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恩不是愛
第三章
總而言之,裴璋妄想的庄澤陽突然良心發現,覺得只有自己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裴璋突然就有種顧影自憐的衝動。
庄澤陽攔他的理由,依然和前世一樣,都是為了母親。如果硬要掰出什麼不同來,大約就是當年他是窩在被窩裡,穿著名牌t恤和一字拖去見的庄澤陽,而今天他西裝領帶,要多帥氣就有多帥氣。
現在這個庄澤陽,比裴璋記憶中的要瘦。白襯衫沾了汗,貼在身上。裴璋覺得自己可以去數對方胸口有多少排骨——哈哈哈,他當然不至於慘到那種地步,但營養不良肯定有。
這個細小的發現讓裴璋心底忍不住柔軟了一瞬。
「喝點水吧。」裴璋遞給他一瓶礦泉水,「有什麼事情,路上慢慢說。」
轎車再度發動,庄澤陽坐在裴璋身邊,他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發燒滴到了裴璋的手背上。裴璋像是觸了電一樣縮回了手。
庄澤陽眯了眯眼,裴璋覺得他眼睛里有激光,把自己切割開來,每一個細胞都被審視。
……等等,他心虛做什麼!
明明渣掉的是庄澤陽才對吧,明明對他的真心好意不屑一顧的人是庄澤陽才對吧!裴璋把這兩句話在心底反覆念叨了幾次,總算是平靜下來:「你媽媽到底怎麼了?」
庄澤陽咬了咬下唇,他的聲音有一點沙啞,像是被磨刀石磨過:「……醫生說要做手術,越早越好。」
「那你怎麼不陪著你媽媽做手術呢?」裴璋裝出詫異的表情,實際上心底的惡意多得幾乎要溢出來,「來找我做什麼?」
那瞬間裴璋覺得自己又虛偽又噁心,簡直是惡少的典範,絕對要點贊!
「……求你。」庄澤陽動了動唇,聲音細如蚊子叫。
裴璋險些就脫口而出風太大我聽不到,幸好他及時剎住口,矜持而禮貌地問:「需要多少?」
「醫生說最好二十萬。」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回答呵。
裴璋忍不住走神了一瞬,隨即又在心底桀桀桀地怪笑起來——你可別怪我要扇你巴掌,這可是你自己送過來的。裴璋裝模作樣地打開手機,打通了吳京虎的電話:「喂,老吳啊,我們公司的流動資金有多少?」
「這個月大概能抽出二十八萬到三十萬……」
「如果我有事急用呢,能不能擠一點錢出來?」
「多少?五十萬夠不夠?」
裴璋表情裂了一下:「恩恩,拜託你了請務必給我弄四十萬出來。」隨即他果斷地掛掉了電話。
「謝謝。」聽到了裴璋那段話,庄澤陽變得鎮定多了。他以後能帶上無數完美的面具,必須歸功於現在的刻苦訓練。
裴璋懶洋洋地把手機收起來,他現在怎麼看庄澤陽那張臉怎麼覺得礙眼,但同時又捨不得挪開眼睛。他對自己彷彿精神分裂一樣的情感深惡痛絕。可以預見,在以後的日子裡,隨著庄澤陽漸漸和裴璋記憶里的那個人重疊,這樣的情緒還會愈演愈烈。
「你準備拿什麼來謝我?」
庄澤陽沉默了一瞬,隨即抿起了一個微笑,裴璋差點又被他晃瞎了眼:「做牛做馬都可以……」他閉上眼睛,「我會把四十萬還給你的。」
「噗。」裴璋沒忍住笑出聲,「你真覺得你值四十萬?」
庄澤陽不說話,現在的他,如果不是裴璋喜歡,低到塵埃里去也沒人稀罕。
裴璋又說:「我不稀罕你給我做牛做馬,給我*做鴨怎麼樣?——那四十萬是我拿來買兩個巴掌的,不用你還。」他當年用二十萬買一個巴掌,現在用四十萬買兩個,童叟無欺,簡直就是業界良心。
這種話,上輩子的裴璋絕對捨不得對庄澤陽說的。庄澤陽是誰呀!他的心頭尖尖都不足以形容的存在,那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但現在他不但說了,還說的很流暢,見到庄澤陽怔然的眉眼,心底的暗爽像是三大碗麻辣燙外加十罐茅台。
又辣又疼又爽。
而庄澤陽對此的反應僅僅是怔然,也許他在找裴璋的路上,就已經暗中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他微微抿了抿嘴角,沒有欣喜也沒有難過。他說:「好。」
卧槽,你居然答應了!
裴璋心底陡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憤怒。那種憤怒簡單概括一下,可以總結為我那麼寵你那麼愛你,結果你特么的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但他轉念一想,現在想要糟蹋庄澤陽的不就是自己么……不對,他才不是糟蹋,他這是報復渣男,替天行道。
裴璋一會兒想想這個,一會兒想想那個,最後眼睛里和腦子裡都只剩下靠在後座椅上睡著了的庄澤陽——他大概是很累了,眼睛底下有著不明顯的黑眼圈,只是確定了裴璋肯幫他,就松下心神,直接睡著了。
現在的庄澤陽和十年後的庄澤陽,差別真的很大——如果是十年後的他,起碼也要看到裴璋把錢打給他才會放下心來。現在他居然就放心了……實在和小白兔一樣又純潔又天真。
——時間真是個妙不可言的東西。
裴璋下意識地把手覆蓋在庄澤陽臉上,對方溫熱的呼吸噴在他掌心,手心有些癢,但更癢的是心底。
——妙不可言喲妙不可言,他把庄澤陽從泥土裡撿起,打造成光芒四射的鑽石。也把裴璋本來只是想玩玩的感情,變成了堅硬的磐石: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
想到這裡,裴璋又忍不住憤恨一把——他狠狠地擰了一把庄澤陽粉嫩嫩的小臉。對方隨即張開眼睛,似乎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噙著水霧。
裴璋:「我看你臉上有個蚊子,替你捏死了。」
庄澤陽:「……」
裴璋:「不用謝的。」
庄澤陽揉了揉臉,他的皮膚是真好,就裴璋那麼捏,瞬間紅腫了一大片。一個男生有著這麼好皮膚,只能說是老天很早就欽點了,這個人會比別人遭受更多的皮肉苦。
所以皮膚不好的都是註定會受更多的心苦,比如裴璋。
車開的很快,兩人沒過幾分鐘就到了裴璋家。庄澤陽一直很拘謹,眼神一直落在裴璋的後腦勺,不敢亂飄。他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的戒備姿態實在很好笑。
「把衣服扔洗衣機里,二樓有浴室,進去洗個澡。」
裴璋突然發聲,把庄澤陽嚇了一跳,他動了動嘴,最後還是維持住了臉上的平靜:「我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哪能讓你自帶衣服那麼麻煩?」裴璋翻了個白眼,「衣櫃里有我的衣服,你選一件穿著就是,反正你比我矮,不會穿不下的。」
提起身高,又是裴璋的血淚,他身高176cm,庄澤陽一直比他矮五公分。但沒想到這樣的差距是營養不良造成的,後來庄澤陽營養跟上去之後,一下子竄了十幾厘米,達到了喪心病狂的185cm。裴璋對這個事實咬手帕了很多年,如今一朝逆轉,尾巴都快要翹上天了。
「還是說你在嫌棄我?」裴璋忍不住抿起了一個嘲諷的笑,他現在不找機會刺一下庄澤陽,就渾身不自在,「高一的時候,等到校服都發下來了,你還是沒有買校服的錢。教育主任說沒校服就回家別來上學……你還記得么?」
庄澤陽輕聲回答:「我記得。」
裴璋輕笑一聲:「那件校服是我的,我穿過的。」
是的,裴璋一開始就知道庄澤陽沒有錢去買校服,所以他定了兩件校服,一件自己的尺寸,一件庄澤陽的尺寸。收到校服后,他回家讓廚師大媽幫他在兩件校服的領口內側綉了一個簡單的心型。
下午他逃了課,在籃球場上瘋狂,然後把校服脫掉,扔給小弟:「你就說,在籃球場上撿到了一套校服,不知道是誰的。事成之後我給你五十元。」
然後廣播回放了三遍失物招領,第二天,庄澤陽坐在他旁邊,他潔白的新校服的領口有一個細線鉤織的心。
裴大少一顆淫-盪的心在搖曳,他當然有資格搖曳:整個學校有將近三千件校服中,唯有兩件校服是情侶裝。
「你要我翻出來給你看么?」裴璋問。
「不用了。」庄澤陽噠噠噠地走上了樓梯,有一個很淡很輕的聲音飄下來,像是裴璋的幻覺。
「謝謝。」
這聲音讓裴璋晃了晃神。
……
「庄澤陽你給我站住!十年的感情說散就散,你當這是玩過家家……」
「我覺得我已經說清楚了。」
「屁!就一句從來沒有愛過就把我打發了?」
「是的。」
「那你和我在一起幹嘛?」
「……我欠你的恩情太多。」
……
裴璋閉上眼睛,他突然很想抽根煙,但摸索了半天的口袋,都沒找到煙包之後,他啞然地笑了。
……草泥馬了個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