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暗藏玄機

96暗藏玄機

七月中旬,就在那頭伏最熱的幾天里,朔州府東大街上卻是熱鬧無比,即便是晌午那會兒頂著火球一般灼灼燃燒的烈日,也有不少百姓圖著開張前幾日的便宜而跑到新開的沈記布莊里扯兩尺絹布。

鋪子開在了東大街與廣慶大街相交的金角店面,是全朔州府最繁華的地段。左邊鄰著一家百年老字號的古董店,右邊不遠處則是沈家在廣慶大街的一間祖宗傳下來的沈記金樓。

與早前開大同分號的時候不同,鋪子開張的當日便請了舞龍耍獅的人來,圍著東大街鑼鼓咚咚聲地好一通敲打,弄得一連幾天人們但凡說話,必要提上一句沈記布莊來。

早上璧容被大奶奶軟磨硬泡地拉著去鋪子里轉了一圈。雖說是自家的鋪子,可沈君佑歷來的規矩是但凡涉及買賣交易,絕無賒賬、記賬一說,不論你是王孫貴族還是熟客本家。

大奶奶左挑右選定下了兩匹淺色的花廣絞,付了銀子便喚來鋪子里一個眼熟的沈家下人送回了府,又拽著璧容去了南大街上的萃寶金樓。

「廣慶大街上不是就有家金樓嗎?聽我們爺說還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鋪子。」璧容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大奶奶努努嘴,附耳低聲道:「我跟你說,往後你要買首飾可不要去那裡買。」

璧容疑惑地眨了眨眼。

大奶奶繼續道:「那間鋪子是咱們家和二叔三叔家合股盈利的,永福衚衕的三嬸嬸你記得吧,她從前最是喜歡上咱們那間鋪子里買首飾的,回回都都是拿了就走,只叫掌柜記在他們三房的賬上,可你猜怎麼著。」

大奶奶賣了個關子,見璧容一臉好奇的模樣才頗為滿意地繼續道:「去年底下三叔去鋪子里盤賬,發現虧了一萬多兩銀子,便叫了山陰縣的二叔和咱們家三爺一同查起了賬,三叔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愣是把自家欠的賬全蒙了過去,只咬著四弟妹的幾單空賬不放,好在最後查出來是三弟去大同收賬少收了一萬兩,不過就是這樣也叫四弟妹氣得好幾日沒出屋。」

璧容在聽得大奶奶說以三夫人去金樓白拿東西時,越發覺得沈君佑有先見之明,事先便說了自己的規矩,但凡是個要臉面的便不敢仗著親疏關係買東西不給錢了。

「你看這對耳環陪我們貞姐兒如何?」大奶奶挑了一對嵌紅寶的金葉子模樣的耳墜子問向璧容。

「樣子倒是打磨的真不錯,很是適合貞姐兒這樣的小姑娘。」

大奶奶也是越看越滿意,急忙付了銀子叫老闆包起來。

「沅娘的事情你可聽說了?聽說黃家原本有些心動,可也不知是聽了什麼閑言碎語又反悔了。」大奶奶看了璧容一眼,嘆了口氣,「老爺這回可是氣得不輕。」

璧容也很是驚訝,她前陣子還聽沈君佑收那黃家老爺從前是沈大老爺讀書時的同窗,雖然黃家不及沈家高門大戶,可沅娘嫁過去,倒也能吃喝不愁。

「不是說是與老爺相熟的人家嗎?怎麼這個時候又反悔了?」

大奶奶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誰說不是呢!又不是相的他家嫡長子,咱們家這樣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攀扯,如今肯伏低與他們做親家,真不知道那家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恨不得攀扯的自然就是為著沈家的錢,沈大老爺定不會叫沅娘嫁去這樣的家裡。

剩下的人家裡但凡門當戶對的指不定會嫌棄她的庶女身份,何況還有沈沅娘一直為外人所知道的「虛症」,雖然如今對外宣稱已大好,可到底還是會有人擔心。畢竟主母身體弱便要影響著家中的嫡庶之倫,那黃家指不定就是為著這個原因。

午時將近大奶奶這才說回府,一進了院子秋桐忙不迭地去吩咐了下人燒水伺候璧容沐浴更衣,才換了乾淨的衣服,便聽下人進來說三奶奶的轎子正往這邊來。

璧容忙叫人去收拾了東次間,擺了茶水點心,叫夏堇去院門口迎了三奶奶進來。

璧容客氣地叫了三奶奶坐下,問道:「吃過飯了沒有,我也是才陪大奶奶逛了街回來,正要吩咐她們擺飯,可巧你就來了。」

三奶奶好像並不吃驚,語氣中略帶歉意地回道:「這個時候過來打攪二嫂是我的罪過,我有些事情卻是等不及要請二嫂幫幫忙的。」

璧容笑著擺擺手,「一家人說什麼客套話,既然來了,就在我這裡湊合吃些,只是不知道我這裡的東西你吃不吃得慣。」

三奶奶是地道的大同人,晉北菜系大豆口味咸、酸,重油重色。

三奶奶難得的咧開嘴角笑了笑,「早聽說二爺給二嫂請了個蘇州的廚娘,今天也算我開了口福了。」

璧容聽了忙叫秋桐去吩咐傅三娘,做幾道蘇州名菜來給三奶奶嘗嘗。

三奶奶平日里便甚少說話,自然不會像大奶奶那般說正題前先胡亂扯些家長里短活絡氛圍,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開門見山道:「我這次來,是為了沅娘的事。」

璧容有些怔愣,莫怪乎她這些日子疑心重,在沈府里的大半年裡,但凡有些風吹草動這些宅院夫人都是第一時間便知道的,尤其是沾上了金錢權利,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三奶奶的來意,她確確實實有些意外。

「聽說二嫂早上是同大嫂一起出去的,黃家的事想必已經從大嫂嘴裡聽說了。」

璧容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老太太的態度大家都是看的清楚的。沅娘的病從五年前便在朔州府人盡皆知,即便如今『好了』,恐也再難找到好人家的。不敢指望二嫂旁的什麼,只是忻州那裡與咱們家門當戶對的也不少,即便小門小戶些,也好歹有個著落。」

三奶奶話音一頓,淡然地抬起了頭,目光清澈澄明,扯了個笑,說出來的話卻與方才有些不找邊際了。

「我們做女人的,生來便要仰仗男人,男人若沒有本事,便只能仰仗家族。三爺比不得四爺還能在仕途上搏一搏,自然我也就沒有四弟妹那般的宏圖大志,我只望著老太太、老爺能長命百歲,佑著我的宏哥兒長大成人。」

無意苦爭春,卻被群芳妒。三奶奶想的如此光明磊落,可四奶奶是何心思,旁人誰又真的清楚呢。

璧容說不清楚自己聽到是三奶奶說這番話時的感受是什麼,有些意外?有些同情?有些感慨?或者說是,五味雜陳。

她從心底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來,直言道:「三弟妹既然和我掏了心窩子,我自然也應該以誠相待的好。有些話一直憋在我心裡,也不知道是否問對了人,便要冒昧地開口問問了。」璧容面色一改,突然嚴肅了起來,「四姑娘原先的事二爺都和我說了的,只是姨娘那裡是長輩,我們卻是不好參與的。」

三奶奶似乎並不意外,淡淡地笑了笑,緩緩地說起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記憶。

「太太給沅娘訂了親事的時候,我才生下了宏哥兒不久,說起來六少爺只比宏哥兒大三天,一生下來就抱到了太太屋裡養著,自然在沅娘的親事上便不能面面俱到了。」

那「面面俱到」四個字說的極是諷刺,三奶奶說完還特意頓了頓,像是叫璧容自己去體會是何寓意。

想也知道,太太是要在沈沅娘婚事上動手腳的,就和當初在沈君佑身上做的那樣,手法雖然拙劣,卻最是陰狠。

「姨娘從外面打聽了6家公子的情況,便去找了老爺相商,自然不敢提太太的名字,只說那公子身子自小便有些不好,老爺當即便答應了姨娘拒掉這門婚事。可不知怎的太太竟請動了老太太出面,老爺自然不能違背老太太的話,這便有了後來之事。」

難怪郎氏對於沅娘裝病的事□蓋彌彰,璧容暗暗地想。起初她還以為郎氏維護的是沈家的門風這才變相地包庇了大夫人,如今看來,只怕裡面還有著一條不為人知的繩索一直牽扯了郎氏身上。

「這些事情可還有旁人知道?」璧容遲疑道。

三奶奶好像已經洞悉了璧容心裡想問的是誰,回道:「那時候四弟妹還沒有進門,有些事情自然也只是知道個皮毛而已。」

這樣一來,四奶奶和三奶奶的差別倒是可以理解了。

「從前我以為姨娘出家只是為了向太太表明自己無意爭權的決心,期盼太太藉此放沅娘一條生路,故而一心為姨娘不值,可如今想來,脫離俗世,遁入空門對姨娘來說未必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難得楊姨娘有一顆向佛的心,為人子女自當要成全。」璧容不知道三奶奶這話說的所謂何,便順著話茬應和了一句感慨的話。

三奶奶淡淡地笑了笑,抬起頭目面上一片平靜,「姨娘從前同我說過一句話,這話是連沅娘也不曾聽到過的。姨娘說太太從前常念著死去的人是沒法子和活著的人爭的,卻不知道那人早活在了別人心裡。」

璧容蹙著眉有些不明所以。

死人沒法子與活人爭,楊姨娘這般周折地說出這句話,定然不會只是感慨而已,莫不是話里藏著什麼玄機?活人說的自是太太不假,那麼死人……

遐思一動,璧容不覺渾身發起了冷顫。

難道,難道說,季姨娘的死與太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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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寡婦覓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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