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各自為盟
消息傳到郎氏耳朵里的時候,壽和園儼然已經炸成了一鍋粥。
幾個年紀小的三等丫鬟齊刷刷地站在門口,臉上無甚表情地盯著外面。
屋內,郎氏坐在炕上,雖然才醒,眼睛卻睜得分外清明,沒有半點倦意。聽來人說了墨竹院里發生的事情,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驀地反應過來。
「大夫呢,請去了沒有!」郎氏猛一抬眼勃然作色地問向報信的婆子。
「請,請了……全朔州府的大夫大奶奶都請過來了……」那婆子嚇了一跳,顫聲回道。
「老太太寬寬心,大姑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華媽媽在旁安撫道。
郎氏此時最為擔心的是沈雲娘肚裡的孩子,家裡的姑小姐不過回趟娘家便被家裡的一個姨娘撞掉了孩子,傳揚出去,這叫外人會如何想!直會道說他們沈家的家風不嚴,一個姨娘便有這般本事!
還有陳家那邊,若是追究起來,不只兩家的關係從此破裂,沈家的門風也將從此蒙污!
如此,湘茗那裡沒了依仗……
現在只能期盼著佛祖保住沈雲娘的孩子,一切就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正擔著一顆心,便見外頭一個穿黃衫的丫鬟慌張地跑進來,見了郎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太太,大姑小姐的孩子,孩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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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追究起來,罪魁禍首跑不了就是孟姨娘。墨竹院的一干人包括沈雲娘身邊的丫鬟,無數雙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見孟姨娘往沈雲娘身上撲,沈雲娘沒站住才跌在了地上。
郎氏一聲令下,便把孟姨娘綁了,除了當時在跟前的墨竹院的一干人等,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也都被叫了過去。
「……是她自己沒站住,不關,不關我的事啊!」孟姨娘急著撇清自己。
「胡說,分明是你故意去撞我們家奶奶的,二奶奶屋裡的人也都看的清清楚楚呢!」沈雲娘身邊的一個大丫鬟紅著一雙眼睛義憤地駁斥道,「二奶奶賞了支花給孟姨娘戴,誰料姨娘卻像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一樣,怕的不得了,還非要給我家奶奶,我家奶奶自是不接,姨娘便狠狠地朝我家奶奶撞了過來!」
說罷跪在了郎氏面前,一個勁的求郎氏給沈雲娘做主。
大奶奶只聽了一遍便抓住了那丫鬟話里的要點,皺著眉問道:「你說清楚些,是支什麼樣的花,叫姨娘這般害怕!」
那丫鬟抬眼看了璧容一眼。
方才從墨竹院出了事情以後,她就怕得不行,而後又聽得郎氏傳了她和墨竹院的一干人過去,更是沒了主意,還是墨竹院里的全媽媽偷著跟她說了幾句,只叫她把這裡的一切都跟郎氏說仔細,有權勢大的主子在前面擋著,她們這些奴才或許才能僥倖撿回一條命。
璧容對大奶奶回道:「我也是納悶的很,四弟妹送來的那夾竹桃漂亮的很,因著孟姨娘給了送了補湯來,我才好心賞她支花戴,她卻不領情,還撞著了大姑小姐。」
大奶奶聽了皺起了眉頭,她原以為是庄氏那花里暗藏玄機,可賀氏送的那花她屋裡也是有一盆的,並沒有什麼不對。
「不是,不是,奶奶,那花……」
孟姨娘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賀氏打斷了。
「喲,孟姨娘莫不是說我這花有毒吧!」
孟姨娘顯然沒料到賀氏自己說了出來,看著賀氏那微眯的眼睛,終究沒敢點下頭。
賀氏掩嘴呵呵笑了兩聲嗎,指著自己頭上的那朵紅色鮮花道:「你們科好好看看我頭上的這個,可是送你們的那般無異,真要是如孟姨娘所說,我還會戴在自己頭上不成!本想著拿給大家賞玩,卻這般叫人誤解了去,罷了罷了,這好人以後是不能做了的。」
大奶奶被諷刺的滿臉通紅,看向孟姨娘的眼神更多了幾份的痛恨。
郎氏始終坐在正位上,由著她們互相爭鬥,直到屋子裡沒了聲音才道:「都鬧夠了?」
眾人皆是低著頭,不敢說話。
「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們不是想著如何解救,反倒是互相使絆子、推卸責任,哪裡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郎氏目光一轉,看向大奶奶道:「你是四房裡最大的,孟姨娘又是你屋裡的,你心急我是知道的,可不該為此就疑心旁人。」
大奶奶聞聲低下了頭,悶聲道:「是,老太太,孫媳知錯了。」
四奶奶見大奶奶吃了癟,心裡樂得不行,摸著自己剛染過的紅色指甲,漫不經心地道:「老太太說的是,大嫂,孟姨娘可是你院里的人,我倒沒聽說哪個屋裡的姨娘也能隨便跑到主子面前去。」四奶奶抬眼看了大奶奶一眼。
郎氏冷著臉地看了四奶奶一眼,賀氏立刻閉上了嘴。
大奶奶早先聽了此事後,心裡早把孟姨娘罵了成百上千遍,平時看著是不聲不響的一個人,真鬧了動靜竟是如此這般翻天動地。
此刻聽得四奶奶這般煽風點火的話來,臉色驀地陰沉了下來,咬著牙回道:「我自是沒有四弟妹那般本事,把屋裡的姨娘訓誡地比丫鬟還要乖巧。」
說罷,也懶得去看四奶奶臉上是何表情,起身到郎氏跟前,沉聲道:「孟姨娘犯下這等大罪,孫媳管教不嚴,叫沈家蒙受這等污名,勢必有不讓之責,實不敢逃脫。只是有些話憋在嘴裡實在難受,還請老太太慈悲允我問一問她。」
郎氏沉默不語地盯了大奶奶一會兒,才不耐地擺了擺手。
大奶奶得了恩准,轉身走到了孟姨娘跟前,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咽下心中的厭惡,沉聲問道:「從前你是在太太屋裡伺候的,承蒙太太隆恩,把你給了大爺,這一晃有不少年了。」
大奶奶不像是問話,倒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自來膽小的毛病在院里是眾人皆知的,不過總算本分受禮,不像別人竟是些彎彎腸子,今日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明白,你這麼做對你有何好處?大姑小姐與你無冤無仇,你定不是沖著她的,如此,那是不滿於我,還是不滿大爺,亦或是覺得沈家虧待了你?你就是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豪哥兒,往後你叫他如何自處!」
這話聽進孟姨娘耳朵里彷彿看見了救命稻草,猛然從地上爬坐了起來,拽著大奶奶的裙角揚著嗓子急切地道:「是余媽媽,奶奶,是余媽媽叫我這麼做的,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啊!」
這話就如同炮仗一般,炸響在眾人頭上。屋裡的丫鬟婆子們都有些不安地挪動起了腳步,有那膽子大的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
大奶奶蹲到她跟前,厲聲問道:「這話怎麼說?大姑小姐可是太太的親骨肉,余媽媽豈會叫你去害她!你莫要在這裡信口開河!」
孟姨娘經過了一番驚嚇,魂魄已丟了大半,恍恍惚惚地抬起頭,喃喃問道:「不是,不是大姑小姐……余媽媽,余媽媽是叫我害二奶奶……」
屋外下人們先是一怔,隨後唏噓的議論聲頓時嗡嗡響了起來。
夏堇在一旁聽的真切,立刻上前跪倒在地上秉道:「老太太,孟姨娘確給我們奶奶端了碗要葯來,碰巧那葯不小心打碎在了地上,不過那碗里的葯僥倖還留下了一些。」
郎氏綳著臉,一拍床道:「好,拿去給大夫好好查查,到底藏了什麼毒進去!」
說完,擺手招來了一個婆子隨夏堇一同回墨竹院取了葯。
因為沈雲娘的事,大奶奶一下子請來了全朔州府的名醫,只一聲招呼便過來了一個留山羊鬍子的中年郎中,只那指頭沾了些放進嘴裡嘗了嘗,便有了定奪。
「回太夫人,奴婢已經請大夫看過了,確是補藥不假,只是裡面那鬱金、桂枝兩樣,都是孕婦沾不得的。」跟夏堇一同過去的婆子一五一十地回道。
璧容顯然沒料到孟姨娘還能有這心思,她原以為不過是送了碗墮胎藥過來。
不過,眼下可不是琢磨這事的時候。
璧容使勁地在手心裡掐了一下,一吃痛擠出了幾滴眼淚來,搖晃地從椅子上起來,直直地朝著郎氏跪了下去,哽咽著道:「孫媳自知比不上其他幾位嫂子、弟妹都是大門大戶出身,規矩上有許多不周到的地方惹了太太不高興,可,可孫媳肚子里的孩子是沈家的子孫,太太怎樣處罰與我,媳婦都不敢有怨言,老太太,我的孩子卻是沒有錯處的啊!」
郎氏此刻面沉似水,說不出的陰鬱,「好啊,好啊,一個個都是有本事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敢這麼禍害人命!」郎氏抖著手,叫全媽媽去扶了璧容起來,「你放心,這事有祖母給你做主,必叫那些個歹毒的東西們得到懲罰。」
璧容下跪不過是裝裝樣子,心裡早就緊張的不得了,她這是頭胎,本就沒什麼經驗,生怕自己的不小心會傷著了孩子。
借著全媽媽的手,便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去把余媽媽給我叫來。」郎氏吩咐了屋裡一個身形粗壯的婆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