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人生大洗牌

八月的天氣，反覆無常，雷雨下過之後，壓頂的烏雲也漸漸散去，空氣雖然還是燥熱，但是唐家書房的冷氣開的很足。

「和你說的，都記住了嗎？」

書桌后，唐方禮金絲眼鏡後面的目光，落在面前站的小心翼翼的女孩身上。

他和她說話，沒有太多的感情，雙手十指交扣輕撐在老闆椅的扶手上，表情很淡漠，好像眼前站著的，不過是單位里他的一個下屬而已。

「記住了。」

女孩怯生生回。

「那重複一次。」

他微微直起了身子，手改為撐在桌面上，又換成了一副聽報告的領導人的姿態。

「從今天起，我叫唐無憂，是爺爺的女兒，二十二歲，s交通大學文學系大三在讀生，您是我哥哥，媽媽是我嫂子，姐姐是我侄女，弟弟是我侄子。」

她說的很輕，聲如蚊吶。

唐方禮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聲音響點，再說一遍。」

「從今天起，我叫唐無憂，是爺爺的女兒，二十二歲，s交通大學文學系大三在讀生，您是我哥哥，媽媽是我嫂子，姐姐是我侄女，弟弟是我侄子。」

書桌后那金絲眼鏡之後的黑眸，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記住就好，先出去的，你媽媽會教你別的東西的，記住，一年，一年之內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那個男人趕出來，聽到沒。」

「聽到了。」

「出去吧。」

女孩的腳步，一步步挪向書房門口，手握在那銅質手把的時候，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轉了過來，落在書桌后的男人身上。

這個男人，就是她的爸爸啊，比爺爺給她看的照片里老很多。

「哦，對了，要你媽媽帶你去買幾件衣服，還有在家裡不許奔跑嬉鬧，你姐姐在考司法大學研究生，沒事最好不要去打擾她，知道嗎？」

「知道了。」

唐方禮點了下頭：「出去吧。」

「恩。」

她的乖巧，讓唐方禮欣慰，這樣的乖巧，如果不出什麼差池，應該能在藍家堅持一年。

他只要一年，藍唐聯姻，藍家的雄厚實力一定能夠幫助他在一年後的副轉正競選中，榮登寶座的。

他的野心，16歲的山裡孩子藍無憂一知半解，她知道的是自己會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爸爸有幫助，半解的是為什麼不是姐姐嫁，姐姐不是也沒嫁人嗎？

何況，她上面除了家裡的這個姐姐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寄養在舅舅家的二姐。

不過，她不敢問。

爺爺說，你爸媽接你進城享福了，你要聽話，只有聽話他們才會喜歡你，會把你留下身邊。

城裡的車子來接她的時候，爺爺很高興，但是車子開出村后，她卻趴在窗戶上看到爺爺在抹淚。

其實，她更喜歡待在爺爺身邊，但是爺爺說，她總要回家的，趁著現在年紀不大還能和父母親近起來就趕緊回來。

她回來了，只是她的人生，卻被徹底的洗牌了。

爸爸說：從今天起，你是我的親妹妹，你爺爺的老來子，你二十二歲，s交通大學文學系三年級學生，你媽媽是你的嫂子，姐姐是你的侄女，弟弟是你的侄子。下個月三號——你結婚。

從書房出來，保姆就直接領著她進了廚房。

她的媽媽蔚雪芬在廚房煲湯，見到她，溫柔的過來牽住了她的手：「來聞聞香不香。」

這樣的親昵，讓她彆扭。

「很香。」她回道。

蔚雪芬打發了保姆出去，靠著廚房一色兒的大理石檯面上下打量她，感慨：「和你二姐一樣，長的像你爸，你爸爸都和你說了吧？」

「恩。」

「媽這是在給你煲老雞湯呢，養了七八年的老母雞，放了人蔘，很補的，你多吃點，你這身板，太瘦了。」

她說完，目光落在了唐無憂的胸部。

比起唐歡歡胸部的高挺傲人，唐無憂的那簡直是個飛機場。

「謝謝媽。」

「你偷偷給媽說說，你是不是還沒發育啊？」

唐無憂臉紅到了脖子根，羞澀的點了點頭。

蔚雪芬臉上露出了犯愁的神色。

「還沒發育，這都16了怎麼還不發育，下個月就要嫁了，這是不是有什麼毛病。」說完，又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無憂，媽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城裡的孩子十一二歲就發育了，16歲都長成水靈的大姑娘了。你就個子還可以，但是這身板，結婚之後可怎麼辦。說你二十二歲怎麼騙得過去對方，那可是個精明著的商人。」

「媽，他叫什麼名字？」

唐無憂從昨天回唐家之後，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問問題。

「你爸爸沒和你說？藍陵煜，咱們s市第一商業巨頭，典型高富帥，很多女孩前赴後繼的要做他的藍太太呢，也就你運氣好。趕上你大姐忙著考試沒功夫，你二姐又身體不好，這好事就落到了你頭上。16歲是小了點，但是你奶奶16歲的時候都有了你爸爸，早點結婚好。」

唐無憂沒有說話。

她從回城之後，就變成了個話少到可憐的孩子。

偏偏話少，正合了唐方禮的心意，那個藍陵煜在投資方面可是百發百中的神投手，十六歲的丫頭片子冒充二十二歲的糊弄他已經夠讓唐家人提心弔膽的了，唐無憂不愛說話，正好少說少出錯少惹懷疑。

蔚雪芬見她是個悶葫蘆，就自顧自道：「16年爸媽也沒去看過你，實在是太忙了，不過現在你來了，我們就可以常見面，你和媽說你都喜歡吃什麼，媽天天親自給你做，媽媽這些年，真是虧欠了你的。」

蔚雪芬說著抹起了眼淚。

唐無憂有些無措，蔚雪芬的話她聽不出真心的味道，爺爺說過，如果一個人真心對你，你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唐無憂從的蔚雪芬的眼睛里看不到真心，就像在唐方禮眼睛里也看不到真心一樣。

「媽，我沒事的。」

她輕輕道，乖巧的模樣其實很討人喜歡。

蔚雪芬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媽當年是計生辦主任，沒辦法我總不能自己帶頭超生，你二姐送到了你舅舅家，可是等生下你之後就沒法子了，你舅舅家戶口本上也不能再多添個人了，只能送到鄉下去。你弟弟出生后我和你爸爸想著以養女的身份把你接回來的，可不巧趕上你爸爸升遷了，家裡天天來客人拜訪，媽怕把你接回來被人懷疑，對你也是不好的。總之無憂啊，這些年真的是委屈了你，你說你想要什麼，玩具，娃娃，漂亮衣服，媽下午就陪你去買，買一堆回來。」

唐無憂搖搖頭：「不用的媽。」

「要的要的，就這麼說定了，你先上樓歇會兒，煲好湯后媽叫你下來，喝完我們娘兩就去逛街。」

「恩，謝謝媽。」

唐無憂從廚房出來，保姆就進了廚房，唐無憂的耳朵很靈光，山裡養萬物，她就算是站在樓梯的位置，也能聽見保姆和媽媽的說話聲。

「吳媽，買點激素回來，純度高點的，以後每次煲湯都放激素進去，16歲了還沒發育，也不知道她爺爺都給她吃的草還是糠，這結婚晚上可怎麼辦？」

「是，太太。」

「還有，以後每天煲好湯給她喝，就說是我親手煲的。」

「知道了，太太。——太太，大小姐今天晚上有個派對，打了電話說不回來吃飯了。」

「大小姐，什麼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的，記住，在無憂面前裝裝樣子這麼叫就行了，有人在絕對不能這麼叫，我們唐家就一個女兒一個兒子，記住沒。」

「知道了太太。」

「歡歡這個丫頭也真是，都要參加司法考試了還這麼貪玩。」

「太太，小姐會不會還在賭氣，這幾她天天都玩到很晚才回家。」

「賭氣，她賭什麼氣，都找了個替死鬼替她嫁到藍家去坐活牢了。」

「噓，太太，別讓三……無憂小姐聽見了。」

「呵，這都叫什麼事，打電話給歡歡，叫她回家吃飯，不回來我就停了她的信用卡。」

「是，太太。」

吳媽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唐無憂已經回到了房間。

吳媽和蔚雪芬的談話她只聽到「坐活牢」為止，其實她也知道，這門婚事和那個男人，絕對沒有蔚雪芬說的那麼好，她坐在房間偌大的公主床上發獃。

有點想哭的心情，打開抽屜，她拿出信紙，開始寫信。

「爺爺，展信佳：

我在爸爸媽媽家過的很好，姐姐和弟弟對我也很友好，爸爸給我找了個新學校，在s市是數一數二的，同學們對我也很友好。媽媽每天親自下廚給我做菜，姐姐要考司法考試了很出息，昨天要了一張弟弟的照片放在信里寄給你，我們大家都很好。

對了還有二姐，我還沒見到，不過下個月三號她們一定會過來的，因為他們要……」

啪嗒，一滴眼淚落在了方格子的信紙上。

無憂吸吸鼻子，努力勾起一個笑。

「……參加給我舉辦的舞會，歡迎我回家。

爺爺，我一切都好，勿挂念，你也要照顧好身體。

想念你的孫女：無憂。」

啪嗒，又是一滴眼淚落在了信紙上，那晶瑩剔透的液體暈染開來，白色的信紙酥了一小片。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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