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優曇佛骨
章節名:第三章優曇佛骨
建武十五年,九月初九。
光武蕭皇后在十五歲豆蔻年華便嫁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姜為太子妃,兩人是少年夫妻,更是皇室中少有的真情厚意,婚後五年蕭皇后一直未能孕有子嗣,直到姜登基為帝,改元建武。
建武元年的九月初九,史冊上所載的,南光武帝姜的唯一子嗣才遲遲出生。
公主剛及五歲,蕭皇后便在病中薨逝,陛下大慟之餘,做出了世人驚嘆的決定,不僅將整個六宮的大權交給孟光公主,又因為朝臣群薦以公主幼稚尚未長成而要求收回大權,陛下當即就請來了秦國大長公主為五歲的孟光公主舉行及笄禮。
又晉孟光公主為孟光長公主,這樣的舉動震驚了整個朝野,但是在大臣們尚未來得及上書的時候,南光武帝又做出了一件更加驚世駭俗的大事。
光武蕭皇后出自脂蘭郡蕭家,在輔佐光武帝登基中功不可沒,整個蕭家也因此門丁衰落,子息不繼,即便光武帝登基以後大力扶持蕭家也沒有能挽回衰頹的局面,整個蕭家的男丁也就只有蕭皇后的外甥蕭永夜一人。
光武帝毫無預料的昭告天下,他將蕭永夜收為義子,改為姜永夜,並且封為太子。
舉國上下都震驚不安,但是接連三個月的朝臣聯手上書,罷朝,彈劾,即便越演越烈也沒有令南光武帝收回聖旨的想法。
最終,以南光武帝在崇政殿上曉諭天下曰:「若你們不允,那朕便退而求其次,朕膝下獨有孟光長公主而已,便將孟光立為皇太女如何?」
群臣皆不敢答,姜永夜成為太子之事才算塵埃落定。
今日,是蕭元的生辰,自她回宮開始,前來崇光殿送禮的人就絡繹不絕,上至皇帝,再到妃嬪百官,送來的禮物幾乎將整個崇光殿塞滿。
蕭元只看了父皇送來的賀禮,倒也實在,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虎符,蕭元自然不知道是什麼,親自送過的是光武帝身邊的第一內侍官臨海,他這一解釋,蕭元也驚愕不已。
這是征天軍團的虎符,那支僅僅有五萬人馬,卻不知被光武帝如何訓練,曾經在戰場上以一萬對陣勒羌二十萬胡騎,殺得勒羌俯首稱臣的強悍軍隊。
至今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被光武帝藏在何處,但是卻都知道這隻軍團的勢力可以攪動整個天下。
蕭元不是真正的公主,卻也為南光武帝這份難能可貴的愛女之心而感動了,她曾含糊不清的聽輕盈提起過蕭皇后薨逝的原因,也曾因此感慨過皇室中純粹的愛情太過難得,到了此時此刻,卻也知道光武帝的心中對蕭皇后始終如一。
蕭元那種沒有驚訝也沒有歡喜,平淡無波的態度讓輕盈暗自感慨,即便是失憶後有些習慣有所改變,但是殿下依舊還是原來那個寵辱不驚的殿下,除了不再喜歡景先生。
「殿下,太子殿下過來了。您可想見?」
蕭元斜眼看了輕盈一眼,「本宮與太子的關係如何?」
輕盈知道是殿下誤會了,連忙回稟道:「殿下與太子殿下自幼親厚,感情非尋常皇室宗親可比的。」
「真是如此,那他為何遲到今日才來見我?」
「殿下不記得了,一月前,殿下為了景先生的事與太子大吵了一架,正好南方回紇部有叛亂,太子就自請領兵去平叛了。」
「就這樣?」
輕盈偷偷瞧著蕭元的臉色尚好,斟酌了詞句,才壯著膽子說道:「實是殿下說了些不好的話,太子慪得厲害,才一氣之下領軍而去的。」
「為了景行止?」
「諾。」
蕭元嘆了口氣,低聲詢道:「本宮平日里怎麼稱呼他的?」
「殿下私下裡稱其為哥哥,人前為皇兄。」
蕭元此時才真正的相信過去的蕭元與太子親厚無比,她私下裡叫太子為哥哥,是感情所至才會這般去掉表哥這個表字。但是有特意在人前尊稱為皇兄,不過是想藉由她的稱呼來警告大家,這是她認可的太子。
蕭元回長安不過幾日,但是已經早早的見識到這位孟光長公主的地位超然,她這位嫡長公主,不僅擁有著隨意管理光武帝後宮的大權,還擁有著南方最富饒的金陵一帶為封地,就在今日,她又得到了南國最強悍的征天軍團。
「請太子進來吧。」
太子姜永夜,是一個極為俊逸文中的男子,他穩步走近蕭元,額角上還留著戰場上帶回來的傷口,比之長安城裡的粉面少年郎不知要英武多少。
蕭元站起身,迎上去拉住姜永夜的手,「哥哥的生辰賀禮何時才給,快快拿出來!」
她這番小女兒的親昵姿態將姜永夜唬住,呆了一瞬才苦笑著說:「果真是失憶了,都忘了幾日前還把我送去的東西砸了個粉碎,如今又來巴巴的討了。」
他故意逗蕭元的擺了擺手空空的衣袖,「沒有了,砸都砸了,還想要。」
蕭元垂下眼,「是元兒不懂事,元兒再不會為了一個外人傷哥哥的心了。」
蕭元牽著姜永夜垂在身側的手,一副知錯能改的模樣。
姜永夜肅著眸光,沉靜思索了片刻,失笑,捏了捏蕭元的臉,「東西讓你砸了,換你你也退了,都是後悔也換不回來的東西,你自己想明白了最好。」
蕭元抿唇點頭,眼中沒有半點後悔的神色,她慢慢說:「是的,元兒想得很清楚,從今日起,他拜他的佛,我做我的公主,再無相關。哥哥信我。」
姜永夜環視著整個金碧輝煌的崇光殿,忽的皺眉,「今日城裡有慶典,出去走走吧。」
他端詳著蕭元的面容,心中覺得不枉費他日夜兼程的趕回來賀她的生辰,他的妹妹,這個南國血統高貴,地位尊崇的孟光長公主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終於不再是那個整日整夜只知道費盡心機嫁與景行止的傻姑娘了,他等著這一日久矣。
姜永夜站起來,抖了抖長裳,拉起蕭元的手:「走吧,禪恩法師的佛骨該入城了。」
整個南國民眾信奉佛教的十之八九,光是在東南繁華地區一個郡的佛寺就多大兩百多間,香火鼎盛至極。
禪恩法師在成華年間,三去極西的佛國帶回經書,普度眾生,在第四前往佛國時,在途中坐化金身,佛國人將其迎入國寺供奉。
迎回禪恩法師的佛骨,是景行止答應迎娶孟光長公主的原因之一,雖然公主已經退婚了,但是佛骨已經在歸途,正巧在蕭元生辰這一日到了長安城。
建武十五年,九月初九。
長安城中傾城出迎法師佛骨,在成華年間不畏道途艱苦,傳回《大成華經》和《小成華經》的禪恩法師可謂已然是南國子民心中的佛。
蕭元扶著姜永夜的手下馬車,舉目四望,所見的善男信女手中皆持了一朵絹紗所堆的優曇婆羅花。
《慧琳音義》卷八載明,「優曇婆羅花為祥瑞靈異之所感,乃天花,為時間所無,若如來下生,金輪王出現世間,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現。」
蕭元望著眾人手中的優曇婆羅花,恍惚間憶起曾被大梵天王握在手中,獻給佛,感概道:「佛世難值,如優曇婆羅樹華,時時一有,其人不見。」
姜永夜聽得一怔,以為蕭元是見到此景,又開始想念景行止了,不由得蹙起了眉頭,正要開口,蕭元卻已經當先走進了人流。
有什麼不同了呢?
走在姜永夜前面的少女,依舊是如常的脾性,不曾改變的容顏,但是偏生讓姜永夜覺得飄忽不定,似乎她身上添了一些迷濛的東西,讓人隱隱覺得有番變化。
想到太醫們所診的結果,元兒失憶了,那麼一切終於回到了原點,可謂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哥哥。」蕭元見身後的姜永夜遲遲沒有跟上來,微笑著轉身等待著他。
失憶?不論哪種,這總歸是元兒,她只要是元兒,那麼又有什麼好追究迷惑的呢?
萬千絹紗所做的優曇婆羅花中,她這一朵本該是真實的優曇婆羅花卻隨姜永夜漫步在人流中,蕭元被姜永夜一路小心的護著,走到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她揚起唇,低低笑,喃喃低語道:「婆羅樹華何如幻為人難值,為我所遇,自當珍之。」
「嗯?」
姜永夜未曾聽清,蕭元也只是含笑搖頭,靜靜的看著禪恩法師的佛骨入城。在人山人海中,一個人叩首在地,接著一個接一個的虔誠無比的磕頭,姜永夜搖頭,心中不知在思索什麼。
等他從心中的思緒抽回現實,蕭元早已經不知所蹤。
「姑娘,何不買一朵優曇花?」
若在平日,蕭元何嘗會孤身一人,她縱是在長安宮裡隨便逛上一逛,身邊也是跟著十數人伺候,像此時此刻這般安靜愜意倒是第一回。
蕭元搖頭,拒絕了賣花老頭的好意,迎著微醺的風,朝人流相反的方向走。
就在剛才,整個長安城的百姓的跪下的時刻,她看見了佇立在禪恩法師佛骨一側的景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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