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君子卑鄙
次日清晨,山間的雲霧還未全然散去,輕煙瀰漫,稍有朦朧。
爾妝醒的很早,躺在床上數日以來都不曾活動過,今天她實在耐不住煩悶,便披著長衣走出了帳篷。
晨風有些清涼,她不自覺地裹緊了些,還是忍不住向崔浩的營帳那邊望了去。
不期然地,她就看見了他。
男子在營帳外,背對著她,正弓著身子,一手撐在了帳門之上。
看樣子是在咳嗽,是生病了么,爾妝的腦海里不禁閃過這個念頭。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關心么,她嘲笑起自己,就這麼沒有記性,沒有尊嚴么。
抖了抖長衣上的浮塵,她正想移開目光,崔浩卻在這時轉過了身來。
四目交接,是隔著很遠的相望。
崔浩見她私自下了床榻,面色有些紙白,不免有些擔心,腳下不經意地上前了幾步。
好在遠遠注視著他的爾妝並沒有迴避,她依舊站在原地,看著他,似乎是在等他上前。
崔浩停在了距她五步的位置,「你還不能起身走動。」
「為什麼不再上前一些?」她主動向前邁了一步,崔浩卻退後了一步。
「在下有皇命在身,務必要照顧好姑娘,所以還請姑娘配合。」
她不理,依舊向前邁著步子,直逼到他跟前,「怎麼?崔大人你怕了么?」
淡淡的發香撲面而來,她的氣息一時包裹住他,崔浩不得不伸出手,止住了她愈貼上他的趨勢。
「可是怕被人瞧去?叫皇帝陛下知道了,猜忌起你?」她伸手握住了他抵在她身上的手掌,輕輕摩挲,「我倒想看看,若是拓跋燾知道你試圖對我不軌,還會不會將你奉為正人君子,留在朝堂之上?」
「你該回去休息了。」崔浩皺起了眉頭,反握住她的手,想將她拽回帳內。
她卻突然發了狠力,揚手將他甩開,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滿了鄙夷。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崔浩,你正人君子的背後,是令我感到無比噁心的卑鄙。」
心裡終於有那麼一個地方被她刺痛了,他一直在小心翼翼保護著的地方。
他一直試圖不去將她母親的慘死與他對朝廷的忠心聯繫起來,他一直不去懷疑多年來對朝廷的耿耿付出早已給他帶來了傷害。
他是先皇眼中的託孤重臣,又是當朝天子的得力首輔。就快三十而立的他,正是許多人眼中的正人君子,如她所說。
可他卻害死了隨他私上神山的數千將士,他還要為他們屍骨無存的死因尋找謊言。
爾妝的母親,非他手刃,卻因他而死,他難辭其咎。他卑鄙到去背叛了心愛之人。
她的指責一點都沒有錯。
爾妝繞過他,徑直走回自己的帳篷,卻在未到帳門前,眼前泛起了一片黑紅,急火攻心,嘔出了一大口血。
崔浩連忙摟住了她打著晃的身子,將她抱進了屋內。
將她於床上放平后,他才發現她傷口處的外衣上都浸滿了血。他連忙為她寬衣,去查看傷口的情況。
白紗布已經透成了紅紗布,崔浩一陣心疼。
他在一旁的案台上,找來了止血的草藥,輕輕抖了抖,撒到了她的傷口之上。
昨天自崔浩走後,她就沒有進食,今早又動了怒,此刻傷口痛的她有些暈眩。
朦朦朧朧中,右肩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觸感,那樣溫柔,那樣醉人。
是她的桃簡,她的心突然踏實了下來,痛楚也消散了許多。
崔浩正欲起身去傳喚太醫丞過來,卻不想手腕被爾妝拽了住。
「桃簡……」她喃喃喚著,「你要去哪……別走……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