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懶婆娘和野男人
島東頭長青家的媳婦,名叫張小花,是野豬島出了名的懶婆娘。
張小花別說女紅細活,就是家務她也不幹。
她男人白天進林子打獵,又累又餓,傍晚回來都也不著她的晚飯,只能自己煮幾塊干肉嚼。
再說衣服,張小花就沒碰過水,長青要做力氣活,身上帶著汗味,沖完涼還得自己挑幾擔水,回來胡亂搓一通,這種活兒,男人又怎麼能幹好?所以長青身上的衣服總是污漬涔涔,在山上刮破了洞,也不縫補,讓它邋遢著。
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兩口子不知道吵過多少次嘴,有時候夜裡還能聽到他們摔摔打打地拌嘴。
別看張小花是個女人,在這方面卻不忍讓,該罵的罵,氣不過了,動起手來,長青是個漢子,怎麼能讓個婆娘爬到頭上?張小花的力氣不如男人,吃了不少苦頭,卻不輸仗,翌日總能看到長青臉上幾個指甲痕。
吵鬧的最後,張小花把房門一甩,罵道:「死外頭吧!別想進老娘的房啦!」
長青還在氣頭上,硬著脖子沖屋裡喊:「不進就不進!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凶婆娘?!倒了八輩子霉才和你好上了!當初我是瞎了眼了!」
張小花更大聲了,罵道:「你瞎啥眼了?瞎啥眼了?我配不上你沈長青?老娘有眉有眼有胸有腰,嫁給你我才是眼睛長在屁股上了!哦!我知道了,你是看上了王寡婦是不是?難怪你三頭兩天往西頭跑!傍上人了,現在嫌棄我這個結髮夫妻!天殺的!」
長青哪裡是張小花的對手?野豬島的人都互相幫襯著,他只是可憐王寡婦孤弱,幫她砍了幾次柴,悄悄送了幾塊肉,他不忍心眼瞅著活生生的人被餓死了!沒想到這也成了把柄!
「你少血口噴人!也不怕爛嘴巴!」
「老娘不怕爛嘴巴,你有膽子做齷齪事,還不敢讓人說?那我問問你,前天你衣服誰給你補的?」
「我……我自己!」
「呸!你連繡花針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你跟王寡婦你來我往,倒是濃情蜜意,要不幹脆我和你和離了,你跟她過去!」
張小花一邊罵,還一邊啐口水,但是這麼多年夫妻,張小花掌握好分寸,話雖難聽,讓長青氣得直錘胸膛,卻不過火,否則一扇木門擋不住身強體壯的長青。
以往就是張小花惹急了長青,房門被一腳踹開,被揪出被窩,狠狠地挨了幾鞋底子。
張小花罵著罵著就累了,迷迷糊糊睡過去,第二天醒來,長青已經鑽進了自己的被窩裡,她不解氣,狠狠地在長青腰上掐幾把,長青懶得理會她,張小花覺著沒意思,也就不鬧了。
對此,野豬島的人都有些憤慨。
「唉……你說長青怎麼攤上了這麼個媳婦?」
「誰說不是呢?長青白天得累死累活,家裡一沒有熱水,二沒有吃食,穿舊了的衣服得自己補,那婆娘整天連床都不下,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牡丹花啦!」
「我說啊,長青還不如討了王寡婦……」
「去去去!你這算哪門子紅線?哪有人拾掇著拆散兩口子?野豬島過日子已然不容易了,就少攙和事吧!」
張小花的臭名就和她的被窩一樣,據說張小花上床也不洗腳,她那床被褥,就跟破漁網似的,又黑又腐臭,有人開玩笑,在張小花家睡一晚,第二天身上能刮出幾斤黑泥來!
……
讓島民們解氣的是,張小花最近銷聲匿跡了,不見她出門不見她和長青吵架,她這次是攤上大事了。
有人說,經歷這次生死關頭,長青媳婦要是能痛改前非,也算是因禍得福。還有人說,張小花這是被水淹壞了,腦子出了毛病。
起因是張小花這女人喜歡折騰,前幾天,她從長青的包袱里翻出了幾個銅子兒,她居然一個人划著獨木舟,離開野豬島,去了集市!
野豬島離大陸只有不到三里水路,隔海相望,卻如同天塹。
集市這個詞,在野豬島上談之色變。
張小花這個女人,竟然自己一個人出了野豬島!長青回到家,傍晚還不見張小花回來,還以為她受不了跟著自己的苦日子,跑了,日落時,卻看到興緻昂揚的張小花。
一同帶回來的,還有一盒胭脂。
長青質問張小花,胭脂從哪裡來的,張小花吞吞吐吐不說,逼急了,兩手往腰上一叉,喊道:「你藏在柜子里的錢!怎麼了?都有閑情救濟王寡婦,給媳婦買盒胭脂倒吝嗇了?!」
「你……你!」長青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你個敗家娘們兒!」
要是尋常人家,一盒胭脂雖是奢侈品,買了就買了,但是野豬島不同啊!一文錢興許就是一條命!長青家連添置一些碗筷的錢都沒了!她竟然還用全部的家當去買胭脂!
長青實在忍不住了,這個惡婆娘再不教訓一下,就會把他連累死。
結果是張小花被狠狠地揍了一頓,據說是扇了大耳刮子,張小花的哭嚎聲就跟殺一頭野豬一樣,這是她嫁給長青,頭一次打得這麼凶。
張小花一時想不開,跳海了。
人是撈起來了,卻變得瘋瘋癲癲,島民有一半跑去看,長青在給她吹氣,張小花吐出了一口咸腥的海水,睜開眼睛后,甩了長青一耳光。
「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她男人救他反倒錯了?活活挨這麼一下!長青臉上都起印子了!」
長青不吭聲,他只當自己下手狠了,張小花這是報復他呢!就遣散了眾人,把張小花背回家。
也不知道張小花是裝傻還是被海水浸壞了,她連她男人都不認識了。野豬島的人都在說,這是報應,可憐了長青,一輩子還要做牛做馬伺候這個瘋婆娘。
一連三天,張小花都躲在被窩裡,蒙著頭,長青問話她也不回,飯也不吃,只是人有些發燒,夜裡說一些什麼「死了算了!」、「這是什麼鬼地方?」之類的胡話。
晌午,張小花實在再也忍不住了,她扒拉開褥子,大喊一聲。
「這是誰的被子!熏死了!」
張小花忍無可忍,粗糙的土床,油煙酸臭的被子,光線昏暗了屋子,她像是住在監獄里!肚子里咕咕叫,她三天沒有進食了!
張小花的確是跳海淹死了,她的皮囊還在,卻成全了另一個「張小花」。
張小花從海水裡被撈起來時,睜開眼就被一個野男人堵住自己的嘴,噁心的是,他的口水都已經流到她的口腔了!嘿,這男的留著長發,一身古裝,他當他是吳奇隆嗎?頂多一跑龍套的,出現一兩集的那種。所以才一把推開長青,給了他一耳光。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這個野男人並不野,是家養。
張小花的喊聲,引來了正在廚房燒飯的長青,正是夏日炎炎,他穿著一條短褲,一件短麻布襯衣,袖子攏到手肘,滿頭大汗,臉上還抹著煙灰。
「天啊,這個男人真臟!」
張小花一時無法接受這是她丈夫,她還是要回去的,離開這個古怪的地方。
「張小花,你起不起來?午飯做好了。日頭都曬到屁股了,就算你不想幹活也要裝像樣,敗家玩意……」
長青並沒有給她什麼好臉色,以他對張小花的理解,這個懶婆娘,又在裝瘋賣傻!想白白讓人伺候她!長青還在張小花偷他錢去買胭脂的氣頭上,偏過頭,在肩膀上揩了揩汗,轉身挑開布簾。
張小花愣了愣,她點點頭的時候,長青已經走出了屋子。
她挪著身子,在床頭找到自己的青布衣,斜紐扣讓張小花為難了半天,穿戴好衣服耗盡了她僅剩的體力,一陣陣暈眩,兩眼冒著金星,她餓壞了。
連頭髮都沒有梳理,就跑到廚房,說是廚房,實際上就是一個火坑,連灶都沒有,用三角鐵架架著鍋子,長青煮了一鍋大雜燴。
小矮桌上已經放好了碗筷,張小花狼吞虎咽吃起來,說實話,她連吃的是什麼都沒有搞清楚,有肉質,也有蔬菜,幾乎快用手抓了。
對於張小花邋遢的樣子,長青早已經習慣了,也不去管她有沒有洗漱,她的吃相一向不太好。
反倒是長青細嚼慢咽,讓張小花有些不好意思,她抬頭嘿嘿笑了一聲,繼續埋頭苦幹,長青看到張小花牙齒上的菜葉,幽幽嘆了一口氣,這朵花撐死也就一根海帶,跟花搭不上邊。
張小花吃飽喝足,在筷子上扯下一根竹籤開始剔牙。筷子是長青自己削的,屋子裡的桌椅也是他做的,粗糙的手藝,勉強能用。
「這是紫菜吧?怎麼和豬肉一起燉了?味道不錯,就是有點淡。」張小花用舌頭理了理牙縫中的豬肉,這肉可真老,還有股膻味。
「有的吃就不錯了,少唧唧歪歪。」長青白了張小花一眼。
「下次我給你做一道菜試試。」張小花隨意地說道。
長青差點往張小花臉上糊一團紫菜!野豬島上的人都知道,張小花既不會做飯,也懶得做飯,她竟然還有臉說?
長青的怨念張小花自然不知道,她只覺得被長青盯得有些後背發涼,小花很迷惑,她總不能在這個野男人家裡白吃白住吧?做一頓飯也是應該的。
「我想出去走走。」張小花悶壞了,她幾天沒見陽光了。
「正好,我要去林子里轉轉,家裡的肉食已經吃光了,再不獵點野物,咱家就跟王寡婦一樣快餓死了!」
說完長青後悔了,明知道這婆娘很忌諱聽到王寡婦的名字,他還提它作甚?
抬頭瞟了瞟張小花,嘿,這婆娘竟然沒發作,估計是沒聽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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