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崔浩字跡
夜深了,爾妝卻在榻上輾轉難眠,一雙眼睛出神地睜著,她想的到此刻崔浩也一定無法入睡。
又靜靜地過了許久,她終於坐起身,摸索著拿過案台上的茶杯。
她本想喝下這安神茶,可當她握上茶杯,她的指腹感受到茶杯杯體的龍紋花樣,拓跋燾,逼的柔然人拋家棄子,逼的她父親倉猝而終。
她猛然一抖右手,將茶杯中的水全數灑到了地上。
是的,她這次出現並不是只為崔浩,她更為了拓跋燾。
爾妝握著空空的茶杯,起身走到帳外。靜謐的夜裡,只傳來巡邏衛兵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其餘人都已入睡。
她看了看拓跋燾的皇帳,卻依舊通明如晝。
她提起裙裾,走到了皇帳之外,低低通傳著,「陛下,是民女爾妝。」
「進來。」聲音微有喑啞,想畢拓跋燾也上了一些困意,卻還在強挺著。
帳外的侍衛為爾妝掀開帳簾,十分恭敬,在這些人的眼裡,爾妝已經算是半個皇上的女人了。
爾妝點頭相謝,忐忑地進了帳子。
因著燭火的干係,帳內一片明黃之色,紫檀矮桌上的芙蓉花樣精雕細琢,數十根燭台樣式層出、惟妙惟肖,薄薄的金色紗帳挽於王榻之後,榻前的男子半眯著雙目打量著爾妝。
卸了旒冠,褪了龍袍的天子,其實與眾人無異。爾妝看著他的樣子,全然忘了下跪請安。
拓跋燾也未有跟她計較,問道,「這麼晚,來做什麼?」
「爾妝冒昧,深夜打擾陛下清修,是為送還茶杯。此外,感謝陛下贈茶。」她雙手捧上。
拓跋燾沒有起身去接,只伸出毛筆點了點,「放到一邊。」
爾妝遵照著他的意思將茶杯放到了一旁的茶案上。
拓跋燾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女子褪下了白天一直披著的紅袍,此刻曼妙身姿盡數顯露出來。水綠色的束腰勾勒著她美好的身形,拓跋燾看著她這一襲漢人裝扮,不禁誇讚道,「原以為你們柔然女人多穿羊襖皮衣,看見你穿著漢服,著實令朕吃驚。朕想知道,你為何說漢語,穿漢服?」
「陛下也並非漢人,卻說漢語,穿漢服,敢問陛下又是為何?」爾妝不僅不答,反而盤問起皇帝來。
拓跋燾看著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一時來了興趣,他順從地答道,「朕是為了天下。」轉而他斜目勾住她,眸中意味深長,「難道你也為了天下?」
爾妝非常淡然的笑了,絲毫不懼拓跋燾打量的目光:「江山、百姓,從來不可分割。陛下若是得了空無一人的天下,又有何意義?只有臣民順服,百官朝拜,社稷才算完整。」
拓跋燾見她思路如此明晰,完全顛覆了他從前對柔然人目不識丁的看法,他不禁朗笑出來,「他日朕一統天下后,必要帶上你放眼朕的王土、朕的天下。」
「爾妝不敢。」雖然龍顏大悅,她還是謹慎地跪了下來。天子的心,不可窺探。天子笑著,未必就是開心。
「夜半輕寒,紅袖添香,的確叫人困意大去。」拓跋燾叫她起身,「坐到一旁,陪朕一會兒吧。」拓跋燾指了指身側的席位,命爾妝坐了過去。
爾妝垂目跪坐了下來,腿卻是一軟,她瞥見眼前書案上疊放的幾卷兵書手札,上面的字跡,是不能再熟悉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