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稻草(上)
我與信貴妃、和妃幾個位分高的妃嬪都隨皇後走進內殿去探視慶貴嬪。其餘妃嬪都踮著腳尖在殿外張望著。這段日子宮裡一直不太平,一波未清一波又起,多了許多熱鬧可看。倒也讓平日寡淡的時光,增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進內殿前,我囑咐謹貴嬪若是皇上和太後來了,就趕緊通報皇后。還要照管著前殿一干妃嬪,若是鬧出什麼事兒來,可就不成體統了。
見謹貴嬪心裡有數朝我點點頭,我也就放心走進內殿。
才進內殿一陣血腥氣味就撲鼻而來。本來安放在殿內供人臨時歇息的象牙床榻,此時已墊上厚厚的床褥。慶貴嬪橫卧在榻上,雙眼微噏,臉色白的如生宣一般,看不出半點血色。
素色裙子已經被鮮血染紅,內殿里,太醫,穩婆和宮女們都奔來走去,雖然擠滿人,卻是半點聲響也沒有,只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和慶貴嬪輕聲的哼吟。
我環視四周,眾人臉上俱是一臉謹慎肅穆,一則是這慶貴嬪腹中孩子生死未卜,眾人不敢言語,二則眾人都擔心自己這個情境下,自己萬一說錯了話,只怕就會惹禍上身,所以只顧著手頭上的事兒。
皇后看著慶貴嬪似是不好,忙喚來太醫到一旁問道:「慶貴嬪如今情形如何?這皇子到底保不保得住!」
「回稟皇後娘娘,慶貴嬪娘娘懷孕已有六月,但胎像一直不穩,今日受到這樣的重擊,可謂是雪上加霜。臣已經下了十幾味保胎葯,卻仍是不見效果。臣斗膽說一句,慶貴嬪娘娘這孩子,只怕是天神下凡也是無力回天了。」太醫篤定的眼神看著皇后,一字一句的回道。
「俗話說得好,七留八不留。只是可惜了慶貴嬪這孩子懷了六個月,若是生下來也是不成形。養不大。」和妃見皇后一臉不豫,出言寬慰道。
這邊皇后還在為保不住孩子的事情生氣,而那邊慶貴嬪又出現了情況。
慶貴嬪身邊的宮女兒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急道:「皇後娘娘快過去看看,我家主子好像不好了。皇後娘娘快些過去吧!」
皇后本就擔心著這皇嗣的事兒,聽這宮女這麼一說,忙提著裙擺走上前去。
還未走進,就聽見幾個穩婆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喊道:「這可不好了,慶貴嬪娘娘出了大紅!孩子還沒出來,這就出了大紅!可怎麼是好!」
我自然知道這出了大紅對孕婦來說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情。忙同和妃擠上前去。
慶貴嬪已經昏倒在榻上。一旁宮女正掐著她的人中試圖將她喚醒。鮮血綿延不斷從床榻一直滴落在地上。看得人只覺得凄慘無比。
我想著自己難產時的情景,轉過臉去不忍心再看。這時,謹貴嬪走進殿來,朝皇后道:「啟稟皇後娘娘。皇上和太后都已到了臨雲殿。著急著要進來看慶貴嬪。嬪妾只說太醫還在殿內延治,這才攔下來。皇後娘娘快去看看吧。」
皇後點點頭,轉身朝信貴妃同和妃道:「本宮同如妃一起出去看看,殿內就留你們兩人看護,你們可好生看著,本宮瞧著慶貴嬪倒是不大好。」
和皇后匆匆趕去前殿,蕭澤同太后已經是等得不耐煩了,見我倆出來,太后忙問道:「慶貴嬪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本宮聽著皇嗣不好,忙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皇后看一眼蕭澤,這才開口道:「太醫說只怕孩子是保不住了。慶貴嬪如今也是不大好,孩子還在肚子里生不出來,又是見了大紅。太醫還在裡面用藥。也不知能不能緩過來。」
蕭澤聽了情形這麼嚴重,就要往內殿趕去:「朕去瞧瞧到底是什麼光景,昨日里還好好的,怎麼今日就忽然變成這樣了?」
我同皇后忙攔住他:「皇上三思,這內殿皇上是萬萬不能去的。」
「你們攔著朕做什麼,朕心下實在著急皇嗣,不去看看放心不下來。」蕭澤著急,也顧不得那麼多:「這宮裡難道還有朕不能去的地方么!」
「這宮裡自然不會有皇上不能去的地方,只是,這產房最是污穢,皇上九五之尊踏足,未免髒了龍體。」我上前,柔聲勸道:「皇上是萬民仰仗,若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可就不好了。」
太后自然也知道這一層意思,也點點頭不讓蕭澤進殿,但聽著自己的皇孫沒了,心下難受,開口急道:「太醫說的准嗎,這孩子不還沒生下來,怎麼就知道沒了呢?」
「太醫雖說拿不準,可這孩子也才六個月,即便生下來,只怕也還未長全呢。」皇后道:「何況這慶貴嬪如今已經昏厥過去,又出了大紅,哪裡還有力氣生的下來。」
「出了大紅?」太后在一旁喃喃自語,忽然想起什麼,朝皇后吩咐道:「皇后你快去告訴太醫,就說是本宮的懿旨,舍母保子。若是動了胎氣后,這孩子在母親肚子里呆久了,生下來也就活不成了。」太后振振有詞,看著皇后,毫不遲疑的吩咐道。
皇後面露難色,看向蕭澤,卻不想蕭澤竟是在一旁遲疑,沒有反駁太后的話。
我心裡涼了一截,果然,帝王之家從來就不要奢望一夕之恩,一朝之情。雖說蕭澤對我寵愛無雙,可對於其他那些為他懷孕的女子,在他眼裡,只怕都是綿延皇嗣的工具。所以在慶貴嬪難產的時候,他才會糾結於是不是舍母保子。說到底,還是皇嗣重要。
這邊蕭澤還未開口,那邊內殿里就有穩婆跑了出來,朝蕭澤和太后磕了個頭回稟道:「皇上、太后,慶貴嬪娘娘方才醒了過來,誕下個小皇子就有昏過去了。」
太后聽說慶貴嬪生下了個皇子,高興得不行,正要拍手說話。
不想那婆子卻又繼續開口回道:「只是這小皇子生下來就沒了氣息。請皇上、太后恕罪。」
太后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時氣氛尷尬無比。這樣被粗鄙不堪的下人耍弄,宮中威儀萬千,曾經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面上掛不住,「啪」的一個巴掌就甩在那婆子臉上,怒喝道:「沒眼力的狗東西,這話也是不會說了嗎!竟敢戲弄哀家!」
這婆子被打昏在地,嚇得瑟瑟發抖,竟是連跪也跪不住了,磕頭如搗蒜般:「求太後娘娘恕罪,求太後娘娘贖罪!」
皇后見太后盛怒,也不敢求情,只得出來打圓場道:「慶貴嬪情形如何了?大紅可是止住了?太醫在哪兒,怎麼也不出來回稟,倒是派了你這麼個東西出來。」
「皇後娘娘恕罪。奴才方才被豬油蒙了心,才胡言亂語。慶貴嬪娘娘大紅還沒有止住,太醫們正在診治,一時沒得空出來回稟,便讓奴婢出來支會皇上、太后同眾位娘娘一聲。」那婆子見皇后臉色依舊和藹,也就忙朝皇后求饒,指望著皇后能幫著說幾句好話。
皇後點點頭,抬抬手,便有兩邊的侍從將這婆子抬了出去。
「皇后,今日好好的賞荷宴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事情。朕昨日才問過太醫,慶貴嬪胎像雖然不穩,但卻是沒有大礙。怎麼今日這孩子就沒了呢。」做父親了聽說孩子沒了,心下自然不會舒坦。不過蕭澤到底是萬人之皇,不過一瞬,就恢復冷靜,探根尋跡來了。
皇后看我一眼,這才靜靜說道:「慶貴嬪這胎是因為吳貴人不小心衝撞到了慶貴嬪,才沒了的。」
這話音才落,太后就不答應了,她站起身急道:「怎麼會同若鳶有關呢。皇后,若鳶如今雖然只是個貴人,但這白口誣陷人的事情也不是隨意就能做的。」
皇后倒也不與太后爭執:「本宮在宮中行事素來磊落,無論位分高低,自問從未欺小怕大。太后若是不信,大可問問這在座的眾位姐妹,是不是吳貴人妹妹害得慶貴嬪沒了孩子的。」
蕭澤眼光掃向躲在牆角的吳若鳶,說不上憤怒,卻是濃濃的厭惡之情。
謹貴嬪順勢走上前去,朝蕭澤同太后各行了禮,這才開口道:「太後娘娘確實冤枉皇後娘娘了。臣妾當時就坐在吳貴人身旁,看得是一清二楚。慶貴嬪要同吳貴人敬酒,卻不想被拒絕。吳貴人一時惱了,就推了慶貴嬪一把,這不就把慶貴嬪給跌倒在地。」
謹貴嬪這幾句話就把當時的情形描繪得一絲不差。蕭澤聽完轉頭看向我,問道:「貞兒,謹貴嬪說的可是實情?」
我點點頭:「謹貴嬪所言的確不錯。臣妾也是瞧得一清二楚,皇上和太後面前,不敢欺瞞撒謊。」
太后這一次再也不說話了,只吩咐宮人端了面凳子來,面色蒼白,撫著胸口道:「哀家這身子又不舒服了,得歇歇才好。」
蕭澤也不多計較,只吩咐了太醫院的院判來,道:「慶貴嬪情形到底如何?朕要你盡全力救治慶貴嬪,一定要讓她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