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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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池展親自開車陪秦楚姐弟兩個回老家。爺爺奶奶看到家門前高大英俊的男人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足足有半分鐘才問道,「秦楚,這位是……？」

「哦,」秦遇還記得昨天的「大仇」未報,這時搶在秦楚之前對爺爺奶奶說道,「這位是姐姐公司的老闆,特意送我們回老家,一會他還有事情，不會多留。」

池展向前一步，側頭示意秦楚說話。後者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轉過頭說：「爺爺、奶奶，他是池展,我的……男朋友。」

「爺爺奶奶，你們好。」話落，池展伸出左臂，手掌自然而然地貼在秦楚腰側。

秦遇極輕地哼了聲，爺爺奶奶反應就不同了，不約而同地掃了一眼他們身後的那輛看起來便價格不菲的車，目光移過來，仔細地打量池展。

「這孩子生得真英俊。」奶奶忍不住開口讚歎了一句。

「那我呢？」秦遇不滿道，「我不英俊嗎？」

奶奶笑著拍拍秦遇的肩，「我孫子當然英俊啊，不過是不一樣的嘛，人家這個叫什麼……成熟男人的味道，你還小著呢。」最後那句是貼在秦遇耳畔說的。

秦遇沒說話，提著東西長腿闊步地進了門。

剩下的四個人一起走進家門，秦楚跟池展走在最後，對他搖了搖頭，「秦遇非常記仇，池先生你好自為之。」

池展笑得有些無奈，「我不過是講了真話，這也要被仇恨？」

「小孩子嘛，」秦楚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跟他計較，過幾天他就什麼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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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包了水餃，下午三位年輕人出門前她把需要用的東西準備好，交給他們。三個人是一起走去墓地的，中間要經過一條新修好的水泥路，轉彎之後是凹凸不平的土路，三個人走出幾步，鞋面上已經落了不少土，沿路走過來碰到不少人，有許久未見的老人，有從未見過的，剛剛嫁過來沒多久的新娘，還有在馬路上跑跳玩鬧的小孩。但距離那片土地越近，秦楚跟秦遇的心情就越低落，根本不由自己控制。

墓地旁是一片果園，園主還是那一個，但是原本在門邊的小房子拆了，變成了在果園中央的兩層小樓。秦楚小時候總會想他一個人晚上陪這麼多死去的人會不會害怕？現在卻沒有那樣的心情。

池展看得出他們臉上、心裡的悲傷，卻只能靜靜地走在他們旁邊。

墓地里冷冷清清，周圍沒有太多水果跟花，三個人一一走過其他人的墓碑，才來到秦彥鐘的墓碑前。秦楚彎下腰，掌心貼上冰冷的墓碑，慢慢地擦掉覆蓋在上面的沙塵，將手裡的花擱在墓碑前，輕聲說道，「爸，我跟秦遇來看您了，幾個月未見，您過得好嗎？有沒有責怪我們不能常常過來陪爸聊天？」

「對了爸，」秦楚扯起嘴角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池展，「您猜猜看我帶誰回來見您了？」秦楚頓了幾秒，「爸還是您聰明，他是我男朋友，因為實在太英俊所以特意帶回來給您看一眼，怎麼樣，女兒的眼光不錯吧？」

池展察覺她說話時的顫音，慢慢蹲下了身，手掌輕輕地落在她肩上，秦楚本來不想哭，這麼多年過去，除了父親去世那年她從未在父親的墓碑前哭過，可是池展剛剛的動作卻像開啟了她身體的某個開關，眼淚就那麼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往年秦遇過來總是一言不發，只有回去的時候秦楚會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這次看到秦楚忽然掉淚，秦遇也像池展一樣蹲在秦楚的另一側，「……姐。」

秦楚連忙用手背擦掉，「我沒事。」

「還說沒事……」兩個男人幾乎同時開口，秦遇及時閉緊了嘴巴，由著池展繼續說下去，「你真的要這樣在伯父面前哭嗎？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比你還要難過。」池展伸出手，拇指指腹擦過她的眼角，轉過頭對著墓碑慢慢地說道，「伯父您好，雖然您不認識我，我也從沒見過您，但是我很感謝伯父把秦楚教育得這樣好，並把她送到我身邊來。」

「在認識她之前我曾以為金錢跟事業是全部，做過許多現在想來不值得的事，痛恨過甚至不惜一切手段打擊過不少人，認識秦楚之後我才明白對我而言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池展繼續說道，「我從小到大跟父親的關係都不是太好，我知道如何察言觀色卻唯獨不想對父親服軟，因此跟他爭吵過無數次。」

「認識她之後我才收斂了一些，懂得為了我在乎的人作出必要的妥協，現在我跟父親的關係才好了些，」池展笑了笑，「看得出來伯父生前一定是位慈父，一定很愛自己的兒女，所以他們兩個人才會對您如此在乎。如果您能聽得到我的話，希望伯父在另一個我們看不到的世界一切安好，秦楚我會代您好好照顧。」

聽到池展說出這番話，秦遇已經完全不計較昨天的事了，卻還是小聲嘀咕了句，「還有我，我也可以好好照顧我姐的。」

秦楚看了眼身邊的兩個男人，目光落在秦彥鐘的和煦的笑容上。

爸，您看到了嗎？除您之外，我一生最愛的兩個男人都會陪在我身邊，您也可以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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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站起身，剛剛走出幾步，秦楚跟秦遇卻都頓住了步伐，池展順著兩個人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戴著黑色墨鏡，手腕上挎著一隻小巧的包。

那個女人慢慢地向三個人走了過來，最終停步在他們面前，戴了皮手套的手取下墨鏡，彎了彎唇角，「秦楚，秦遇，好久不見了。」接著看向一旁的池展，依舊笑著問道，「秦楚，這位是……男朋友？」

秦楚抿了抿唇，並不答話。秦遇卻忍不住冷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韓素清臉上的笑容一僵，很快恢復如常，「我不該過來么？」

秦遇擰著眉頭，「爸跟你早就沒關係了，你還過來做什麼？是對爸舊情難忘，還是覺得愧疚只能過來看一眼爸才不會良心不安？」

池展從一開始便猜出面前人的身份，這時終於確定下來，成功地蹙起了濃眉。他雖然對秦楚爸媽的事情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到秦楚跟秦遇兩個人對她的態度，他對秦楚家中的狀況多少猜到幾分。

韓素清笑了笑，「看來你們看到我都不太開心，其實我也是。既然如此，你們也沒必要站在這裡陪一個你們不想見到的人敘舊了。」

秦楚率先邁開步子，走出幾步腳下一頓，「您不該回來的，爸不會想見到您的，如果您還覺得對我們有一點虧欠，以後不要再過來了。」

等三個人離開，韓素清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悲戚和失望。她一開始嫁到秦家是因為秦彥鍾第一次見到她時便對她承諾：以後一定能會給她她想要的生活。

她嫁過來之後卻發現一切都不像她想像的那樣簡單。秦彥鍾高中時一直暗戀一個女生，後來女生退了學，他曾為她跟家裡人鬧翻，一定要跟她一起，不想再念書。後來女生嫁了人，不得已之下秦彥鍾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親，跟韓素清結了婚。

婚後三年兩個人都沒有孩子，看在長輩眼中自然全部都是她的錯。後來她懷孕，秦彥鐘的妹妹秦彥曉那時候還未嫁人，家裡的老人對她很是寶貝，有什麼事情都要找韓素清過來做。秋天會格外忙，那時候韓素清已懷有身孕七個月，長輩跟秦彥曉看不慣她，家裡面的重活都交給她來做，就是那時候韓素清失去了他們兩個人第一個孩子。胎兒已經成型，是個男孩。

秦彥鍾從部隊趕回來，秦彥曉整日對他說韓素清哪裡不好，怎麼不對，後來秦彥鍾一氣之下打了妹妹，家中長輩對韓素清的不滿更深。後來秦楚出生，看到是女孩秦彥曉笑彎了嘴巴，說：「我以為大嫂有多厲害，也不過是生女兒的命。」

韓素清對男女並不在意，但秦彥曉那番話還是令她感到不舒服，她不是那種知道忍氣吞聲的人，把秦彥小做過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秦彥鍾。他在父母面前指責妹妹做得過分，母親指著他的鼻子，「你瞧瞧你，有了老婆就不要我們了！是不是那個女人對你說什麼你都要跑來質問我們？」

那時候秦彥鍾說：「爸媽，我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她是我決定要娶進門的，就一定不會讓任何人為難素清。」

可這樣的維護卻沒能持續多久。秦彥鍾退伍之後回到家，開始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就算後來有了秦遇他也沒有改變多少，他開始每晚喝酒，喝到爛醉之後回家，任何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

也許大多數的人都是情深不壽。韓素清漸漸感到在這段婚姻里的力不從心，她屢次想要乾脆跟他離婚，可每每看到自己優秀的兒女在自己身邊她又狠不下心。直到後來有一次秦彥鍾跟她吵架，對著她抬起手臂作勢要打她，韓素清忍無可忍，終於決定跟他離婚的事。

她經歷那些委屈的時候秦楚還小，等秦楚長大了又有了秦遇，所以她對秦家的怨跟恨對誰都沒有講過。這麼多年過去，還愛秦彥鍾嗎？她已經看不清了。就如同這麼多年她有了新的家庭卻始終感覺不到安穩一樣，不知道原因，卻總是落寞。

韓素清從他們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慢慢轉過身，走向不遠處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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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池展坐在秦楚身邊，拿了熱水給她，問她願不願意將她爸媽的事情講給他聽。秦楚抿了一口熱水，「我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可能到最後她對爸的感情淡了吧，所以就拋下我們，義無反顧地跟爸爸離了婚。看樣子，她現在應該過得很不錯。」

「那你呢？」池展按住她的肩膀，「你現在還會介意嗎？」

「不介意是不可能的，」秦楚笑了笑，「不過不影響我現在的生活。」

「你在我爸面前說的那番話，是真的嗎？」秦楚接著問道，「我是指對不少人有怨恨那句。」

池展晃了晃杯子，「我隨便說說而已。」

秦楚執著地盯著他看。

池展放下杯子，轉過身看著她，「你確定真的想知道？」

秦楚點頭，「確定。」

池展疊起腿，雙手呈一字型打開，擱在沙發背上，做出隨意的姿態，將大伯曾經差一點害他死掉的事情講給秦楚聽。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我挺恐怖的？」他指的是後來在生意上報復大伯的事。

秦楚搖搖頭，忽然轉過身抱住了他的脖頸，頭埋在他頸間，輕聲道，「以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秦楚拍了拍他的後背，「你現在有我，我不會再讓你經歷那樣的事。」

池展手臂用力，讓她更緊地貼向自己，揚起唇角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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