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有一隻女鬼不願意做人
范陽,安史之亂的起兵之地,歷史上許多名門望族的發源地,苑姓便是其中之一。唐天寶十四載春,苑家痴女曝屍於涿州范陽縣城三里開外一座小石橋上,其夫悲痛,指天為誓,必與唐惡吏鬥爭到底,半年之後,節度使安祿山在范陽起兵反叛,范陽縣縣令被當場擊斃,棄屍於市井之中,有人稱在軍隊將領中看到痴女夫婿,他定是為痴女復仇才自甘為反賊,可惜一對亂世佳人啊!——這段情節來源於一篇民間小故事,冬瓜認為此名苑家痴女應該就是橋夫的妻子。
於是,她又尋了些苑家資料記載,再翻翻註解,翻翻歷史書,終於可以確定那名叫小花的真實身份了,苑花,唐開元二十六年生,卒於唐天寶十四年,三歲因疾痴傻,父為參身,長年在外,疏於家室,因掛心此痴女,幼時便指鄰家張姓教書先生之子為婿,此子對痴女多有照拂,天寶十二年,苑女與夫張生成親,天寶十四年,痴女因與縣令之女衝撞,被亂棍打死於縣衙,曝屍縣城三里之外的小石橋上,苑父晚年返鄉才知真相,悲痛異常。
本來有了這些信息,只要將苑女的生辰與生平報與判官,就有可能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了,但瞧判官走時那臉神色,再招惹他怕是沒好果子吃。
馬上冬瓜又想到了一個辦法,玄天鏡,有了它就能看穿陰陽界,再派個小鬼把苑花的生辰帶上,只等他一查生死冊,她通過玄天鏡就能看到,如此自不用擔心他不肯幫忙了。
現在想想,那時的肖冬瓜可真是單純,以為騙得老慧德把玄天鏡借給她,就能輕鬆查探到判官的蹤跡。
這廂,冬瓜舉著玄天鏡都看了半天了,還是啥有用的也沒顯了出來,儘是些有礙瞻仰的鬼怪,整得她食慾大減,啃著手裡的薯片如同嚼蠟。
「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入神?」鏡中突然冒出一張人臉來,嚇得冬瓜差點被薯片噎死,半晌反應過來是在偷窺,連忙將鏡面反撲下去,哪知那聲音已經吼開了,「閻王大人,人間有女子在偷看你,好靚的呢……」
自不用說,被逮了個正著,她心想這回死定了,定會被抓去地府,讓那兇惡的閻王把她給下油鍋煎煮,就算她仗著天眼他們不敢對她亂來,但只要那判官大筆一揮,自己在生死冊上從此就除名了。
「現在知道怕了?」不緊不慢的調調傳入耳際,不正是那陰陽怪氣的判官么!冬瓜不敢再吱聲了,怕說多錯多。
「嗯,怎麼不說話,我還想把我們的閻王介紹給她了,可惜了!」某男自言自語道,頓時,冬瓜冷汗如雨下,鼻子里的氣都不敢跑出來半絲,閻王,她可是看都不敢看一眼好不好,還介紹給她,乾脆死了算了,不行,死了不就天天看到了?還是不死的好。
許久不見鏡中再有聲音,冬瓜剛打算把鏡子收了還給老慧德,哪知她手剛伸出去,鏡中又蹦出一句話來,「生辰名字報上!」突然的聲音生生嚇了她一跳,那時的冬瓜到底幼稚,被判官這一嚇,是足足打了三天的膈,往事不堪回首,真是丟人吶!
「苑花,女,唐開元二十六年生,卒於唐天寶十四年。」冬瓜趕緊報上女鬼小花生辰,生怕晚一秒他會變卦來著。
約摸一刻鐘過去,還是沒有聲音,冬瓜有種被耍的感覺,正打算搶過鏡子臭罵一頓來著,陰森森的聲音又門也不敲地闖進來:「此女,查無可尋,應是已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怎麼可能,她是被害死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怎會讓她情緣未了便魂飛魄散?」冬瓜不敢相信,橋夫苦等一千兩百年的傻妻,居然比他更早一步魂飛魄散了,這叫人如何能接受。難道正因為她的魂飛魄散,他二人才無相見之日嗎?
「今日果,他日因。」一心期待,聽到的只是這麼一個答案,怎叫冬瓜不怒氣難平。她操起玄天鏡,張口就是一通數落:「今生事,今生了,情緣未了,便魂飛魄散,何來果,既無果哪來因,你們這些傢伙,事不關己,都高高掛起,沒人性的東西!」
罵完后,頭腦清醒了一些,又有點後悔了,往鏡子中仔細一瞧,有個什麼人臉一閃而過,之後就沒了聲息,也不知他聽見了沒什麼。
事後歸還玄天鏡時,老慧德慎重地跟她解釋了生死冊上無記載的原因:」大多數的鬼魂就算是魂飛魄散也是有記載的,但有一種是例外,就是一千兩百年前的金色擒龍花現世引發的地府大動亂,冥界之主因此異位,大量鬼魂陰差消失,在那場動亂中消失的魂魄,不管用這世上的任何方法都無法尋得一點蹤跡。那時的地府一度處於無人看守狀態,人間也因為一片混亂,無數除魔衛道之人通過月關穿越陰陽界,成就了一段段傳說,也因此月關被關閉了,之後世人想要穿越陰陽可就難上加難了,可惜我等均是生不逢時啊!」
敢情是她肖冬瓜無故發瘋來著,還好這之後都沒有再碰上他,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不該道歉。
沒想到今日在這個地方,她除了看到不一樣的閻王大人,居然也看到了那動靜渾然一體的判官大叔,只是現在他並未作判官打扮,而是手挎長弓,背負箭筒,沒想到這大叔居然是名箭手,真是讓人大跌眼鏡呢!
顯然這幅篝火畫面並不是真實的正在發生的事情,按他們的穿著來看,至少得提前個千八百年,如此不正好驗證了地府大戰的真實性!莫非這就是那場大戰中無人得知的戰場?參戰的一方就是眼前的這些人或者是鬼?
那究竟是何人引她到這個地方,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這些?難道只為解開地府的千處之謎?這又跟她有什麼關係?苑花的魂魄不在了,橋夫也不在了,橋也不在了,她沒辦法替他們了結那段情緣,知道又有何用?
篝火邊的人們應該是很累了,他們相擁著一個個睡去,這兒沒有帳篷,沒有毛毯,就算是睡著了腰背也是挺得直直的,這睡姿得多難受啊!冬瓜看著直搖頭,然而,仔細看他們的表情,卻一個個都很安詳,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他們都睡得很踏實。
冬瓜跑到一直靜坐的閻王旁邊,仔細瞧了瞧他腰上系的一弔鈴鐺,這不就是引她進這裡的那串么,難道那鈴鐺是他的?
正打算瞧個仔細,突然從黑暗裡竄出一條人影來,生猛地直撲坐著的閻王後背,冬瓜嚇了一跳,一個勁地踹著閻王的身體,希望能讓幫助他閃開襲擊,可惜她什麼也做不了,她並不存在於那個虛像里,除了能看之外她什麼也幹不了。
「嗯,回來了。」閻王好聽的聲音響起。敢情他倆這是認識呢?冬瓜再次大跌眼鏡,瞧跟前坐著的這些人,哪個不是對他有禮有貌的,如此猴撲他的人得是何方神聖啊?
「嗯,回來了,就我一個。」女子的聲音,有些低沉,有些暗啞,應是要哭了。見狀,冬瓜趕緊睜大眼湊上去,此女子說不定是白面閻羅的心上人,機會難得,不瞧仔細該是自己的損失了。
「回來就好。」閻王反手拍著女子的肩,將她拉在他右側,與他並排坐著,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冬瓜再一次深深地大跌眼鏡,這絕對是狗血中的狗血,雞肋中的雞肋,有句話說無巧不成書,這也太巧了吧!
那,那,那女子居然長著眼她一樣的臉,難道她第一眼看覺得眼熟來著,只是那女子留著一頭齊耳短髮,穿著勁裝,有點像男孩子般狂野,還別說,與閻王這麼並排一坐,倒是是英氣勃勃。
「等這次結束以後,我還在的話,便要去上面了。」女子嘆道,看著眼前睡熟的這群人,有不舍有傷感,還有豁達。
「想開了,決定不做一隻不願意做人的女鬼了。」閻王輕笑著道,放在女子肩上的手,轉而開始在女子身上摸索。
他,他這是要幹啥,不會是要上演啥非禮勿視吧!冬瓜又把頭往前湊了湊,雖說是非禮勿視,但她還是想瞧清楚這倆是到底是什麼關係。
「今天我欠一個人的人情了。」女子平靜無法地回答,還舉起雙手,任由閻王在她身上揩油,這是不是有點太不知那什麼恥了,冬瓜有些汗顏,正打算轉身來著。
「嗯,沒受傷,知道保護自己了,不錯。」閻王答非所問,冬瓜有點看不明白這兩人到底在上演啥戲碼,女子說要到上面去,應該是去投胎做人吧!看閻王的樣子不像是會捨得讓她走的樣子,怎麼就不開口留一下呢,凈說些沒用的亂話。
「記得之前地藏菩薩跟我說,每個人的因果來臨之際,便會知道腳下走哪條路了。沒想到我的因果來得這麼遲,足足等了八百年呢!你是不是要替我高興一下。」女子換了一副雀躍的口吻,轉頭看著閻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