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退潮撈魚
到海邊的時候,潮水已經退去了,露出淺灘上的一大片礁石。
大嘴嫂挽起衣袖,脫掉鞋襪,拿著籃子和簸箕就下水了,一邊張羅著:「手腳麻利點,待會就該漲潮了!」
張小花羨慕地看著她們,鄉下的婦女們沒有千金小姐那麼多貴氣病,也不管什麼不能露腳的規矩,個個爽朗地勒起褲腳,開始幹活。
海水拍在礁石上,勢頭還算平靜,只捲起白泡沫,嘩啦啦的,遠處水天相接,幾隻白色的海鳥時而成群結隊,時而一頭鑽進水裡,不過多久就冒出頭來,鳥喙里夾著海魚,張小花看得入迷。
海灘上陸陸續續又來了些婦女和小孩,都拿著撈魚的工具,他們都是趁天色好捕魚,多數和張小花打招呼,只是張小花也不認識,沒話嘮嗑。
光看著可不過癮,張小花拋下長青不能下水的交待,脫下布鞋踩在沙灘上,軟綿綿的,海浪一漲一退,跟撓痒痒似的舒坦。
「嗬,小花!你也不怕長青回頭怪我!回去回去,我們等會勻你一些就是了!」
大嘴嫂抬頭時候,正好看到張小花也跟著下來了,連忙攆她。
「沒事兒,大嘴嫂,我自個兒樂意,又不是什麼大病,沒那麼多講究。我瞅著你們都幹活,自己光看著怪不好意思的。」
張小花的話讓婦女們都哈哈大笑,以前你可不就是在一旁嗑著松籽看熱鬧?
「那成,你到我這裡搭把手吧,把這個窩窩抵住咯!小心點,仔細石子硌腳!」
大嘴嫂把手裡的篾簸箕交給張小花,現在潮水退下,很多小魚困在淺水灘里,只要堵住幾個閘口,很容易就能撈到。
張小花把簸箕抻得跟網兜一樣,她小時候住鄉下,那時候的小孩不分男女,個個跟泥猴一樣,在田溝里抓泥鰍鱔魚,溪里翻石頭找螃蟹,也用谷篩堵住水溝,一準能有大收穫,在海里撈小魚大同小異,讓張小花不由得想起鄉下的日子。
輕車熟路,大嘴嫂在中央趕水,小魚紛紛鑽到了簸箕堵住的四路口,一個個拎起來,裡面兩三寸長的小白魚活蹦亂跳的,趕緊倒在籃子里,用樹葉擋住,野生魚可不像現代養殖的,扔油鍋里都能蹦?幾分鐘。
張小花也有幾條收穫,滑不溜丟的魚仔被扔進籃子,獨有一份成就感。張小花直起腰的時候,脊椎都疼了。
「這得撈到什麼時候啊?」
時間一長有些枯燥,張小花開始不耐煩,她就是朝三暮四的性子,瞅瞅自己的籃子里,還不夠她自己吃一頓呢,這樣來得也太慢了。
「大嘴嫂,我去瞧瞧有沒有別的魚更多的旮旯。」
大嘴嫂知道她又犯懶了,她這次能幫下忙已經是稀罕了,也不管她:「成,不要走太遠,礁石外經常有海狼巡邏呢,連人都吃!你當心點!」
「海狼?啥是海狼?」張小花知道海豹海獅,可沒聽過海狼。
「鮫鯊唄!那玩意特邪門,吃人連骨頭都不吐,比狼還凶!」大嘴嫂一臉恐怖地說道,海狼是漁民的噩夢,經常有被島民被海狼拖下水的噩耗,往往屍骨無存。
張小花一拍腿,明白了,敢情就是鯊魚!古代人對深水裡的龐然大物天生有著恐懼,傳來傳去,越來越邪乎。
張小花也不敢往深處走,就在淺水裡淌著,她在找另一種海產品,以前她可羨慕住在海邊的人,像她深居內陸,很難吃到剛剛捕撈的海鮮。
這也是個技術活,海面波紋連連,很難看清水底,倒是瞧見了幾隻不大的螃蟹。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在礁石縫的犄角里看到了。
一隻藍唇蛤蜊躺在石縫裡,吐露出黃白色的貝肉來,張小花用手指掏,可是蛤蜊夾得太死,她找來一根棍子戳了半天,才把它?意臉隼礎?p>「藏在地縫裡我也把你弄出來!呵呵。」
張小花把蛤蜊放進籃子,有了開頭的經驗,接下來就簡單多了,八隻蛤蜊提起來沉甸甸的,收穫頗豐,張小花決定回程,順帶撿了幾條海參,這可比挖蛤蜊簡單多了,她沒吃過海參,準備回家鼓搗鼓搗試試。
「小花,看你在那裡折騰半天了,撿了些啥?」大嘴嫂籃子里的魚並不多,看來撈小魚也不是件簡單事。
張小花遞過去,高興地說道:「好東西!」
「啊呀!小花,你撿些蚌殼幹嘛?!」大嘴嫂嚷嚷起來,「我說了,大家都勻些魚給你,雖然大夥都捉得不多,也不會少了你這份。這又腥又臭的破玩意兒,趕緊扔了!」
「別別別!」張小花愕然地攔住她,蛤蜊是有些咸腥,也不能說是又腥又臭吧?處理得好,是不可多得的海味!
張小花恍然大悟,在古代,就連魚都不是什麼上珍品,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魚的腥味一向不為人接受,更別說蚌肉了!在大嘴嫂的眼裡,海里的蚌殼和河蚌都沒什麼區別。
「大嘴嫂,這可不是普通的蚌殼,可有滋味了,煎炸蒸煮都好吃!」張小花不是吹噓,蛤蜊烹飪起來,雖說不易,也不太難。
大嘴嫂笑道:「你別唬我!你大嘴嫂不是沒吃過,鬧飢荒的時候,我們都吃過,吃了這玩意兩三天都滿嘴腥!還用油煎炸?可別糟蹋了油!」
張小花無奈,說道:「你要是不相信,今兒晚上到我家來,嘗嘗我做的,包你讚不絕口!」
大嘴嫂當然不肯信,以她對張小花的了解,她又在吹牛哩!大嘴嫂也不戳破,只是搖頭婉拒,張小花不強迫她,沒嘗到我的手藝,以後有你後悔的。
「呀!大蟲子!」大嘴嫂又是一聲驚訝,「小花,你看看你,盡撿些不能吃的,這要是帶回家,長青非罵你不可!你還放在籃子里,瞅著都?人!你撿它幹嘛?」
張小花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大嘴嫂說得真沒錯,海參是腔腸動物,可不就是大蟲子嘛,它身上長著疙瘩,看起來的確不討喜,而且海參受到刺激,能分泌紅色的物質,體表變赤,看起來都噁心。
在現代人眼裡,海參卻是不可多得的佳肴和補品,吃到正宗的海參還得花大價錢!
「吃唄!」張小花說道。
大嘴嫂捂住嘴,她可以肯定,小花跳海,的確是把腦袋浸壞了。
「小花。」大嘴嫂語重心長地說道,「聽大嘴嫂一句,海蟲子是不能吃的,說不得還有毒呢。」
「呃……」
張小花知道,大嘴嫂是以為她發瘋呢,咕噥敷衍幾句,總算逃了過去,有這麼好的食材,她才捨不得扔掉。
一個婦女看著張小花的背影,幽幽說道:「唉……大嘴嫂,你說小花是不是真的腦子生病了?」
「別胡說,都不容易啊。」大嘴嫂感嘆道,「長青不容易,小花也挺可憐,本來好好的兩口子,唉……」
張小花坐在沙灘上,休息了一晌,用樹葉把籃子蓋住,下午的太陽挺毒的,暴晒之下,蛤蜊和海參就算不腐臭,也會變味。
她隨手扯了幾根藤條,橢圓的葉子看起來很眼熟,可不就是她家鄉的一種植物,叫雞血藤,小時候扯一把雞血藤,碾爛,汁水倒在小水溝里,小魚就會翻肚白,沒想到野豬島也有,這可是個驚喜!
張小花扯了一大把雞血藤,在礁石上敲碎了,在淺灘里涮幾下,果然,小海魚都騰騰冒出來了!
「大嘴嫂!快過來,大豐收了!」
大嘴嫂邁著粗壯的步子,瓮聲瓮氣地問道:「咋地了?咋地了?啊呀,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我家鄉的一個土法子,趕緊撈啊,別被浪給沖走了!」
這可簡單多了,小魚都一動不動的,用籃子舀都可以,大嘴嫂招呼著一起來的婦女,趕緊撿浮出水面的小白條。
「小花,這是毒死的?不會有毒吧?」大嘴嫂擔憂地說道。
「放心,只對魚有效。」張小花篤定,不然這個法子也不會在家鄉世世代代傳承下來。
本來空空的籃子眼看著就要滿了,大嘴嫂也停下手,叫小花不要再涮雞血藤了,大嘴嫂樂得嘴都咧開合不攏了:「這樣下去,海里的小魚都該進咱們的碗里咯!」
張小花被逗笑,大海里資源取之不盡,一個潮水,這片淺水灘又是滿滿的魚群,不過她很欣賞大嘴嫂取之有度的想法,據說古代有律法,春天在動物繁殖季節是禁止捕獵的,不像後世,快要滅絕了才懂得保護和珍惜。
一群婦女挎著獲載滿滿的籃子,準備回屯裡,一邊鶯鶯燕燕討論著小花的法子真是神,說著撈魚都不用發愁了。
大嘴嫂是個存不住事兒的人,不然怎麼是大嘴嫂呢?她早就跑到其他一同撈魚的鄉親們那裡,嚷嚷著小花的法子,大傢伙將信將疑,都嘗到了甜頭。
這一天,野豬島的淺水灘格外熱鬧,一直到夜色摸黑了,最後還有人戀戀不捨地借著月光回家,他們的籃子里都是收穫,今天晚上回家,婦女們都張羅了一頓豐盛毫不吝嗇的晚飯,飯桌上和男人談論最多的,也是張小花的撈魚法子。
對此,張小花倒有些自豪,野豬島是些淳樸熱心腸的人,張小花也不會藏著掖著。用大嘴嫂的話來說,叫:寧失一捧金,莫失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