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秒鐘的遇見
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忽然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只想在這家餐廳里坐到天荒地老,桌子上放著一個精緻的熏香爐,純黑色的磨砂面,鏤刻著一尾張大著嘴巴的魚,幾縷白色的煙裊裊盤旋,從嘴中緩緩升騰而起,然後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茉莉的清香,鏤空的魚肚子泛著白,有一豆微弱的小火在裡面明明滅滅,看不真切,我坐在掛在壁ding的搖椅上,綠色的葉子纏繞在兩根拳頭般粗細的繩子上,三三兩兩攀爬著些叫不上名字來的花兒,份嫩嫩的花苞還沒舒展開身姿,我慢慢地晃動著椅身,雙腳時不時地點著木質的地板:「點菜這種事情我不拿手,還是老樣子,你點我吃吧。」草草地翻了幾頁菜單便興緻缺缺地放在了一邊,整個人慵懶地靠在搖椅上,聽著《水邊的阿迪麗娜》,有種失神的錯覺,彷彿,我還是那個21歲在巴黎求學的姑娘,每個禮拜三和司馬奕在十三區的中餐館解決晚餐,然後拖著一個撐得不能再撐得大肚子去擠人永遠都是那麼多的183公車,狐臭味和濃烈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黑皮膚的大媽一個人佔據著兩個位置,她碩大的屁股安然擺放在雙人椅上,露出深深的乳溝,手上紋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圖形,有點像象形字,再仔細看,又會覺得是某個部落古老的圖騰,一個看著像是阿拉伯後裔的男子打著電話,夾帶著濃重的口音,聽著總覺得他會要咬到舌頭,孩子刺耳的哭泣聲,他的媽媽溫柔的安慰聲,有時,是刺耳的辱罵聲,以及前排姑娘搖頭晃腦聽著的rock,嘈雜的聲音從她的耳機里飛出來,聽得一清二楚,攪得我的腦袋發漲,加之之前吃了一肚子的食物,腦袋中的血液頓時少了不少,公車的暖氣永遠都是那麼足,所有的味道和聲音在這一刻發酵蔓延,然後,一個頭變成兩個大,一切的一切交織成一幕無法忘懷的公車生涯。
「男朋友找得怎麼樣了啊。」司馬奕閑閑地剝著一隻基圍蝦,口氣清閑地像是在問:「今天的天氣真好,是吧。」
我攪了攪眼前的銀魚蛋羹,挑起一勺,塞到自己的嘴巴里,瞬間,幾條白色的,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魚兒近入了我的胃中,被粘稠的胃液包裹,過了今晚就會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我覺得你們一語成讖,嫁杏無期,一個人在奔三的迢迢大路上披荊斬棘,不要說王子,就連騎著白馬的和尚也未曾看見。」嗯,自己的語氣也是不錯的,「唉,這天氣么,一般般,就是飄了點小雨。」
「遇到一個騎士就不錯了,要求不要這麼高,哪裡都是騎著白馬跑的王子呢。」他夾了一塊淌著汁水的牛肉,放入口中。
「我的原則是寧缺毋濫,既然找不到那個可以將全副身心都託付的良人,倒不如就這樣一個人瀟洒走天涯。」
閑閑地聊了一下最近各自發生的事,吃到一半的時候,我的眼睛斜斜地瞟了一下門口,一個服務生殷勤地領著一對璧人進來,近來和顧睿真是有緣,時不時地能和他碰在一起,不過,那個女子,肯定不是姜凝眉,然而,美貌也是絲毫不遜於她的。戳了戳眼前快吃完的蛋羹,剩下的幾條銀魚被我戳得一片狼藉,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分開了,躺在碎成小顆粒的蛋上,很是凄慘。
「還沒有和我說你的新娘呢,怎麼樣啊,說來讓我樂呵樂呵。」對於司馬奕,從來不需要客氣,「事業型的還是溫柔可人型的?」
「她很溫柔,她有一頭長發,喏,這麼長。」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比了比腰。
「那不是你最為鍾愛的么,長發及腰,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啊。」我眯起眼,笑了笑。
「奕總,真巧,在這邊能夠遇上你。」耳邊,傳來一個醇厚的聲音,伴著淡淡的香水味,是清新的木屑味,輕輕煽動鼻翼的時候,就分辨出了這個味道,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很迷這一款男香,還特地買了一瓶,把自己的衣服噴了個便,就連書包也不放過。直到子裴一臉嫌惡地看著我,彷彿是在看一個變態,冷冷地說:「兮兮,只有妖人才噴男士香水,這年頭就連人妖也噴missdior。」那一晚,正好心情低落,於是將三分之二瓶hedislimane盡數灑在了他的被單上,此後一個禮拜,子裴都不曾去過他的房間。
四十五度角抬頭,便看到了顧睿那張熟悉的側臉。不得不說,顧睿的側臉還是很有看頭的,分明的稜角,挺直的鼻,略略向上吊的眼,唇紅齒白,恐怕這炎薄的唇形是他唯一沒有變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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