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語 顧言（1）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我再一次向顧言說這句老話。小傢伙一手剝香蕉轉著個眼珠子對我說，那滿大街上行走的人的肚皮上不都全是眼兒了。我停了停頓，說，所以他們都帶著很大的肚子容納針。回過頭望向顧言，他正大口大口嚼著香蕉看動畫片很愉快的樣子。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論之前他心情是如何的糟，總是能有更強大的歡樂在下一秒吞掉之前的所有鬧心。

其實顧言也不算是說謊，他不過是以一個小孩的想象力去想象我從未向他說過的他父親的模樣，然後告知在他的小朋友的圈子，卻引來小孩的噓聲和嘲笑。我問他小朋友們是怎麼不相信你的。他很認真的看著我邊點頭小嘴邊嘰里呱啦的說，小朋友應該是很相信我的，只是爸爸現在太忙了，我不能叫他出來證明給小朋友們看。末了，還很大人樣的嘆息一句，爸爸真是太忙了。像是用來安慰我的，惹得我哈哈大笑，這小子還當他爸是孫悟空可以一個跟頭翻十萬八千里呢，我敢跟他打賭，他爸一跟頭八成連一米都翻不了。

我叫顧語，二十七歲，未婚，卻有一個七歲的兒子，叫顧言。我和我兒子的名字合起來是語言，我覺得語言是這世上最奇特的東西，比如謊話，明明是用來騙人的玩意，卻可以說得跟個童話似的。

等顧言睡熟我手邊的賬目還沒來及算完，我們家花店新進一批花，進出賬單格外繁瑣，不出意外在月底拋開水電費門面租金店員工資等一系列開支大約能盈利萬把八千的，可算是熬出了頭。我揉了揉眉心走到窗戶邊借著路燈看到絮狀物一點一點飄落，已經在地上積了薄輕輕的一層，下雪了，今年的雪不早不晚剛過臘月，頭一天晚飯時顧言還跟我吵嚷要吃臘八粥，著重強調要有八種什錦果子。真是小饞貓。

轉過身關掉檯燈，準備把顧言的棉襖拿去洗，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泥巴地里滾，沒穿兩天的衣服就給我弄的儘是泥印子，男孩果真是比女孩皮，我記得我小時候那會換件乾淨衣服就特寶貝，走在馬路邊上，一旦有輛車開過都想把衣服脫下來抱著，免得落灰了。抖了抖衣服，一張紙悠悠的飄出來，這小子像個撿破爛的，什麼破紙都喜歡往兜里塞。攤開折上的紙，原來是顧言寫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我噗嗤一笑，心想要是寫我壞話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我的媽媽她很能幹，什麼事都難不倒她，她就像一個金剛一樣強大」，他竟然把我比喻成金剛，「…我現在很幸福，但我還是有一個yuanwang」，他還不會寫願望兩個字，「我想有個爸爸，那樣就可以幫媽媽做好多我不能幫她做的事了。可是我每年都會許這樣yuanwang也還是沒有爸爸。」

我鼻頭突然酸了起來，他之所以把他爸爸想象的那樣強大原來不止為炫耀而已，強大的爸爸總能照顧媽媽，他這是在心疼我啊，是我們大人的想法太晦澀了不是嗎？我摸著顧言的臉，小小的皮膚嫩的不像話也是極溫暖的。我的寶貝，你快點長大，媽媽不需要爸爸，只希望你保護我的一天快點來到，這就是我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