漢話,更是不認得漢字。他見了這刀身上的兩個字,便以為是秀兒的名字。
他並沒有立時接過去,而是瞧了瞧姜源。見他含笑示意自己收下,才小心翼翼接過。
劉江見他這副德性,便策馬跟在秀兒身邊,「大人,這……吳蠻子出言不諱,您為何送他這樣貴重的東西。這可是鄭國龍吟閣中的寶物!」
「寶物還不是要人用?我瞧著,給他用,比給我用合適的多。我原本以為,自己拿不動刀劍斧鉞,便試試這匕首,可是如今我尋到了另一樣趁手的兵器,這匕首橫豎用不著了,不如送給更適合它的人。」
劉江眉頭微蹙,不解道,「是什麼兵器?」
秀兒一手勒住馬匹韁繩,一手拍了拍自己兩個牛皮袖口,只見數枚牛毛細針從袖管飛出,射中路邊落葉后,勞勞釘在樹上。
多虧了劉江眼尖,不然誰也瞧不到她方才動作。
「這……」
自從在國公府出了事以後,秀兒平素里貼身使用的東西,便均是親力親為,再也不假他人之手了。當年老乞丐便是用這招,釘死了栗小蓮放出來的百條毒蛇。而顧喜為她打造的貼身的暗器法門,不光帶著輕便,若是其中銀針都由自己淬了毒,殺人防身亦是極好的利器。
那便用不上那柄「環水」匕首了。
與其將它賣了得到千金。不如做一個順水人情。
這人情亦不是白做的,清晨從青州出發的時候,秀兒才問起劉江,什麼是楓林勇士。他的回答,讓秀兒下定決心,走了這一步棋。
如今中土天下,除卻覆滅的西涼女國。其餘四國。各有所長。而吳國居於東南崇山峻岭之地。便是憑著三千楓林勇士死守國境,才得以成國。有傳言,楓林勇士皆是以一敵百的驍勇。如今阿二為楓林勇士之首。讓姜源有膽子只帶他一人便上京,想來也是有些特別之處的。
如此疾行七日,便瞧見了西京的界碑。
這是秀兒第二次進京,上一回進京。平白得了個農官的頭銜,又惹了京中不少權貴。其中。與長治王陳回的恩恩怨怨,恐就夠她喝一壺的。加之撫遠候柳家仍舊憑著姜太后勢力屹立不倒,如今聖上仍舊在病中,屠后掌權。屠家作為外戚更是權傾朝野。雖然戰後世孫屠真一直在府上養病,下肢受傷落了殘疾,屠家人丁眾多。遠比京城任一戶世家要枝繁葉茂。
戰後百廢待興,西京城卻彷彿從來沒有這場戰事一般。
「上一回來的時候。范姜夫人還在。」秀兒下馬,與姜源一同下馬徐行。青龍大街熱鬧無比,繁華更勝以往。
「皇孫這樣的身份,竟也不能在城內騎馬。」
姜源一路瞧著遠處巍峨宮牆,啟明殿上龍珠閃爍。他眸光暗了暗,「我不過是吳國來的窮親戚,姑母願不願意見我,能不能見到,都是未定之數。現下惹了麻煩,豈不平白丟了命。」
「皇孫過謙了。在下曾見過太後娘娘一面。」那次見面她在大理寺將頭磕出個窟窿,昏睡數日才醒轉過來,「太後娘娘必會召見皇孫的。」
姜源與阿二主僕,牽了馬匹往使館去。而秀兒一行人,則由她先到司農府以調遣令換了官印並一應事物,其餘人則先到弘農府上去。
大雍的弘農乃是司農副手,設有三個席位。
如今的司農虛席以待,暫由大學士龍允協理。因著顧樂與亡故的博古大人算是師生關係,此去龍允府上,便攜了顧樂同去。
他如今已經年滿十三歲,按著聖上所言,十三歲便許他入朝做禮官。這回有秀兒運作,方給他謀了個嘉則殿掌殿的好差事。
姐弟二人將馬匹托由顧喜等人保管,徒步往龍允府上走去。
顧樂從未想過,他竟能謀得掌殿這個差事。他也曉得,這西京城裡,顧家的敵人,遠比朋友來得多。那江州孟家的參天大樹,只能算得顧家的半個朋友。而原先的權貴,蕭家已經倒了,如今如日中天的屠家,與他家沒有半點干係。先前撫遠候府的案子,又明顯與太后並長治王府這一支結了梁子,日後便是做了這個掌殿,不小心行事,也是坐不住的。
「上回來西京城,彷彿昨天的事兒。」他輕聲道,「聽聞那屠家的小世孫腿疾難醫,恐怕未來連世子位子都要換人做了。」
孟固早已回了江州,偌大的西京城裡,他們二人真也是一個熟人都沒有。龍允府上離原先的質子府極近,如今已經不是質子府了。卻未曾摘下秦館的牌子。秀兒駐足瞧了一會兒,覺得此地清幽僻靜,不在城中任何一處主要街道上,地勢頗高,能遠眺城外十里坡。
白馬之盟后,質子府的僕從便調往了別處。如今門庭凋敝,掛了蛛網,門前一株楓樹倒是生的鬱鬱蔥蔥,瞧著格外醒目。
「你來過質子府?」顧樂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四哥想是好奇那嬴公子的名頭吧。白馬之盟后,這嬴楚反秦,西京城中,嬴公子的畫作便炒到了千金一幅。如今不知幾何了。」
秀兒抿了抿唇,「一個好端端的皇子,在大雍待得年頭比在他故國還要多上幾年。家中兄長亦是視他做眼中釘肉中刺,回去的日子也未必有多舒坦。」
「我瞧著也是,不過,那嬴公子的畫作我也瞧見過,他山川靜物都畫的極妙,卻聽聞他從不畫人。」
「從不畫人?」
「也並非從不畫人,他極少畫人,所以畫作中的人物畫便是千金,也換不到一幅的。當初太子爺為十六公主求情,求他一幅肖像也不得,還在京里傳出了笑話。」
「那他畫過誰?誰入得他的眼了?」
顧樂笑道,「這些風月之事,我來京試的時候,鎮日被同窗耳提面命,都聽出了繭子。公子嬴楚,平生只畫過兩人,這一人便是他親生母親,秦王妃如姬,其二,便是……」
顧樂努了努嘴,朝不遠處望月樓使勁兒,「那望月樓的花翩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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