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身體落入水中的一剎那,衝擊力把林夕拍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死死地大張著眼睛,僵硬而失焦地瞪著眼前的一切。
溫暖推開她,掙扎著朝水面浮去,林夕忘記了動彈,身子慢慢往下沉,池水刺痛她的雙眼,她口中呼出的氣體變成一個一個白色的泡泡,從眼前飛快地升上去了,耳膜里,響起咕嚕咕嚕的冒泡聲,和十年前一樣,驚人的相似。
數秒后,排山倒海的恐懼終於衝破空白,鋪天蓋地襲來,她本能地開始掙扎,但身子發沉,貼身的魚尾裙讓她的雙腿幾乎動彈不得,肺部耗盡的氧氣也令她不得不張開嘴,被迫嗆進去好幾口水,喉頭一陣腥澀。
她恐慌極了,感覺自己要淹死在這裡。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嗖地滑入水中,激起一大串水花,她下意識看過去,像發現了救生的浮木一般,瘋狂地掙紮起來,手直覺地朝人影的方向伸出。
向南,救我,救救我……
向南在水中輕巧地轉了個身,視線滑過她,略微停頓,很快又移開了,扭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迅速地游去。
……
一瞬間,林夕的身子忽然不動了,怔怔地望著他離她而去的背影,曾經堅定的信仰在剎那間土崩瓦解,眼睛里似乎有什麼透明液體湧出,和碧藍的池水融為一體,但她失去了痛覺。
就這麼死去,也可以吧?
她放棄了掙扎,似乎連最後一點力氣也被從脊梁骨里抽走了,身子緩緩地往下沉,透過晃動的水面,她彷彿看見天上的繁星離她越來越遠,不知怎麼地,情緒卻平靜起來,就連死亡,此刻也顯得親切而慈悲。
在她腳尖觸到池底,快要失去知覺時,一雙強有力的手臂突然從背後環到她腋下,將她快速地拖離水面,從階梯處將她拉到岸上。
*
林夕坐在地上,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面龐上掛滿水珠,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池水,她一言不發地大張著眼睛,但視線已經不會動了,就連出水得救都沒什麼反應,只是失焦而茫然地,不知道望著什麼地方。
傅夜司渾身滴水地跪在她身邊,扶著她的肩膀,看見她嚇得面色慘白的樣子心都揪成了一團,著急地連聲問:「夕夕,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的聲音到達了她的耳膜,卻進不到她的腦子,進不到她的心,她像是在周身豎起了一道屏障,對任何刺激都失去了反應,傻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不遠處,向南也渾身透濕地坐在地上,比林夕出水的時間只早了那麼一點,他望著林夕的側臉,將她木然的神情盡收眼底,胸口忽然湧起一陣恐慌。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那副樣子,如同被硬生生鑿去了靈魂,眼睛里灰濛濛空蕩蕩的,什麼也不剩。
溫暖坐在他身側,見他盯著林夕的方向,眼神里似乎充滿擔憂,不由心下一沉。眼看他就要起身過去,她立刻往他懷裡一撲,貼著他堅實的胸膛抽泣起來:「向南,我好怕,要不是有你在,我就……」
這頭向南分神的間隙,那頭傅夜司已經慌作一團,他握著林夕的肩頭用力搖了兩下:「夕夕,你醒醒,你說話,什麼都行。」
林夕眼神獃滯,身子跟個軟綿綿的布娃娃一樣,被他搖得來回晃動,可就是沒有反應。傅夜司沒了辦法,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說完就抱著她飛奔進泳池旁邊的電梯。
一路向下,林夕的魚尾裙不斷往下滴水,頭歪在他肩膀,依舊一言不發。
傅夜司心急如焚地盯著電梯往下降的數字,幾十層的高樓,一時三刻也下不去。他急得一會兒抬頭看看到了哪個樓層,一會兒又低頭確認她有沒有事,心裡恨不得能一把把這樓給拆了,當初他修那麼高作甚!
慢慢地,林夕腿根的裙擺上暈出一點紅,跟著逐漸擴大,很快抓住了傅夜司的視線,他心臟猛然縮緊,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聲音:「夕夕,你……出血了……」
林夕眼睛眨了兩下,終於有了點反應,她從傅夜司肩上抬起頭來,直覺地就往自己小腹看去,那裡已經觸目驚心地紅了一大片,那樣的出血量,孩子想必已經……
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沉痛的悲愴,她啞著嗓子地喊,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心裡痛到想哭,眼眶卻乾澀地流不出一滴眼淚,只能死死地掐著自己掌心,直到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後眼珠向上一翻,暈了過去。
*
與此同時,副樓頂層的泳池邊,向南把懷裡的溫暖推開一些,心頭莫名發慌,直覺有什麼不幸的事會發生。溫暖見他緊蹙著眉頭,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知道他在擔心林夕,心中暗自不爽,面上卻柔聲安撫道:「別太緊張了,她有傅夜司看著,不會有事。」
向南從地上站起來,仔細想了下林夕的狀態,目測沒有什麼外傷,泳池這點深度掉下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內傷,大抵只是受驚過度,才會看起來有些呆傻。既然傅夜司帶著她去了醫院,想必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伸手將溫暖從地上拉起來,他問道:「你們怎麼回事,怎麼會掉進水裡?」她發簡訊給他,讓他來泳池邊,想跟他單獨聊聊,沒想到他一來就看見兩人扭打著掉進水裡。
溫暖咬了咬下唇,低垂著眉眼,像做錯了事的小孩:「都是我不好。我跟她吵了起來,一時沒有站穩,我就掉下去了,不小心把她也帶了下去。」
吵起來?向南疑惑:「因為什麼事?」
溫暖低著頭,腦子裡飛快地編著故事,手指在臉頰抹了下,揩淚的動作,跟著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連說話都帶了些鼻音:「你剛才應該也都看見了,傅夜司有多緊**夕。」
說實話,她沒想到傅夜司會來。當時碰巧遇見林夕,她腦子裡就閃出一個念頭,要讓她對向南死心,這樣傅夜司就再沒理由把她拴在他身邊。現在既然傅夜司來了,整個故事就好編多了。
向南聽出她話里有暗示,跟他之前冒起的那個荒唐猜測不謀而合:「你是想說,傅夜司對林夕?」難怪他當時看見林夕出現,眼神就明顯不同了,難怪他跳進泳池的方向,是在林夕的那側。原來這些不是因為他們是朋友,而是因為他愛著她?
溫暖艱難地點了下頭,絞著自己的手指:「我也是才知道這件事。在此之前,傅夜司一直對我十分冷淡,我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沒想到他愛的根本就不是我。所以剛才看見林夕,我一下子就情緒失控了,才跟她吵起來,她之前跟傅夜司關係那麼好,怎麼會不知道他愛她?」
真相突如其來,而且信息量如此巨大,向南一時之間有些消化不了:「這些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溫暖自嘲地勾起嘴角:「你讓我怎麼跟你說?光是讓你知道我丈夫出軌,就已經夠叫我難堪的了,你還要我告訴你,我的丈夫一直愛著你的女朋友,不知道為什麼娶的我?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來求你幫我離婚,已經是走投無路,沒有辦法的事,其餘的我還怎麼說得出口。」
向南望著快哭出來的她無言以對,沉默半晌后,他撿起下水之前,脫在地上的西裝外套:「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先回去,後面的事我來解決。」
*
驅車回到盛世,向南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進了浴室。
站在花灑下,擰開龍頭,騰著熱氣的水柱便飛流而下,從頭澆到腳。他雙手撐上牆壁,閉著雙眼,努力想要把十年前的記憶碎片和現在的拼湊在一起。
那時他見過傅夜司幾面,只知道他和林夕關係很好,但是林夕的小團體里還有其他男女,感情都跟鐵哥們兒似的,所以他並沒覺得傅夜司對林夕有男女之情。
倒是後來傅夜司跟溫暖勾搭在一起,令他覺得十分蹊蹺,他那樣的富二代,要什麼女人沒有,為什麼獨獨選中溫暖?
當時向南給自己的解釋,是也許愛情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所以根本沒往深處想。
直到後來爆出傅夜司出軌,他去幫溫暖處理離婚的事,才又覺得不對勁。他看不出傅夜司有任何愛溫暖的眼神,但是為什麼他都死活不願意跟她離婚?
在今晚的事件之後,向南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了,一切疑問似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傅夜司做的這一切,恐怕都是為了林夕。
唯一還剩下的一個問題,便是這些事情,林夕究竟知不知情,還是,根本一切就是她操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