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等任司徒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走了,可女孩帶來的兩大袋子東西就擱在冰箱旁的檯子上,還沒來得及收拾。
至於時鐘……或許因為要和那女孩說些事情而不能和任司徒一同進屋換衣,赤著上身面對那女孩兒又有些尷尬,他套了件圍裙在身上,翻看了一會兒那兩個大袋子里裝了些什麼后,徑直拉開冰箱,把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去。
他這樣子看起來確實是有些滑稽的,可……任司徒一點也不想笑。
任司徒不知為何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只有一點而已,她深呼吸了一輪,就調試了過來,走了過去。
時鐘聽見動靜,抬起頭來,見她已穿戴得一絲不苟表情卻不怎麼好,時鐘眉心也隨之微微一沉:「她……」
可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任司徒笑著打斷了:「吃東西吧,我餓了。」
於是等時鐘回屋換好衣服后,便開始了沉默的用餐時間。
在他進屋換衣時,任司徒千忍萬忍,還是沒忍住打開冰箱,看看那女孩買了些什麼東西來——
有一些礦泉水。似乎時鐘只喝這個牌子的水,就連昨晚……做了幾次之後依舊異常燥熱的他就拿了瓶這個牌子的水進卧室喝,當時的任司徒也口乾舌燥地想要拿過他手裡的瓶子喝幾口,卻被他按住。他當時怎麼說的來著?似乎是說家裡就只剩這一瓶水了,以此哄著她,嘴對嘴餵了半天,最後卻是擦槍走火,那瓶水也打翻了,與彼此情動時的汗水和滴瀝而下的體`液一道,濕透了床單。
托那女孩的福,如今冰箱里又儲備了足夠多的礦泉水。
其餘還有一些新近的食材,似乎也是時鐘擅長烹調的那一些東西,單憑這幾樣,任司徒就能判斷,那是個深深滲透進時鐘生活中的女孩,男人的喜好或忌口,那女孩都知道的十分清楚。
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任司徒「嚯」地關上冰箱門,做一派心無芥蒂的模樣,走回餐桌時,順手把擱在流理台上的紅酒帶了過去。
只是此時此刻的他們,似乎沒了品酒的心思,用餐時,只有刀叉與餐盤輕觸的聲音冷冰冰地傳進彼此的耳朵。
低著頭各吃各的,各想各的。
主菜吃到一半,時鐘終於忍無可忍,他放下刀叉時,金屬與餐盤微一碰撞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任司徒聽到便下意識地抬起頭來,迎接她的是一張看不出表情的臉。
「你就不好奇她到底是誰?叫什麼?為什麼會有這兒的鑰匙?又為什麼會來這兒?」
他看起來倒不像是在生氣,而像是真的好奇她是怎麼想的,任司徒也放下刀叉,回答的倒是極其客氣:「那是你的私事,我也不方便問這問那的。」
回答得多麼大器,時鐘捏著刀叉的手卻不由得緊了又緊。比懷疑、猜忌更傷人的,是根本就不在乎……
這個女人做得這麼絕,他還有什麼話好說?時鐘幾乎從鼻尖哼出一聲笑,什麼也沒說,低頭切牛扒,5分熟的牛扒,真是刀刀見血。
想也想的到飯後這女人肯定是迫不及待的要離開的,果然幾乎在他用餐結束、放下刀叉的那一刻,就聽見這女人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尋尋和孫瑤都還在等我。」
「……」
「……」
時鐘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站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可是在回程的車裡,又陷入了相對兩無言的模式。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了,車子裡頭的這兩個人依舊一句話都沒說過。
眼看前方的指示燈跳轉到了綠色,任司徒以為他要啟動車子了,車子卻沒動,反而是他開口了:「任司徒,你是不是真當我是炮`友,爽完了就走?」
任司徒被他如此直白的問題鬧得一愣。
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了身體,就想要愛情,得到了愛情,就想要一輩子愛下去,可惜這個世界最大的悖論就是,愛情的保質期如此之短,根本無力維繫一輩子,於是俗世男女們開始計較得失,開始掙扎、反抗、妥協、死心、或換個人再愛過一場……任司徒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她的好友、她的親人、她的病人,無不是陷在這個怪圈裡,周而復始,直到愛不動,也恨不動了,最後或孑然一身,或找個人將就著過一輩子。
任司徒並不打算重蹈覆轍,沒這個勇氣,也沒這個心力……
她不是把他當炮`友,可她也不能縱容自己再愛上一個人。愛過一個盛嘉言已經夠了,太累……
於是任司徒在快要忍不住伸手撫平他眉心的刻痕時,只咬了咬牙就忍住了,恰逢後頭傳來車喇叭的催促聲,她便也平淡地催促他:「開車吧。」
這一刻,時鐘真有把這女人扔下車的衝動。可他只是用力握著方向盤,指節發緊到泛白,又緩緩地鬆開,最後真如她所願,沉默地開動車子,不再追問。
可他分明是生氣的,擱在連接器上的手機響了,他是連藍牙都不願戴上,跟車上的擴音設備有仇似的,直接「啪」地猛然點開擴音按鈕接聽,乾巴巴地綳出一個字:「說。」
「阿鍾,是我。沈沁是不是去找過你了?」
通話那頭的聲音任司徒其實並不陌生,是一直負責看顧秦老先生的司機小徐。至於他口中的「沈沁」……
「剛來過,怎麼了?」時鐘的語氣依舊有些低沉。只是不由自主地睨了副駕駛座這女人一眼,她充耳不聞地看著窗外,對通話一點也不感興趣似的。
時鐘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越是見她無動於衷,就越是要氣她?於是依舊開著擴音也讓她聽聽,沒有改用藍牙。
手機那端的小徐卻不知這邊是這番狀況,依舊音色緊繃地繼續:「你是不是罵她了?這件事確實是她做錯,可你也別跟她個小丫頭生氣啊,況且你一向疼她的……」
猛地聽到「一向疼她」這四個字,任司徒頓時被一陣惡寒深深攫住。有多「疼」?暴君疼寵妃那樣的「疼」么?
雖依舊看著窗外,任司徒的嘴角已忍不住牽起了一絲嘲諷的笑。
小徐卻還在自顧自說著:「她估計是難受了,說是不想連累我們,要自己去把那視頻要回來……」
聽到「視頻」二字,時鐘驀地神情一緊,劈手拿過手機,擴音功能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任司徒並沒能聽到小徐接下來說的那句:「之後她電話就不通了,阿鍾,你看看你聯繫得到她么?」
任司徒嘴角的那絲嘲諷不由得加深了,只是這時她沒再繼續裝腔作勢地看著窗外,而是終於忍不住看向時鐘。
時鐘很快讀懂了這女人投來的眼神——這男人不是表現的什麼都能對她坦白么?怎麼小徐一說到視頻的事,他就不敢讓她繼續聽下去了?
可當時鐘以為她要開口質問他時,她卻及時地收斂了目光,很平靜地對他說:「你有急事的話,前面那個路口讓我下就行了。」
這話表面上聽來如此體貼,可她剛才嘴角邊的那絲嘲諷還看在時鐘眼裡。這個女人怎麼能活得如此口是心非?時鐘真的連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徑直朝著她所指的下個路口的方向減速駛去。
眼看他真的要停車讓她下去了,任司徒手都放在門把上了,可就在車子即將停穩,她也準備好開門下車時,司機先生卻突然反悔了,驀地一陣猛地加速,就徹底斷絕了她下車的機會,任司徒後腦勺猛地撞在靠椅上,剛疼得一皺眉,就見他在拐彎處猛地一個調頭,直接上了反向車道,往回駛去。
「只做炮`友?任司徒,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這男人從不曾用如此陰翳的語氣和她說話,想必真的是被氣得不輕。
***
任司徒也不知道他能把她帶哪兒去,只見他掛了小徐的電話后,立即撥出另一個號碼,等候音響起的同時,他把手機放回了連接器上,改用擴音。
這女人不願介入他的生活,他就強硬地把她扯進來,她不樂意,他就逼到她樂意為止……
任司徒瞥見去電顯示的是「沈沁」的名字,那種心裡不是滋味的感覺又一點點地泛了上來。但這個電話並沒有接通,時鐘也沒再重撥,轉而打給了孫秘書。
「查下最近一班回b市的車次。」
孫秘書語帶詫異:「您……這是要提前回去上班?」這麼可憐兮兮的口吻,明顯是深怕自己好端端的休假被老闆搞砸。
可轉念一想,老闆就算休假回去上班,也應該是自己開車回,於是立馬恢復一派職業性的口吻,「好的,查到立刻發您手機上。」
很快他就收到了車次信息,掛了電話后,他依舊沉默的開車,任司徒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我憑什麼要跟你去找別的女人?」
她這麼冷冰冰的語氣反倒令他笑了:「別這麼說,我會誤以為你在乎我的。」
真是一句話就堵住了她的嘴。
任司徒突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自己父母的爭吵,始於自己父親總是以老師的名義幫助那個勤工儉學的女學生,用母親的話說就是最後幫著幫著就幫上了床,想來真是諷刺。
就連盛嘉言和揭雨晴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大,也是因為任司徒初到美國接受心理輔導和康復治療時,甚至是後續遇到各種入學問題時,盛嘉言總是不遺餘力地幫助她,對此,盛嘉言似乎總向揭雨晴解釋:我一直把任司徒當妹妹!最後卻是敗在了揭雨晴一句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嘲諷話里:她爸不是也一直號稱是在幫學生么?幫到最後成什麼了?成后媽了…
或許男人都覺得處於弱勢的女人格外的我見猶憐?
而他身旁這個男人也不例外,當他駕車打了個急彎直接橫欄在大巴前,而任司徒眼看著他走上大巴、很快就把沈沁拉了下來,那架勢,越發襯得他身後的沈沁楚楚可憐。
任司徒坐在車裡沒動,也沒出聲。車子的密封性絕佳,任司徒只能看見沈沁那姑娘耷拉著腦袋,像聽長輩訓話似的聽著時鐘說著什麼,越聽越泫然欲泣,時鐘的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說話語速也和平常一樣。只是這一幕看著太像是霸道的男朋友在教育犯錯的小姑娘了,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悄然降下了一線車窗,沈沁的聲音立即就飄了進來:「我以為你讓我把備用鑰匙還給你,是因為還在生我的氣。」
時鐘的語氣就和他的表情一樣,沒什麼起伏:「我這麼做只是不想她誤會。」
時鐘說著不由得瞥了眼車裡的任司徒,任司徒當即嚇得心跳都快了幾拍,好在車窗就只降下了一絲縫隙,她的表情應該也沒有破綻,應該沒有人會發現她在偷聽,而任司徒在心驚膽戰的同時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這男人說她口是心非,誰說不是呢……
只是沈沁順著時鐘的目光也望向車裡的任司徒時,任司徒很明顯看到小姑娘藏不住心事的眼睛里流露出滿滿的落寞,語氣則更加落魄:「我只是……聽秦叔叔說你一個人回老家過年,有點不放心你,才會……才會去你家,想給你補一頓年夜飯的。」
任司徒聽見時鐘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姑娘這副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的樣子,連任司徒看了,都想要摸摸這姑娘的頭安慰安慰她,可同時,任司徒腦海里的另一股勢力卻在恐懼著,深怕時鐘真的會憐愛地拍一拍小姑娘的頭頂。
時鐘卻沒有這麼做,只是依舊那樣波瀾不驚的語氣,跳過了這個話題:「視頻的事我會處理,你就別管了。」
這副模樣落在外人眼裡都顯得冷酷無情了些,又何況是如此在乎他的這個小姑娘,只聽沈沁的聲音莫名地激動起來:「我……我那時候被蔣令晨的那些朋友拉進房間的時候,蔣令晨根本就沒管我的死活,他就在隔壁還是什麼地方玩橋牌,是我反抗的聲音太大吵到他了,他才回到原來房間把我帶出去的……」
聽到這裡,任司徒突然耳間一「嗡」,那個行徑看似瘋狂的蔣令晨竟然說的都是真的……
可沈沁完全不這麼認為,也許回想起那一晚令她倍感羞憤,聲音里的委屈又多了幾分:「蔣令晨他根本沒打算救我,只是因為我吵到了他而已——這是他親口向我抱怨的,我當時就想,中鑫被蔣家壓制的怎麼慘,我幹嘛不幹脆把這件事賴到他頭上,又能逼退蔣家,又能給這種人一個教訓,可我哪知道……哪知道蔣令晨救我離開的時候被人拍下了視頻……時先生,對不起,我……」
任司徒還擱在車窗控制鍵上的手忽然僵住——這是盛嘉言的事務所負責的案子,而原告現在就在任司徒耳邊坦誠了做偽證一事。
車外的這兩人終於把一切都說清楚了,時鐘坐回駕駛座,而沈沁有些尷尬地坐進了後座,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朝任司徒抱歉地笑笑:「任小姐,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任司徒強壓下心中的各種起伏,回以一笑。
時鐘卻是二話不說,直接發動了車子,任司徒透過車內的後照鏡看見的,是這個男人倨傲的側臉——
到底是在生車裡哪個女人的氣?
任司徒還在不著邊際地想著這個問題時,沈沁已經甘於認錯了:「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女孩兒尾音輕揚,帶著點嬌憨的氣場。
時鐘終於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以一笑,即便笑容很快就斂去了,任司徒還是頭一歪,靠著車窗玻璃,徹底沒想法了。
***
孫瑤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紅光滿面、甜蜜泛上心頭的任司徒,而孫瑤實際上看到的,卻是一個神情異常緊繃的任司徒。
尋尋還以為任司徒會把長腿叔叔也帶回家的,翹首企盼了這麼久,卻只見任司徒一人回來,難免有些失落,任司徒都已經進屋頗久了,尋尋還在朝玄關張望:「長腿叔叔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有事。」任司徒確實沒騙孩子,時鐘確實有事——他還得負責把沈沁送回家。
吃晚飯時,任司徒接到了時鐘的電話,可她聽了兩聲鈴聲就按掉了,他也沒再打電話過來。
或許這就是女人矛盾的地方,打電話來,她不接;他真的放棄不打,她卻忍不住頻頻看手機。
等尋尋睡了,孫瑤終於把任司徒的手機收走:「你啊,什麼都好,就是作,想他就給他打電話咯。」
如果只是單純的想念,任司徒也不用這麼糾結了,當任司徒很平靜地把這一天發生的事告訴了孫瑤——當然,隱去了偽證那一說——孫瑤自然也意識到了事情沒想象的那麼簡單。
「那姑娘跟時鐘走得這麼近,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不知道,」任司徒也很無奈,「只是有點不是滋味。」
「那倒也是,那個亦舒不是說過,女人的陰`道通往女人的心么?畢竟睡都睡過了,就算不愛,可多少還是會有些介意的。」
「張愛玲。」任司徒輕聲地糾正。
孫瑤沒聽清,就「嗯?」了一句。
任司徒擺擺手,「沒什麼。」可轉念又皺起了眉,「你說……那女孩和時鐘會是什麼關係?」
孫瑤想了想:「估計是備胎吧。就像盛嘉言拿你當備胎一樣,時鐘也把那女孩當備胎,男人都這樣,沒三五個備胎就缺乏安全感。虧我原來還覺得尋尋的長腿叔叔是個靠譜男人——長得帥還有錢的男人,基因里就註定靠不了譜。」
備胎?任司徒笑笑,這樣看來她和那女孩還挺同病相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