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緋聞(二)
回家的路上,冷風從半啟的車窗吹入,加劇了宿醉后的頭痛和絲絲入骨的寒意,可簡葇不想關窗,不想把自己封閉在讓人窒息的狹小空間。
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接連從眼前晃過,一幢比一幢富麗,一幢比一幢堂皇,彷彿在的盡其所能地張揚著所有者的權勢與地位。相比之下,渺小的人流與車流像是塵埃,浮遊於這座城市,沒有歸處。仰望這個她從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它總是那麼陌生,似乎從來都不屬於她,而只屬於那些擁有著無盡特權的少數人。
「威爺說他是鄭偉,是真的嗎?」駱晴目視著前方問她,被演技千錘百鍊的美麗容顏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嗯」
駱晴沒再問其他,把音樂聲調大,搖滾樂的音符此刻聽來如破碎了一般,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面對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不是不想坦誠,只是她和鄭偉的那段過去,牽扯了太多不能被提及的隱私,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該在何處收尾。
車剛停在她的公寓樓下,駱晴就接到威爺的電話,談個廣告的代言。
掛了電話,駱晴拍了拍仍在精神恍惚中的簡葇,「過去的就過去了,就當是演了一場床戲,下了床就齣戲吧。」
猶豫一下,她試探著開口:「其實我和他」
「我知道,他是真的挺迷你的。」駱晴看似沒心沒肺地笑著。「可我真看不出,你演得那些爛角色哪個能吸引他,唉!搞不懂他什麼欣賞眼光。好了,別想太多,上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沒等她再繼續解釋,駱晴已經開車離開,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想再深談。
回到公寓,簡葇緩慢地拉開門。
正午的陽光鋪了一地金色,一室的溫暖。她拉上窗帘,客廳,餐廳,卧室,一一拉上,最後連廚房和衛生間的百葉窗也合上。但是,封閉不住,陽光會從所有遮擋不住的縫隙掠入,一絲一毫侵入她的世界,無法阻擋,也無法逃避。
最後,她放棄了阻擋和逃避,默默走到床邊。
她半坐在地上,從抽屜里捧出精緻的紅木盒子,放在膝蓋上輕輕開啟。裡面整齊地放著五個大小相近的黑色絨布小盒,她小心翼翼拿出最上面的一個,打開,鑽石的光澤在她眼前搖曳浮沉。
他說,這是他請人在法國定製的,獨一無二。
她告訴他,她很喜歡。她沒騙他,那如雙手相握似的設計,讓她第一眼看到,就愛上了這枚戒指。
她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上,迎著烈日的光芒舉起手,鑽石折射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天鑽石的光芒閃過她眼前。
一個初冬的夜晚,鄭偉慎重地將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喜歡嗎?」
「鑽石好小啊!」她笑著倚在他肩頭,那時的他就像午後的陽光,那般璀璨,那般熱烈。「可是我喜歡!」
「等你明年生日,我送你個大的……」他握住她的手,挑起她的無名指,「戴在這個手指上。」
十指緊扣,他的許諾聽來那麼動人。
她說:「你每年的生日都會送我禮物嗎?」
「會!」
「如果我們分開了呢?」
「我們不會分開。」他堅決地否定。
「我是說『如果』。」
他想了想,雙手從背後摟住她,唇沿著她的後頸尋尋覓覓。「你希望我送嗎?」
她輕輕觸摸著戒指上精巧的鑽石,「嗯,如果我們分開了,我希望你能每年送我一件生日禮物。我收到禮物的時候,一定會想你,你為我選禮物的時候,也一定會想我……如果將來我們不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你能偶爾想起我,我就……」
他狠狠堵住她的嘴,不過不是用手,而是嘴。堵得她都要斷氣了,他才意猶未盡放過她。「你是不是想跟哪個男明星假戲真做?就算是,我也不會成全你們。你就死了這條心,安安心心在我身邊呆一輩子吧,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在你身邊安安心心呆一輩子?你養得起我嗎?」
「當然養得起!」
「噢?!我昨天在櫥窗里看到一個紅木的餐桌,你什麼時候買給我?」
「你別急,早晚有一天,不管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買給你……」
她甜笑著用雙手捧住他百看不厭的臉,「我就喜歡你!」
「……我永遠都是你的。」
他的承諾就像罌粟,明知有毒,還會讓她甘之如飴沉溺其中,不願自拔。
她以指尖細細描繪著他挺直的鼻樑,微薄的唇,「帥哥,以後我養你吧,養你一輩子!」
「……」
那一年,她十九歲,以為愛情真像鑽石一樣恆久不變的年紀。
沒想到,鑽石恆久不變,他們的愛情一夕之間,碾得粉碎。
他們分手的那天,夏日的陽光像火一般灼燒。
鄭偉出現在她面前,額邊的墜著汗珠。他急促的呼吸還來不及緩和,便一把拉住她的手,拖著她往門外走。
她問:「你要帶我去哪?」
「我拿到戶口了,我們去登記結婚。」他因為太過急切,絲毫沒有留意到她眼底的冰冷。
直到她用盡全力抽回了手,他才愕然看著她冷淡的表情。
「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重複。「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跟你結婚,從來沒想過……」
她以為,拒絕男人的求婚,沒有哪句話比這句更決絕;她以為,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可能。
沒想到,他一年一件生日禮物他從未間斷,而且每次都要她親筆簽收后,快遞員才肯離開,但她從沒拆開過包裹,只把它們放在箱子里鎖得嚴嚴實實,生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打開。直到今年生日那天,她和圈裡的幾個朋友出去玩兒,很晚才和駱晴回來。
快遞員一直等在她家樓下,冷得哆哆嗦嗦。
她滿心愧疚簽名的時候,駱晴已經從快遞員手裡搶下包裹,迫不及待拆開。
精緻小巧的錦盒從看似粗糙的盒子里掉了出來。
駱晴驚訝地大叫:「哇,是鑽戒,太漂亮了,是誰送的?」
「」她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了。
駱晴又看了看包裹上的快遞單,「鄭先生?該不是昨天那個鄭總送你的吧?可我看他不像這麼有創意的人,鑽戒用快遞送」
她回家以後把所有的包裹都翻出來,一件件打開,竟然全部都是鑽戒。
每一枚她都試了一遍,尺寸剛剛好適合戴在無名指上。
手機鈴聲響起,簡葇看著手機屏幕上一串可以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用力把手機握在掌心。
伴隨著手機在她掌心中震動,手震得麻了,她才下定了決心,掛斷。
半小時后,仍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機又一次響起,她正想掛斷,發現手機上顯示的是來自多倫多的國際長途。
電話接通,裡面傳來簡婕迫不及待的聲音。「姐,你總算接電話了,再聯繫不上你,媽就要回國找你了。」
簡葇清了清嗓子,換上輕鬆的語調。「昨天和朋友出去玩,忘記帶電話了。」
「朋友?是不是那個世紀傳媒的太子爺呀?!」
提起岳啟飛,簡葇不禁重重揉了揉劇痛的額頭,「你別信那些八卦記者胡編濫造,岳啟飛離婚跟我一分錢關係都沒有。」
「可是,有圖有真相啊。」
圖?真相?
好吧,她承認她當年她年幼無知時,的確為了上位勾搭過人家,可是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兒了。真難為那些狗仔有如此超凡脫俗的聯想力,岳啟飛離了個婚,他們居然聲情並茂地把「小三」的帽子扣給了她,讓她不費吹灰之力之力撿了個大便宜,搶到了頭條。
連遠在多倫多的簡婕都看到了,可想而知這宣傳效果有多理想。她的「知名度」一定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姐,你就別瞞我了。」簡婕用洞察一切的口吻說。「岳啟飛就是你那個『真愛』吧?現在他離了婚,你們有沒有機會複合?」
「真愛?!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世界沒有真愛……」
她還在努力解釋中,電話那邊換上了媽媽溫和的聲音。「葇葇……」
聽見這麼治癒系的聲音,簡葇頓覺精神抖擻,「媽,你最近身體怎麼樣?腰還疼嗎?」
「我的腰已經好了,你幫我找的大夫真不錯,我才去看了幾次就好了。」
「哦,下次一定記得小心點,別再扭到。」
「葇葇,網上說的不是真的吧?媽相信你不會破壞人家婚姻。」
簡葇剛想說還是親媽了解她,就聽電話那邊接著說:「不過,不管那個人離婚是不是因為你,要是你對他還有感情,就別再錯過了。」
「唉……」反正解釋不清了,簡葇也懶得解釋,認真聆聽老人家數十年如一日的教誨。
直到,她聽見:「……離過婚沒關係,不管你找個什麼樣的人,媽都支持你。」
簡葇忍不住看了一眼無名指上的戒指,心裡的話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不管他是什麼人,你都支持么?」
「只要你喜歡。」
「如果……」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媽,我真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等我遇到了,一定第一時間帶去給你鑒定。」結束了真誠的保證,簡葇立刻轉移話題,「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想給爸爸找塊墓地,選的怎麼樣了?」
「我看中了幾個,風景很好。你什麼時候來,幫我拿個主意。」
「好,等我手頭這個戲殺青了,我抽時間去看你們……」
電話那邊又傳來簡婕的聲音,「姐,我們要放暑假了,我想這個暑假回次北京,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回國找工作?!你知不知道現在多少人想出國,不用擔心食物中毒,也不用擔心被霧霾憋死,更不用擔心突然間被樓房壓死。」
「可我有點想念北京的生活了。」
「你跟我開玩笑呢吧?!」這話要是別人說她或許信,從簡婕嘴裡說出來,她說什麼都不信。
果然,媽媽告訴她真相了:「別信她,她上個月給國內一個考察團做翻譯,認識了一個男人。人家說等她回國請她吃飯,估計是客套客套,她就惦記上了。」
「噢?什麼樣的男人,居然能入得了簡二小姐的眼,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好啊!」簡婕搶著說。「等他請吃飯的時候,我帶上你,介紹你們認識。」
「行!雖然我現在最怕的就是飯局,可是為了你,我拼了。對了,那男人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我先幫你打聽一下身家背景清白不,免得你被人騙了。」
「不用那麼麻煩吧?」
「你不知道,現在國內特別盛行隱婚,多少無知少女都被小三了,還在那曬幸福呢。」
「是么,可我對他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在政府部門工作,姓鄭,叫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