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一百四十八回
立冬,落雪,入眼乾淨的銀白,房頂屋檐蓋著層薄雪,太陽出來,光禿禿的樹杈晶瑩剔透。
沈府熱鬧非常,與屋外的寒冷形成鮮明對照,大廳里燃著炭火盆,燒紅的銀絲炭塊把屋子裡烘烤得溫暖如春,沈老爺中年得子,大擺滿月酒,朝中一干官員,親朋故交,攜夫人上門道喜。
眾男女賓客爭相看小少爺,奶娘抱著小爺出去外廳,轉了一圈,又回后宅花廳,把小爺交給太太,吳氏今兒特意畫了淡妝,穿著大紅錦緞團花褙子,一團喜慶,看上去人精神多了,不那麼憔悴了。
吳氏抱著小爺坐在主位,聽著眾夫人太太的恭維之詞,沈老爺還請了戲班,京城名角,京城達官顯貴夫人太太們邊聽戲邊閑聊,一時花廳里,人聲鼎沸,歡聲笑語。
鳳兒立在遠處,眼睛一直未離開兒子身上,直勾勾的,沈綰貞看見,見她失魂落魄,能體會她一個母親離開孩子,是何等的痛苦,她的眼神獃獃的,讓人看著揪心。
沈綰貞被女眷圍住,恭維討好,沈綰貞不得不敷衍,隔著幾個人,沈綰貞看吳府的舅母姜氏和表嫂甄氏都來捧場,已出嫁的吳愛蓮和吳慧蓮也都來了,沈綰玉的事,並未影響沈吳兩府走動,足見吳氏並沒怨娘家掃了夫家的面子,也沒把沈綰玉的事放在心上,真正難過的是丁姨娘。
兄弟滿月酒,沈綰玉自然不能躲著不露面,甄氏見了她,像沒事人似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彼此沒有任何嫌隙,拉著她的手,問:「妹妹最近可好?姐姐一直想來看妹妹,鎮日里瞎忙,妹妹別怪姐姐才好,當初,我也勸過公子,可是公子的脾氣妹妹也知道,妹妹想開點,等公子氣消了,我再勸公子接妹妹回來,就是不知妹妹可還有這個心思?」
沈綰貞離得近,有幾句飄到耳朵里,她側耳仔細聽,沈綰玉低頭不答,沈綰貞心一涼,瞟了甄氏一眼,甄氏的笑容,變得耐人尋味。
這是甄氏試探她,都到了這個地步,甄氏還不放心,怕她二人破鏡重圓,如果知道沈綰玉將要嫁人,她不知要多高興,可沈綰玉卻始終沒有正面回答,不回答,等於默認,就是對吳景蘭沒死心。
可算沈綰玉被沈綰馨招呼走了,甄氏盯著她的背影,眼神充滿鄙夷,大概一個人糊塗至此,讓她輕視,瞧不起。
趙世幀和沈綰貞一起來的,有事就先走了,沈綰貞待到客人散去,幫著料理妥當,才回王府。
王府早已掌燈,庭院內甬道上的雪早已清掃乾淨,綉菊和巧珊一左一右扶著主子,注意腳底下,幾個丫鬟媳婦提著琉璃燈,照著王妃腳下的路,沈綰貞望一眼房燈亮著,道:「是王爺回來了」就碎步一溜疾走,進門一看,就墨荷一個人在堂屋裡,裡間屋也沒有動靜,沈綰貞問;「王爺還沒回來嗎?」
墨荷搖搖頭,「沒有」
沈綰貞這就奇怪了,王爺從沈府早就出來了,說有事,這麼晚事情也該辦完了,是和人吃酒去了?可總該告訴一聲,沈綰貞對綉菊道;「招呼陳總管來」
陳福一聽王妃傳喚,也不敢怠慢,沈綰貞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奴才見過王妃」陳福垂首,謙卑地道。
「王爺怎麼還沒回府,是吃酒去了?天道這麼晚,可曾派人回來告訴一聲?」
陳福躊躇一下,心裡畫魂,說是不說,不說王妃知道,饒不了他,說了恐王妃生氣,「怎麼,王爺還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陳福看王妃的面色不善,就不敢瞞著,道;「王爺去看蕭夫人,蕭夫人這二日身子骨不好,特意著人請王爺過去。」
沈綰貞極想嘲諷幾句,多說三分病,七分是裝出來的,借病做由頭,爭寵取憐,這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沈綰貞忍住,蕭夫人明著是個病人,若出言刻薄,顯得不厚道,平聲道:「下去吧」。
陳福瞄了一眼王妃,王妃沒動怒,放心地退出去了。
沈綰貞在西暖閣內,倚著板壁順手拿起一本趙世幀看的兵書《六韜》翻看,她喜歡看古人關於軍事方面的書籍。
看了一會,抬眼看屋裡銅壺滴漏,戌時三刻,還不見趙世幀回來,她有點心神不寧,腦子裡想趙世幀跟蕭夫人在做什麼,蕭夫人既然裝病達到目的,是否會下作地勾引趙世幀,沈綰貞滿腦子都是胡亂的想法,綉菊幾個隔著屏風弄水,「主子,香湯齊備」
沈綰貞躺在木桶里,蒸騰的水面漂浮著玫瑰、芍藥、菊花等花瓣,沒有舒緩神經,反倒讓她心更亂了。
沈綰貞披上寬鬆的白細布袍子,吩咐一聲:「關上院門,安置。」
綉菊和巧珊互相瞅瞅,綉菊小聲膽怯地道:「王爺還沒回來」
沈綰貞臉一沉,「我說的話沒聽清楚,關上院門。」
二人不敢出聲,關門熄了燭火。
在說趙世幀,傍晚時分,王府剛掌燈,他就回來了,往上房走時,蕭夫人的丫鬟月兒斜刺里奔他走來,步子很急,「王爺,我家主子不好了,王爺快去看看吧!」
趙世幀二話沒說,急忙跟她去蕭夫人房中,進門時,蕭夫人伏在炕沿邊,頭軟軟地耷拉著,趙世幀忙上前托起她身子,連聲喚:「蕭氏」
蕭夫人緩緩睜開眼,嬌弱無力地喚了聲,「王爺,王爺來了,婢妾不是做夢吧?」
「蕭氏,你怎麼了?」
蕭夫人故作氣力不支,綿軟地靠在趙世幀身上,「不礙事的,讓王爺擔心了,婢妾身賤命薄,王爺今兒來看婢妾,婢妾就是死了,也了無遺憾了。」
趙世幀把她安放在床榻上,吩咐丫鬟道:「快請大夫來。」
蕭夫人名分就是個侍妾,也沒有資格請太醫院的御醫,就請了京城裡普通的大夫過來。
趙世幀安頓蕭夫人躺下,命下人點上安息香,出去外間等大夫,他擔心蕭夫人的病情,坐不住,負手在堂屋裡來回踱步。
過了足有一炷香功夫,一個婆子引著一個挎著藥箱中年男子進門,叩拜王爺,趙世幀揮揮手,示意他免禮,大夫便進去裡間看病人,坐在床前隔著帳子請脈,趙世幀也隨後進去。
直待大夫站起身,趙世幀問:「怎麼樣?」
這個大夫曾經來過王府,給王府內眷診病,醫道高深,沉吟半晌,道:「脈象虛,氣血不足」這位陳大夫經常出入大戶人家給內宅女眷診病,素知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養尊處優,多富貴病,慣邪乎,也就順情加了一句,「夫人的身子骨太弱,需好好調養。」
寫了方子,開了幾劑補藥,告退走了。
趙世幀吩咐讓拿去大廚房煎了,囑咐丫鬟幾句就想回去。
抬腿剛要往出走,這功夫蕭夫人在帳子里,細弱的喚了聲:「王爺」趙世幀收住步子,轉身走近榻前,丫鬟挽起紗帳。
「王爺能陪婢妾呆一會嗎?婢妾好像命不長了。」蕭夫人大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可憐兮兮地乞求目光望著趙世幀。
趙世幀不好硬走,就在離她不遠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安慰她幾句,等湯藥煎好,又看著丫鬟把葯給她喂著喝下,看她闔眼,剛起身,蕭夫人微弱的聲兒傳來,「王爺,王爺」
趙世幀幾次欲走,蕭夫人都睜開眼,弱弱的輕喚:「王爺」
蕭夫人喝下安神的湯藥,睏倦,極不想睡,可是兩眼皮不聽使喚,心裡怨大夫開得是什麼葯,困意一陣陣襲來,眼前王爺身影變得模糊,朦朧中王爺身影好像往門口走,她急促輕喚一句,「王爺、王爺」
趙世幀收住腳步,看炕上的蕭夫人半闔著眼,一臉焦急,似留他不讓走,趙世幀就不好意思走回去,仍舊坐下。
直待蕭夫人睡熟了,趙世幀才脫身離開。
吉祥和福生前面提著燈,三人走到上房,漆黑一片,上房早熄燈,福生上前一推院門,院門都上門閂。
福生瞅瞅王爺,小聲道:「王妃睡下了」
趙世幀無奈搖搖頭,揣測,這小妖精是生氣了,生氣自己去蕭氏屋裡,以為自己留宿,這個小東西,吃醋也太離譜了,蕭氏都病得七葷八素的,哪有力氣應承,再說,自己不過就是去看看,應應景。
吉祥趴著院門縫隙往裡看,上房有一處隱隱約約有點亮光,吉祥朝後招呼王爺道:「王爺看,王爺和王妃平常住的西暖閣還亮著燈。」
趙世幀把頭湊上去,也學著吉祥扒著門縫往裡看,福生見了,嘴一咧,這是天晚,無人在跟前走動,若讓外人看了去,不定怎樣笑話,一個王爺被關在門外,還趴門縫,這那還像話。
趙世幀順著門縫往裡看,果然如吉祥所說,有一絲燈光來自西暖閣,很微弱,但確實是自西暖閣發出的,看樣子沈綰貞是故意留燈等他回來,亦或是兀自睡著了,丫鬟燈忘了熄了。
趙世幀又推推院門,沒推開,門閂在裡面插死,趙世幀心裡被那朦朧的燈光誘惑,想象著沈綰貞酣睡時,乖乖的可愛的模樣,心裡就痒痒開了,這時,福生道:「王爺,回外書房睡吧,多半王妃已睡下,王爺敲門,把王妃吵醒,人正睡得香的時候,一吵醒,就很難睡著。」
福生看看左右,巴望著王爺快走,一會時候長了,有人過來,或是巡夜的人來,看見不雅。
趙世幀瞪了他一眼,嫌他啰嗦,心裡話,你一個太監知道什麼,你又沒娶過媳婦。
他退後兩步,拿眼瞄了瞄院牆,王府的內院的圍牆雖然不像外牆高大,可也有兩三人高,趙世幀小聲命令二人道:「你們倆貼牆疊上」
福生和吉祥暗叫聲苦,這是王爺常玩的,與王妃成婚後,已不玩這套路,怎麼今兒又想起來,二人也不敢不依,福生先站在院牆根下,吉祥一躍跳到他肩頭,這二人說好了的,輪著站下面,上面的人總要輕鬆些。
趙世幀倒退兩步,騰身躍起,搭著二人做梯子,三兩步就飛身上了牆頭,低頭看看院內,牆底下是空地,身子一縱,輕巧巧落下,也沒顧吉祥和福生倆人還在外面,徑直往上房走去。
上了台階,腳步放輕,躡手躡腳走到門旁,用手試探一下,門虛掩著,他笑了,輕輕推開一人縫隙,閃身進去。
綉菊沒聽見動靜,起身,堂屋裡沒掌燈,昏黑,兀地一個黑影出現在眼前,唬了一跳,剛想出聲問誰,趙世幀把手放在唇上,壓低聲說,「是我」
綉菊撫著嚇得撲騰亂跳的心,朝西暖閣指了指,趙世幀輕得不能在輕地推開屋門,這裡綉菊出去院子里,開了院門,果然,福生和吉祥正站在外面,要走不敢,不走今夜睡在門外,大冬天,雖然這幾日氣溫不是很冷,雪落地太陽出來都化成水,可是夜晚還是很寒冷,這正犯愁,看見院門從里開了,綉菊探出頭來,二人感動得都快哭了,差點沒給綉菊跪下。
趙世幀進西暖閣,就見床頭一落地式宮燈,照見榻上沈綰貞合衣熟睡,趙世幀輕手輕腳過去,沈綰貞一頭烏黑油亮的秀髮散落玉枕上,小嘴微張,臉細白中透出輕粉,睡袍散落,露出一痕雪脯,暖閣內遍鋪地龍,沈綰貞想來是睡熱了,紗裙捲起老高,兩條長長的**伸出來,趙世幀咽口水,走到屏風后,那裡放著一個大木桶,裡面盛著多半下子水,水面漂浮熱氣,他伸手試試,溫度正好,朝屏風裡抿嘴笑了,心想,這小妖精,怎麼就知道她把院門關了,我就能進來,特意給我備好熱水,等我。
這時,吉祥和福生進來侍候,二人臉上明顯不高興,王爺不顧他們一門心思想王妃,把二人關在外面。
趙世幀熱水一泡,腦子裡更想入非非,身下不爭氣地…..早把蕭夫人拋於腦後。
裹著袍子出了水,轉個屏風,看沈綰貞還熟睡未醒,上炕,挨著沈綰貞身側坐下,伸出一隻手,撫摸她光滑秀腿,大手順著腿一點點往上移,嫌她紗裙礙事,索性替她寬衣,沈綰貞睡夢裡,口中焦渴,纏綿哼了聲,趙世幀也顧不得她睡著,散開袍子,壓了上去。
沈綰貞二日醒了,恍惚昨晚做了個春.夢,獃獃坐起,回想是不是自己太渴望了,才會出現幻覺,可是夢裡卻跟真的似的,她握住臉,雙頰滾燙。
透過帳子,她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她不喜歡熏香,無論冬夏,寢殿里都插著鮮花,她一手把帳子撩起,迎面案几上擺著一隻水晶美人觚,裡面插著幾枝新鮮的紅梅。
綉菊和巧珊進來,侍候主子穿衣,沈綰貞問:「昨晚王爺回來了嗎?」
綉菊有點納悶,難道主子不知道,可聽裡面聲兒,像是倆人親熱,又弄水聲兒,「回來了,主子睡得死,都不知道嗎?」
沈綰貞搖搖頭,「恍惚好像知道,又像在夢裡。」又想起問;「王爺是怎麼進來的?」
綉菊抿嘴笑:「翻牆進來的」
巧珊幫主子把裙帶繫上,昨晚是綉菊值夜,她早起才聽說王爺昨晚是翻牆進來的,好奇地順著窗子朝外望一眼高高的圍牆,納悶,「圍牆那麼高,王爺是怎麼上去的。」
沈綰貞忽地想起,當初在吳府,趙世幀趴在牆頭,自己踢了一腳球,自此二人就糾纏不清,一想,世上的男女真是姻緣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