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麻麻這個世界好口怕
愛情究竟是什麼呢?你又願意為所謂的愛情付出什麼呢?
楚地藏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經歷了一場重生。他面無表情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扭頭看向了還在熟睡中的顧麟堂——不,他的名字,應該是顧千樹。
原來只是夢么?他和楚天惶並沒有被顧千樹拋棄在這個世界,他還如孩童一般在自己的身側酣睡。
「地藏?」楚天惶的聲音輕輕的響起:「你做噩夢了么?」
「……」楚地藏看了一眼熟睡的顧千樹,又看了和他同樣表情的楚天惶,沉默著點了點頭。
「出去走走?」楚天惶似乎從楚地藏的眼神里看出了什麼端倪,他起身道:「我正想和你聊聊。」
聊聊?他和楚天惶有多久沒有聊聊了,楚地藏沒有驚動顧千樹,輕手輕腳的起了床,穿上衣服和楚天惶來到了屋外。
此時夜色正濃,繁星滿空,月色皎潔。一切都看起來那樣的靜謐而美好。
「你夢到了什麼?」楚天惶隨手摺下了一枝艷麗的桃花。
春天本來是讓人覺的溫暖的季節,可楚地藏卻覺的自己的骨頭裡在冒出絲絲的寒氣。
「你愛顧麟堂么。」楚天惶道:「你愛他么?」
「愛?」若是平日里楚地藏一定會堅定的點頭,可是現在他卻迷茫了,他看向楚天惶,毫不意外的在那裡面找到了叫做憎惡的情緒:「愛是什麼呢?我真的有資格愛他么。」
如果那個真實無比的夢境是現實,那麼作為一本書中人物存在的楚地藏,又有什麼資格去愛顧千樹呢。
楚地藏眼神漠然的抬起頭,看到了一片暗色的天空。
這片天空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望著的那片藍天,楚地藏保證,他現在可以一分不差的畫出那片天空的每一絲雲朵。
這讓楚地藏感到了一種從靈魂中散發出來的寒冷。
周圍的一切都是真的么?那些在他生命里出現過的人都是幻覺么?是不是在某一天,他們都會變成石頭般的雕像呢?
楚地藏的眼神空洞的可怕,他看向楚天惶,緩緩道:「你已經知道了?」
「是啊。」楚天惶的表情是溫和的,他很少有這樣不尖銳的時候,但是此刻的他,卻反而讓人覺的異常:「我早就知道了。」
兩年的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楚天惶的夢境猶如跗骨之蛆一樣纏著他,他白日里看到的是冷心冷麵的顧麟堂,晚上便可以看到那個對他溫言笑語的顧千樹。
顧千樹對他說:「天惶,我想回去看看。」
夢裡的那個楚天惶居然同意了……每次夢到這裡,楚天惶都覺的可笑,那個叫楚天惶的人,幾乎和他就是兩個人。
現實中的楚天惶冷清冷血,狠毒乖戾,夢中的楚天惶謙謙君子,慈悲為懷。
然後楚天惶聽見夢中的他道:「好啊,你記得一定要回來,我和地藏……都等著你。」
等著你?等著你?等了幾百年,等到的是什麼?是輪迴,是又一次的欺騙!
顧千樹說:「好啊,我一定會……回來的。」
這個夢境是個笑話,讓楚天惶只想大笑,若是現在……他怎麼可能放任顧千樹回去。可是這個笑話卻讓楚天惶覺的絕望。
他不想再看見後面的故事,可是他卻阻止不了,顧千樹最終還是走了,消失在了他們的面前。
「吶,我答應過你們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離開時的那個人一身白衣,冰川似的表情融化成了笑顏如花,他對著楚天惶和楚地藏許諾:「我一定會回來。」
回來?他沒有回來,夢裡的時間,在顧千樹離開的那一剎那凝固。
楚天惶不知道自己到底經歷過多少這種事,他只知道,他這兩年間,幾乎沒有一晚睡過安穩的覺。
每夜的夢中,都是一些怪異的畫面,楚天惶覺的自己彷彿已經活了幾百年,幾千年。
在最初的一年裡,楚天惶夢到的幾乎全是他與地藏同顧千樹相戀的故事,他們相知相許,海誓山盟。
可是沒有一個美滿的結局。
要麼,顧千樹成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要麼顧千樹因為意外死在了半途中,沒有任何一個故事的結尾告訴楚天惶,他們可以和顧千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於是故事開始崩壞,楚天惶變了,楚地藏也變了,無數次的經歷似乎已經讓他們的開始產生一種條件反射——不能不放走顧千樹,否則他們就會瘋掉。
這是糟糕的經歷,楚天惶沉默的看著,猶如在看別人的故事。
那個在江湖上被稱之為竹之君的人和他隔的那樣的遠,遠到他都不願相信他們是同一個人,叫著同一個名字。
那個和他有著同樣相貌的人同顧千樹把酒言歡,論詩舞劍,他們相識相知相愛,相敬如賓如同最恩愛的情侶——多麼美好的場景,可惜,都是幻覺。
「這是真的么。」楚地藏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蒼老了,他沉默的看著楚天惶,似乎在追尋這一個他自己都不想知道的答案。
「殷醉墨是那個世界的人。」楚天惶道:「顧千樹知道。」
「所以呢?」楚地藏沉默半響。
「你知道他若是要回去,必須要有什麼條件么?」楚天惶的眼神里彷彿突然間燃起了熊熊火焰,只不過那火焰並不灼熱,反而像是冰,凝結了人的靈魂。
「他要人愛他。」楚天惶道:「他需要人愛他。」
「……」楚地藏幾乎在一瞬間明白了楚天惶的意思,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他需要兩個愛他愛的連命都不要的人。」楚天惶嘆了口氣,拍了拍楚地藏的肩膀:「在那個世界里,你是一個,我……是另一個。」
因為我們愛著他,所以他才能離開,才能把我們徹徹底底的拋棄。
「……」楚地藏的呼吸亂了,他的手抖的厲害,完全沒有了平日里穩重的模樣。
「神在惡作劇。」楚天惶道:「我們只是他的棋子。」
「……」楚地藏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對顧千樹說出那個愛字了。他害怕,像懦夫一樣的害怕,害怕他再對顧千樹說出這個字的時候,顧千樹就如同嫦娥一般飛向了月亮。
后羿恨偷了仙藥的嫦娥么,這個問題是個永遠的迷。
顧千樹就是那個玩遊戲的神么?在他的眼裡,這個世界是不是微不足道的呢?就算他和楚天惶痛苦的發瘋,他卻還是堅定的選擇了欺騙他們。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原本應該有更好的結果。
可是一切都被毀了,楚天惶從夢中醒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指望他們能夠善終。
西域的飛沙走石已經成了刻在楚天惶靈魂中的印記,他看到的是自己破爛的身體,感受到的是沒有盡頭的絕望。
「我告訴自己。」楚天惶輕輕道:「只要有一世他願意回來,我便原諒他。」
「……」楚地藏眼神漠然,裡面已經完完全全的失去了神采。
「可是他沒有回來。」楚天惶的眼神突然閃了閃,或許是楚地藏的錯覺,他居然隱約看到裡面有水光閃動:「他沒有回來。」
一次也沒有,於是被欺騙的他們只能再次經歷那噩夢一般的寂靜。
恐懼變成了習慣,瘋狂變成了常態,兩個靈魂不斷的被投入地獄,煎熬,煎熬,直到那個拯救他們的神再次出現。
顧千樹就是他們的神。
給了他們時間,給了他們一切的神。
如果沒有了顧千樹,楚天惶和楚地藏的一切都變成了泡沫。
可是……若是神想逃離呢?想逃離這個世界,想將他們這兩個卑微的子民拋棄在可怖的寂靜里。
「吶,我們把他留下來好不好?」一個聲音輕柔的響起,彷彿帶著無邊的喜悅。
「好啊。」另一個聲音這麼應道。
「如果他想跑,我們就砍斷他的腳,如果他還想跑,我們就砍了他的手,如果他還想跑……」那個聲音中帶著甜蜜的笑意,彷彿是在說著什麼讓人心醉的蜜語:「我們便把他關進籠子里……」在他的鎖骨上穿上鏈子,讓他哪裡也去不了。
「他哪裡也別想去。」另一個聲音道:「可是,如果他想要我們的愛呢。」
「……」聲音沉默了。
「你能保證不愛他么?」那個聲音繼續發問:「可以么?」
如果愛就是靈藥,那麼他們是否能夠控制住自己,不讓那個人拿到這份靈藥呢。
「他在騙我們。」聲音漸漸冰冷如同深海中的水:「他想讓我們愛上他。」
所以才軟化,所以才妥協,所以才忍受這一切。
「騙子。」另一個聲應道:「可恨的騙子。」
「騙子。」如同念咒般的低吟響起:「毀了他也好,讓他陪我們一世好不好。」
「好呀。」笑聲響起,微笑著的魔鬼們達成了協議。
「好呀。」有人的命運似乎被強行扭曲,違抗神的旨意的凡人,又將遭遇什麼樣的審判呢。
可是審判又如何,都已經習慣了地獄,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