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雖然面兒上不同意,鄭哲還是私下想著顧小紅是不是太悶了,他那麼喜歡玩,自己整天把他關在家裡,他肯定會煩。
鄭哲現在不像之前那麼拮据,想著等過一陣子閑下來了,他就跟張春明說一聲,然後帶著顧銘出去玩玩。
只可惜鄭哲一直都閑不下來,天越來越熱,張春明跟別人之間的摩擦也越發升溫,哪怕是他手底下猛將如雲,還大手筆招兵買馬,卻依舊是有不少人想拿他立威。
這其實很好理解,畢竟現在混的人太多了,敢打敢殺的人層出不窮,想混出來實在太難,不出名的小混混都得辦到幾個老字號的道上人才有可能嶄露頭角,就比如前陣子風頭正盛的鄭老六,還不正是因為王達吹跟李四這兩個墊腳石,才成了眾人口口相傳的後起之秀。
然而鄭哲對此毫不知情,他整天忙於應對張春明跟別人的紛爭,而在這之間他還一直在處理客運站的事。
按照張春明的計劃,鄭哲一行人整日開著一輛212跟在本市的大客後頭,護駕保航,如果有人趕攔路就開槍,起初大劉那伙人是犯了慫,可面子跟利益的雙重驅使下,那邊不知從哪兒也買了兩桿獵槍,甚至還配上了鋼盔,雙方一觸即發,越演越烈,五月份的時候老孟打紅了眼,一槍崩斷了大劉兄弟的腿,大劉徹底憤怒了,也不知怎麼著聯繫上了本市的一個小混子,給了兩千塊要張春明一條腿,那小混子樂不可支,出名又賺錢的買賣他怎麼算都不賠,很痛快就把這事接下來了。
那小混子足足跟了張春明一個月,總算抓到了張春明落單的時候,揮著開山刀就要給張春明卸腿,那張春明也不是善茬,倆人抱團在地上滾,從泥路上滾進旁邊的臭水溝,各灌了一肚子泔水后,又紛紛游上來吐,吐的雙方都無心戀戰,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鬧了兩天肚子后,張春明氣急敗壞,查明原因后就更惱火了,因為大劉這事,他客車到後期基本不敢跑,本來年前光買線就花了一大筆錢,現在搞的連車都不敢出,干賠不賺,氣的張春明當著眾多兄弟的面在老孟頭上砸了半箱的啤酒瓶子,砸的老孟滿頭是血,當場昏迷不醒。
就這樣張春明也不解氣,所以連鄭哲也挨了揍,雖然沒老孟那麼嚴重,但也是被揍的趴在地上站不起來,嘴角都被抽裂了,很是丟臉。
因為這個,鄭哲臊的倆星期都沒敢回家,他自認為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是罩著顧小紅的男人,哪能讓顧小紅看見自己這個鼻青臉腫的熊樣呢,而且鄭哲覺得自己也不是真熊,要是一對一的單挑,張春明肯定不是他的對手,可自己在他那混飯吃,吃人嘴短沒辦法,挨了打也只能受著。
鄭哲好多天都不在家,顧銘過了他這大半年以來最悠閑自在的一段日子。
他忽然發現自己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實在是太好了,再也沒有人像個市井老媽子一樣跟在他後頭管教他,找他的事兒,而且到了晚上還能隨便的在床上滾,橫著睡都掉不下去,可在這之前的幾個月他都只能併攏腿蜷著睡,現在叉開腿都夠不到床邊,實在是把顧銘給舒坦壞了。
就這麼著,顧銘就像個大風箏一樣在床上攤開手腳,第二天睜開眼再從床的四角將手腳收回去,穿個小褲衩翻身下地,又變回了那個身長玉立的俊少年。
他又長高了一點,與此同時,他的肩膀也開始變寬,不像以前一樣是個小窄肩膀,不過他的肩膀還是不夠寬,他穿鄭哲的衣服依舊是掉肩膀,但他就算穿的不好,也遮掩不住他是個天生的好衣服架子,只是這架子現在還是小了一點,單薄了一點,卻也很有種纖長溫雅的美感。
因為顧銘實在是長的太斯文了,他出門給自己找工作,那些大姐阿姨看見他都喜歡他,又是塞糖又是給皮豆的,接著就開始勸他回家好好上學,說現在外面下崗職工實在太多,還是讀書考大學才是真出路。
但顧銘不氣餒,他到底還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個水果雜貨店給人當小夥計。
老闆是個三十齣頭的寡婦,拖著一個啞巴姑娘,也是去年才下崗,全部的積蓄都拿來開了這個水果店,生意還算湊合,可是起早貪黑的很遭罪,她每天都要把上百斤的水果箱子從店裡搬出去,天黑在搬回去,結果累壞了腰,不得不出錢雇一個小夥子幫忙。
薪水非常微薄,以至於寡婦很久都雇不到人,然而顧銘是不知道這個錢很少的,他只覺得有錢就行,雙方一拍即合,顧銘很快就在那邊開始上班了。
那寡婦的啞巴姑娘很喜歡顧銘,小啞巴今年十來歲,整天咿咿呀呀的朝著顧銘笑,她右嘴角有個很深的酒窩,她一笑顧銘就盯著看,他覺得很有意思,尋思這人臉上怎麼會有這麼深個坑,很想上去摸摸看裡頭是不是缺塊肉。
鄭哲把臉養好了后,便急火火的回家去看顧銘,結果推開門,屋裡冷鍋冷灶的,顧銘根本就不在家。
鄭哲一開始覺得沒什麼,想著顧銘肯定是出去玩了,就沒放在心上。他這些天在外面造的灰頭土臉,這會趕忙趁著顧銘沒回來把自己洗刷乾淨,還換了一身新衣裳,完事又在家蒸了米飯,剁了一斤豬五花,齊刷刷的碼在菜板子上等著顧銘回來做菜。
不成想鄭哲等到天黑顧銘也沒回來,鄭哲坐不住了,他開著那輛212開始滿大街找顧銘,總算在一個打了烊的水果店門口看見了。
顧銘實在是很好辨認,鄭哲離老遠就在人群里看見他,高挑單薄,短髮凌亂,正彎著腰對著一個小姑娘,神態淡漠的捏人家的臉。
今天水果店收攤收的晚了點,寡婦很不好意思,裝了幾顆香瓜給小啞巴,叫他給顧銘哥哥送過去。
小啞巴連蹦帶跳的朝顧銘跑,逮著人了就使勁往他手裡塞,她說不出話,就只能啊啊的跟顧銘比劃著。
顧銘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他才不想要:「我不要,你們留著吧。」
小啞巴還是啊啊的給他塞。
顧銘在水龍頭下洗乾淨了手和臉,因為沒有毛巾,就鴨子似的一甩。
小啞巴被甩了一臉的水,覺得很有趣,咯咯的笑起來,她一笑酒窩又出來了,立刻便吸引了顧銘的目光。
顧銘轉過身,垂眼著比他矮了好幾頭的小啞巴,他背對著路燈,睫毛長長的垂下來,留下的暗影彷彿寒潭上不散的黑霧,氤氳陰冷。
顧銘想了想:「我摸摸你的臉行不?」
小啞巴還是笑:「啊?」
顧銘看她笑的挺開心,想著那就摸摸吧,看看酒窩這東西是不是因為臉上缺塊肉。
他剛把手伸過去,摸了幾下發現與常人無異,便失望的收回手,打算回家。
他轉過身,步子都還沒邁開,就被一個高個子單手提溜過去。
鄭哲咬牙切齒的拎著他的后領子把他往車裡扯,他很想罵顧銘,可惜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他一時間也組織不出什麼太合適的理由,就只能像土匪搶親似的把人生拉硬拽的往自己車上抗。
顧銘反射性的揍了他好幾下,揍完了才發現這個人是鄭哲,顧銘老實了,任由鄭哲把自己抱上車,咣當一聲扔在副駕上。
鄭哲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衝出來的,他指著顧銘的鼻子,惡狠狠的,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酸意:「你為什麼這麼晚都不回家!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還沒吃飯呢!我把菜都切好了等你回去!我切了很多五花肉!我還他媽蒸飯了!我等你等的飯都涼了!」
顧銘對他這種死樣見怪不怪,他很平靜的等鄭哲吼完了,才輕聲細語的開口:「誰知道你今天回來。」
鄭哲先是一怔,后又對著他一瞪眼睛:「那你就從來不想著我會回去么?咱倆半個月沒見面,你就這麼不想我?你一點都不想我么?」
顧銘剛想說不想,但是忽然意識到這樣好像不妥。畢竟鄭哲現在正在氣頭上,此人是個超級大事兒媽,自己如果實話實說,怕是晚上回去又免不了一場惡戰。
顧銘在心裡長嘆口氣:「想。」
鄭哲熄火了。
他喜氣洋洋的開著車回家,卻出人意料的沒有跟顧銘說他最近的見聞,他一直在心裡盤算怎麼委婉的問問顧銘跟那個姑娘是怎麼回事,才能顯得自己不那麼小心眼,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好辦法,於是便繞過過程,直奔結論。
「哎,你可別早戀啊。」
顧銘很奇怪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為什麼?」
鄭哲單手開車,掏出一根煙叼上,然而他嘴角也好的沒有很利索,所以這顆煙他只能叼在嘴中間:「你現在還小,沒見過世面,所以你別早戀,過兩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