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孫秘書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傻了。
盛伯母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都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之間也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齊齊看向任司徒。
任司徒幾乎無法承載他們的目光,一時之間腦子一片空白,直到瞄到了她那擱在不遠處茶几上的手機。禮遲到這種事,竟然都沒有提前打電話通知她這個新娘一聲?任司徒完全不相信時鐘會做出如此不負責任的事。任司徒這就要起身去拿手機,可她穿著裙擺曳地的婚紗,行進都有些艱難,孫瑤倒是眼疾手快,見狀立即屈肘撞了撞身旁的伴娘,示意伴娘去替任司徒把手機取過來。
只不過結果更令任司徒失望,時鐘確實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給過她,任司徒現在也顧忌不了這麼多了,直接改撥時鐘的號碼。回應她的卻只是冰冷的提示音:機主已關機。
改播他的工作手機,同樣關機。任司徒頹然地垂下手,在座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孫秘書頓時成了眾矢之的,被逼問得焦頭爛額:「到底是什麼事比婚禮還重要?」
「新郎都不在,這婚還怎麼結啊?」
孫秘書頓時啞言。眼看任司徒拖著厚重的裙擺、神色凝重地走向他,孫秘書都已經做好了新娘會二話不說給他一巴掌的準備,正心驚膽戰地等待著,竟然還算平靜地對他說:「我這邊先去婚禮,他完事了務必最快速度趕過去,否則真的要鬧大笑話了。」
孫秘書點頭如搗蒜。
任司徒就這樣帶著尋尋上了婚車。
浩浩蕩蕩的迎新車隊,一溜豪車羨煞旁人,任司徒坐在車裡,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看熱鬧的路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尋尋就算年紀小,也完全能猜到新郎遲到的嚴重性,小心翼翼地看了好一會兒任司徒那一動不動扭向車窗外的側臉,尋尋覺得有必要替男神說句好話:「長腿爸爸從來不遲到的,這次肯定是因為有特別特別特別重要的事,才會……」
任司徒從車窗外收回目光,揉了揉尋尋的腦袋,盡量笑一笑好讓尋尋寬心,可再怎麼硬扯著嘴皮,笑容還是要多勉強有多勉強。
***
當年的火災過後,任司徒初到美國的很長一段時間精神十分脆弱,在盛嘉言的建議下,任司徒信了教,起碼有了個精神依託。本來今天她就要在牧師的見證下把自己託付給自己的丈夫的,如此風和日麗的天氣,新娘和所有賓客都如約登上了停泊在港的游輪,牧師也早早地準備就緒,卻……獨缺新郎。
游輪的頂層與甲板都被包下用作婚禮場地,原本預定的是下午一點出海,三點宣誓,而今天婚禮過後,所有賓客將在游輪上玩兩天一夜之後再回港。
如今游輪遲遲不發,不知內情的賓客們有的忙著在甲板上就著碧藍海波的背景拍照留念,有的忙著奔走於熟人的房間、忙碌地串著門,宴會廳里也早已布置一新,等著迎接一場熱鬧的after`party。只不過,專為新婚夫婦準備的套房裡,如今只有任司徒和孫瑤兩個女人分坐沙發兩端,尋尋則跟個惆悵的大人似的,一直來回踱著步,比熱鍋上的螞蟻更焦急。
孫瑤頻頻捶著抱枕撒氣:「好端端的婚禮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樣?你公公認定了沈沁,拒絕出席婚禮也就罷了,現在連新郎都不見人影……」
不等孫瑤說完,尋尋已搶先為自己的長腿爸爸申辯:「他肯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去辦才會這樣的!」
孫瑤被尋尋嗆聲了,也不好再抱怨什麼,而任司徒現在能做的,只有頻頻看錶,祈禱時間能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是就算時間走得再慢,錶針還是無情地劃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
有人推門進來,任司徒滿懷期待地望向門邊,看清來人後,不禁失落地垂下了頭。
進來的不是別人,而是盛嘉言。
盛嘉言來到她身邊,見她低垂下去的頸子,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手伸到一半,忽地想起彼此如今的身份,只能僵硬地收回手:「現在才剛開船,時鐘那邊忙完了之後坐快艇趕過來,完全來得及。」
任司徒笑笑,沒接話。看一眼自己握在手裡的手機,她打了無數通電話給時鐘,對方卻始終關機。
盛嘉言見她沒心情搭理自己,也沒說什麼,只是又折回到了房門邊,一邊把房門徹底拉開,一邊對任司徒說:「別垂頭喪氣的了,你看看誰來了?」
任司徒有些興緻缺缺,半晌才慢吞吞地再度扭頭看向房門邊,隨即愣了,門外站著的是面無表情之中透著几絲拘謹的司徒芳玉。
任司徒「嚯」地站了起來,「媽!」
尋尋聞言嚇了一跳
司徒芳玉如今的身份確實有些尷尬,這些年一直對自己的女兒不聞不問,如今該以什麼立場出席女兒的婚禮,連司徒芳玉自己都吃不準。
「你今天……很漂亮。」司徒芳玉聲線緊繃地說著客套話,面對自己的女兒,就像面對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任司徒又何嘗不是?
思來想去到最後,任司徒似乎也只能說一句:「謝謝你能來參加婚禮。」
司徒芳玉沒有再接話,而孫瑤聽任司徒這麼說,忍不住搖頭又嘆氣——這樣一場不知何時才能開始的婚禮,怎能令人不無奈?
***
焦灼的等待中,任司徒手錶上的時間悄然指向了兩點半,賓客們已經紛紛開始入座了,甲板上處處歡聲笑語,潔白的玫瑰迎著海風散著清香。
新婚房裡的氛圍卻和甲板上的大相徑庭,因為新郎的缺席,伴郎團、伴娘團們面面相覷著,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孫秘書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可從頭到尾孫秘書就只用一句話搪塞他們:「快了快了!再等等!再等等!」
可這一等就等到了三點——原定宣誓的時間。
跟著牧師一同上船的助手從甲板上下來,跑到新婚房裡催促:「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連牧師都已經等不及了,任司徒完全能猜到甲板上的那些賓客們現在會是個什麼反應,估計早已亂成一鍋粥了。
可任司徒坐在那兒,一點辦法都沒有,急得哭都哭不出來。
小徐身為伴郎,又是時鐘的鐵哥們,早已急出了一頭汗,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打電話給孫秘書。
電話接通了,不等小徐開口,孫秘書又用那千篇一律地說辭堵了小徐的嘴:「快了快了再等等!」
小徐現在也只能自我安慰:真的快了,真的再等一等就能等到了……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又忍不住愧疚地瞥一眼任司徒。孫瑤一看小徐這目光,就知道孫秘書又在電話里敷衍他們了,氣不過的孫瑤一個箭步衝到小徐跟前,一把奪下手機,幾乎是對著聽筒吼:「現在都幾點了?告訴姓時的,不想出現就趁早滾蛋!把新娘子晾這兒算什麼玩意兒啊?」
電話那頭的孫秘書,此刻正焦急地等在警局外,聽孫瑤這麼吼,差一點就忍不住吼了回去。
昨晚警察突然殺上門來押走時先生,這是他一個小秘書能控制的么?
律師第一時間趕來保釋,警方明明同意放人了,結果時先生剛離開審訊室,寬下心來打了通電話給自己太太,警方就改口說不能放人了,這是他一個小秘書能控制的么?
孫秘書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壓下了滿心的煩躁,軟著聲音求:「姑奶奶,真的馬上就好了,你們再等等行么?」
其實連孫秘書自己都不知道具體還要等多久,他的說辭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何況是電話那頭的孫瑤?只聽孫瑤倏地就把電話給掛了,隨即便是盲音。
孫秘書忍不住罵了一聲「操!」狠狠的掛了機。
而就在這時,警局裡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孫秘書餘光瞥見的同時放眼望去,果然是時鐘和律師一道從警局裡走了出來。
謝天謝地,終於出來了……
這一瞬間孫秘書都有對著老天跪地磕頭的衝動了,他趕忙收起手機,狂奔上前:「時太太等得都快瘋了,我立刻送您去港口。」
時鐘看著他,目光很複雜。
時鐘身旁的律師,臉色同樣負責。
孫秘書被自己老闆這樣盯著,完全摸不著頭緒。直到短暫的靜默后,時鐘對孫秘書說:「婚禮取消。」
***
任司徒從沒想過自己的婚禮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
一個「等」字,讓她從太陽高升,一直等到夕陽西下。
海面上開始颳風,賓客們紛紛躲進了艙內,大部分的賓客至今還不清楚狀況,還以為是陡變的天氣原因導致婚禮必須再度延遲。
任司徒自始至終沒有走出過婚房半步,透過視窗看向外頭一望無際的海面,任司徒覺得自己蠢透了。
孫瑤見她這樣悶聲不吭,完全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陪著她。
可沉默完全解決不了問題,晚宴預訂在晚上七點,眼看七點就要到了,可連婚禮第一項的儀式都還沒開始,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婚慶公司的負責人只能來問任司徒的意思。
負責人來到任司徒的房間,還在斟酌著該如何開口,見任司徒背對房門站在窗邊,負責人只能低聲喚一句:「時太太?」
任司徒還在看著窗外,日落過後,海風颳得越發猛烈了,任司徒能感覺到地板晃得越來越厲害。
這是在告訴她,老天終究還是決定要她一個人獨自扛起這一切的顛沛流離么?
「返航吧。」任司徒輕聲開口。
負責人沒聽清,反問了一句:「什麼?」
任司徒回頭看向對方,臉上不再是久等卻不得的焦慮,只餘下一派心如死灰。
「返航吧。」
「……」
「婚禮取消。」任司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