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御史
「嗯?」大漢不悅地蹙眉,側首看向拉他之人,原是他的下手,「怎地?!」
那下手端了一份小心,睨了趁機偷偷爬起準備逃走的李桀一眼,冷笑道:「老大,您這般輕易殺了他,未免太無趣了,小的有一良策,您不妨聽聽。」
「哦?」大漢的興味給點了起來,回身一看爬起的李桀,登時一腳踹上,將他踢得滾了一地,惡狠狠地踩在他的身上問道,「何計。」
「依小的說,這人服飾光鮮,咱們剝光了他的衣物,拿去賣,少說也能賣得些碎銀。至於這人么,便讓他裸著身,綁在這路上,瞧瞧他會被烈日烤乾呢,或是被往來的馬車給軋得四分五裂呢。」
「哈哈哈,好計好計!」
「不不不,你們不可這麼對我!」
兩人同時發聲,李桀大叫了一聲,驚恐地試圖爬起逃跑,可惜兩條腿不爭氣,不聽使喚地打抖,掙扎了幾下都未能站起,最後索性拼了命地往前爬去,但大漢一腳踩上他的雙手,就將他定在了原處,哇哇慘叫。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小的真的沒銀錢了。」這自稱倒是自然地轉換成了小的,不過這般放低姿態,也未能打動大漢。
大漢惡聲一吼,對著下手道:「將他衣物剝光了,瞧瞧他可還收有銀錢!」
「是!」
下手齊聲高呼,綠著一雙覬覦的眼,桀桀笑著地往李桀身上逼近,三下五除二,不給李桀反抗之機,就將他的衣物給剝了下來。
李桀瘋狂大叫,蜷著身子遮掩自己的身子,每次試圖爬起,都被人按到在地。
抖著李桀的衣物,大漢氣哼哼地皺眉:「臭死了!去,繼續剝,瞧瞧可有藏私。」
「是!」下手繼續在李桀的身上亂摸,不消一會,便在他的靴子內扒出了兩張十萬兩的銀票。
一見著這銀票,眾人眼底都泛了光,將銀票呈給大漢,諂笑道:「老大,你瞧,二十萬兩。」
「二十萬兩?!」大漢揚了一聲,李桀以為自己能避過一難了,不料大漢反手將銀票打落在地,「竟將二十萬兩藏於身上,拒不交出,你好大的膽子,來啊,將他剝光了,吊起來打。」
「不不不,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李桀驚恐地睜大雙眼,蜷著近乎全|裸的身體,往後倒退,「好漢饒命,你要多少銀兩小的都給你,都給你!」
「給我?這麼說來,你身上還有錢了,搜!」
一聲令下,下手們繼續撲上,李桀大叫反抗:「小的已沒錢沒錢了,好漢饒命啊,小的全身家當只有這些了!」
「沒錢了?呸!二十萬兩還不夠我們兄弟花呢!廢話多說,剝光了,釘在路中央,讓過往馬車結了他的狗命!」
「不!」李桀嘶聲大吼,情急之下,不知打通了哪根筋,就跪下磕頭急切地道,「小的可讓人給你湊錢,小的可讓人給你湊錢!」
「讓人湊錢?」大漢揮起的手頓於半空,摸著下巴興味地道,「這倒不錯,快辦!」
「是是是,」李桀抖著聲,緩緩爬起,膽怯地對了大漢一眼,「可……可否先讓小的著衣。」
「嗯?!」
「不不不,不著了不著了。」
「那還不去讓人湊錢來,等什麼!」
李桀咯咯地打著顫,小心翼翼地看了大漢一眼,商量道:「小的是外來人,人生地不熟的,這附近也尋不到一合適的人家給小的湊錢……啊啊啊,好漢饒命,您聽小的說完,聽小的說完!」
「哼!」大漢將刀收回,支著腰睥睨著李桀。
「這……這兒離芳城不遠,芳城內有晏王,小的可派人去告知晏王,讓他替小的準備銀錢,您要多少銀兩,只管開口,小的只需話一帶到,晏王定二話不說,將錢送上。」
「呸!」大漢一腳踹上李桀,啐了他一口,「當老子好糊弄的么,晏王是什麼來頭,你算什麼東西,晏王也敢聽你的話!再者,老子怎知你這話一帶,可是喚晏王來剿滅老子!」
「不敢不敢,」李桀嚇得氣都抽了回去,「小的命都擔在您的身上,哪敢害您!至於這晏王他么,嘿嘿,」他乾笑幾聲,「小的乃天子身邊的紅人,這晏王討好小的還來不及,怎敢害小的。」說罷,又說自己如何在天子面前受寵如何了得,晏王如何不敢惹他,義正言辭地說了一番,拿著他平素里溜須拍馬的本事,拍了大漢一通馬屁,終於讓大漢的面色有些鬆動。
「你倒真是會給自己貼金!」大漢冷笑一聲,他揮手使來一個下手,「成,你讓你的馬夫入城內,給晏王帶去一聲,若想贖了你,便交出一百萬兩黃金!」
嗬!一百萬兩,還是黃金!這簡直是要人命!李桀倒抽了一口涼氣,直覺一股寒意從后脊竄到了頭頂,且不說晏王可拿得出這一百萬兩黃金,便是他這一小官的小命,也不值得那麼多錢。
他預感到自己將來的下場了,若是晏王不應,那他是死路一條,若是晏王應了,那他得罪的可是晏王了。
大漢可不管他下場如何,當即揮手,讓一下手帶著馬夫進城,讓下手盯著馬夫,以免出什麼意外。而李桀則被嚇得膽都沒了,愣愣地看著前方馬夫消失的背影發獃,心中默念,期望馬夫精明一些,能幫他暗中遞話給晏王,讓晏王派人來救他。
不想,這馬夫卻未能帶來人救李桀。約莫一盞茶的時刻過去,馬夫滿頭大汗地出現在了李桀的面前,哭喪著臉道:「大人,晏王大人懷疑小的是騙錢的,不肯前來相助,還將小的趕了出來。」
李桀臉色便掛不住了,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大漢,發現大漢臉色也沉得難看,驟然甩過一眼瞪向他,嚇得他又驚慌失措地道:「好漢莫急,是小的疏忽了,小的疏忽了!」當下他狠狠地瞪了馬夫一眼,踹了一腳到其膝彎,惡聲令道,「去,拿我的令牌再去!」
馬夫被踢得差些下跪,哆嗦著手接過下手摸來的李桀令牌,揩著一頭的熱汗,小心翼翼地又往芳城跑去。
這一次,去得比方才還久了一炷香的時間。大漢等得不耐,便打罵著李桀出氣,李桀受虐倒地痛呼,在地上翻滾,肌膚被燙得起了泡,這馬夫晚來一刻,便是燒多一分他的生命。
烈日蒸出的熱氣,熏得雙眼都朦朧看不清,李桀從被熱汗攏住的眼中睜開一條縫,迷迷糊糊便見有幾道身影衝破熱氣而來,他大喜過望,猛地睜開了眼,以為救星駕到,驚得從地上彈跳起來。
不想,來者依舊是馬夫同那下手。
馬夫這一次話都不敢說了,頭低得將近埋入地底,反覆搓著手道:「大人,晏王他他他……」
「他什麼,快說!」一巴掌就拍到了馬夫的頭上,李桀一口惡氣無處可出,盡皆撒到了馬夫身上。
「王爺他說,」馬夫小心地道,「天子有令,親王不可隨意出城,不然將被受罰。」
「他喚人送錢來不便成了么!」李桀暴跳如雷。
「這這,」馬夫支支吾吾地道,王爺道,「若他不親自前來見著人,他不放心將如此巨款交由賊……嗯……」他一頓,看向大漢,「他們手裡。」
李桀一口氣就生生哽在了喉頭,臉上青白交錯,遲滯了半晌,怒道:「去,叫他出城來,便說我的令,若他不出,我便在歸京后參他一本!」
「這……」馬夫又將腰彎下,「王爺還說,他若出城,便是殺頭之罪,而您若有所怨言,參他一本,他不過是小受懲罰,性命無憂。是以他……」後頭的話不消多說,誰人都知晏王定不會擔著殺頭之罪出城的。
「氣煞我也!」李桀跳了起來,「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的命誰人來救。」
「哼!」
大漢吼了一聲,李桀立時做龜孫子狀,諂笑道:「好漢您別急,我……小的正想法子呢,正想法子呢。」
李桀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最後咬牙道:「我書信一封為證,他今日出城,是為救我而迫不得已為之,實乃特例,不及罪。只消他手握憑證,加之日後回京我在天子面前美言幾句,定能幫他開罪!」接著,他又反覆說了一些哄人的好話,讓馬夫帶去給晏王。
大漢不悅地皺眉:「哪兒來的紙筆給你寫書信,去,你去買去!」他一巴掌拍向馬夫,又讓馬夫進城一趟。馬夫的氣都沒了,大熱天地似匹馬般跑來跑去,還被李桀打罵,當即恨不得讓大漢一刀將李桀劈了了事,帶著這恨意,他回城買了紙筆,讓李桀書信一封,又跑去晏王府後,他不願再跑了。
他軟倒在晏王府門口,趴在地上,對著假扮做晏蒼陵的樂梓由磕頭:「王爺,您還是別去了,由得他自生自滅罷。」話都說到這份上,可見馬夫對李桀的怨恨了。
樂梓由同許頌銘對視一眼,含著深意會心一笑,將馬夫拉起,板著臉故作嚴肅地說了一通義正言辭的廢話,最後拍了拍馬夫的手道:「李大人乃朝廷命官,本王不救,那說不過去。不必擔心,本王去去便來。」說罷,便拂袖往城外而去。
李桀等得口乾舌燥,終於在希望之火將滅時,等到了來人——扮作晏蒼陵的樂梓由。
他心頭一跳,幾乎狂喜地跳了起來,就想衝過去拉住樂梓由的手高呼,不料樂梓由一句話丟來,讓他氣得背了過去。
「一百萬兩黃金,本王沒有,給不起。」
李桀心中喊了一聲完了,就一口氣衝到了頭頂,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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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桀從昏闕中迷糊睜眼時,只見所處之地有如被一層黑紗裹住,悶不透風,暗淡無光,他掀動眼皮,試圖朝周圍看去,卻因眼睛紅腫而難以睜開,反覆掙扎幾次,方勉強撐開了一條縫。
「你醒了么。」一道醇厚的男音從身側作響,李桀心跳多了一拍,轉首看去,正對上一對清亮的雙眸,這人竟是晏王!
「王爺,」李桀大喊一聲,眯著的眼都睜了開來,「這是哪兒?」
晏王自然是樂梓由裝扮的,他努力將自己嬉皮笑臉的模樣擺正,狀若晏蒼陵那般嚴肅,將聲一沉道:「這兒是那群賊人的老窩。」
「什麼!」李桀怪叫一聲,「我們還未脫險?」
「嗯,」樂梓由看李桀這害怕的模樣,內心好笑,但表面仍不動聲色,還狀若痛惜地擺出一副難受的模樣,「方才本王言道沒有黃金后,這群賊人便暴起出手,將本王拿下,一同與大人你拘禁於此。唉,怪只怪本王疏忽大意,生怕害著大人的性命,不敢帶人前來,不想這些賊人竟如此大膽,膽敢制住本王,簡直是不要命了!」
「對!他們竟敢傷害朝廷命官,簡直是不要命了!」李桀一拍大腿,附和道,「待我們有幸逃出,定讓聖上將他們剷除!」
「唉,」樂梓由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大腿,「只怕我們能否安全脫困,尚不得知。」
「王爺你此話何意!」方才還氣勢洶洶地說要宰了人家,樂梓由這話一落,李桀的膽氣都縮回了肚子,瑟縮了一下肩頭,連聲音都放小了,「莫非我們無法逃困了么。」
樂梓由鄙夷地給李桀送去一眼:「若我們能逃困,何故被人關押此處。」
「那那那……那該怎辦。」李桀是個沒主意的人,這張拍馬屁的嘴皮子沒了用處,人也沒用了。
「該怎辦,讓人送來贖金罷。唉,只是,」樂梓由又長嘆一聲,愁緒不展,「這賊人獅子大開口,讓我們湊兩百萬兩黃金,方肯放人。」
「嗬!兩百萬兩黃金!」李桀抽了一口冷氣,眼瞪得都快掉出眼眶。
「是極,」樂梓由神情懨懨地掃了他一眼,目中明顯含著幽怨之意,「本王趕來救您,而今卻身陷囹圄,您說,本王該怎辦。」
「這這這……」李桀語塞,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來,而今晏王被關,同自己脫不了干係,這在人情上是他欠著晏王的,若再頤指氣大為不妥,關鍵時刻為了保命,只能又裝一次龜孫子了。當下嘿嘿諂笑三聲,搓著手拍起了晏王的馬屁,說了半晌,不外乎便是晏王了得,應有法子救下他們倆的。
原先當著大漢的面,還不將晏王放在眼底,而今卻化作了一張臉,這牆頭草的姿態難看至極。
樂梓由冷笑一聲,並不揭破李桀,他故意將頭低下沉思,摸著下巴想了半晌,倏爾一個彈指道:「是了,我們可收買這兒的人,讓其給我們通風報信,只消喚來本王的人馬,定能將這些人砍得一乾二淨。」
「好主意!」李桀拊掌應和,「事不宜遲,王爺速速去辦!」
「嗯?」
樂梓由聲音一沉,李桀登時反應過來,將話給轉了一轉:「不不不,我是說,王爺您快些去辦罷,為著我們的性命。」
「嗯,」樂梓由未免露陷,說的話是能省則省,他從懷中摸索了半晌,手指頓僵,臉色也不大好了,「本王的銀錢被他們拿走了。」
李桀雙眼一翻,幾乎要再次暈闕過去,好不容易撐住了身子,驚慌地道:「那該怎辦!」
樂梓由看他那模樣,憋笑都憋得雙肩打抖,原先李桀巡按到芳城時,沒少仗著自己的身份,給晏蒼陵好臉色看,當時晏蒼陵顧全大局忍了下來,是以今日瞧李桀吃癟,樂梓由那叫一個快活。他咳了幾聲,將笑吞入腹中,佯作正經地皺眉道:「本王一身衣裳,倒還算光鮮,拿去當還可值一些銀錢,便用本王的衣物當罷。」說罷,他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將外衣褪下,丟於地上。「罷,今日便讓我同李大人有難同當!哈哈哈,李大人,你可別嫌棄本王一身糟蹋。」
李桀聽罷,看樂梓由同自個兒般沒了外衣,一時心酸,心想自己如此落魄,這王爺竟還不計前嫌,這般相助,連王爺的尊嚴都可拋卻,自己倒還給他臉色看,豈非小人所為。當下,便收斂了自己盛氣凌人的姿態,化為了感激涕零的模樣,看著晏王的眼都變了。
樂梓由嘴角噙起了一味笑容,他拿起衣物撣了撣,搖首道:「唉,期望一會兒一切順利。」
「一定一定,定會順利,王爺手下精銳之多,定能將我們救出。」李桀隨之附和,拍起了馬匹,眼睛都如生了根,盯在了樂梓由手中的衣物之上,好似生怕一眨眼的功夫,這救命的東西便沒了。
樂梓由將衣物拿起,往上鎖的房門而去,一手抬起,方要叩門,卻倏爾收手,搖首道:「不不不,這不成不成。」
「怎地了!」李桀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莫非有何不妥。」
「不妥,大大不妥,」樂梓由嘆恨一聲,拍著大腿道,「李大人有所不知,聖上有令,親王的軍隊若無聖旨,不可隨意出城,不然便是斬頭的命。不成,這不成!本王若能救下李大人,雖死猶榮,但若天子的軍隊受連,那對桓朝可是致命的打擊。李大人,你如此聰慧,你當明了其中利害關係的罷。」
「明了明了,」李桀笑容僵硬地點頭,內心卻在厲聲咆哮,真恨不得晏王將眾人喚來,救他一命,至於其餘人的命同他何干。「那王爺府上侍衛呢?」
樂梓由的手僵在了半空,負手轉過身來,嘆息道:「本王府上並無武藝高強之人,這些年本王耽於酒色,府內之人隨同本王作樂,皆被掏空了身子,哪及得上作戰勇猛的軍人。唉,無解,無解啊!」
李桀眼底狠色一過,一掌拍到了地面泄憤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們該怎辦,等死不成。」
樂梓由又是一聲長嘆:「為今之計,本王只想到等死了。唉,前也是死,后也是死,至少死在這兒,還體面些,若是死在天子手裡,本王便給負上罪名,遺臭萬年了。罷了罷了,人生匆匆數十年,死在這兒也快活,說罷,」他折回了腳步,坐到地面,嘆息數聲,一會兒望天吟著一些傷春悲秋的詩句,一會兒看地唱著花街柳巷的傷心詞。本來昏暗的房內,氣氛便已十分壓抑,他如此一唱一吟,便在無形中將傷感的情緒擴大,李桀也禁不住地憶起了過往風光的日子,一時感慨萬分,看著晏王,既是恨鐵不成鋼,又是同病相憐。
最後李桀憋不住這難受的氣氛,大掌一拍,將腰板繃緊,大有一副老大罩著小弟的氣勢:「王爺,我們怎可坐以待斃!這般,王爺您若是願意,我便將此事經過寫明,以作證據,日後回京之後,我也向聖上稟明此事,定全力保下你們。」
樂梓由臉色異色一過,佯作大驚地道:「此話當真!李大人,你說話可得算話。」
「算,如何不算!」李桀見晏王一副倚仗自己的低姿態,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拍拍胸口,方才面對大漢時的惡氣都化作了膽氣,豪邁萬分,一面拍著胸脯說自己定會保下他,一面控訴那些大漢的罪行。
樂梓由狀若膜拜地看著李桀,神情誇張非常,將李桀唬得洋洋得意,一拍手掌,就讓樂梓由即刻去辦,他定護著他們。他這話倒也並非誇大,天子無能,聽信讒言,他的官職雖小,但背後權利甚大,一張嘴掌握著百官的命運,是以成為百官巴結對象,去哪兒都有替他說話之人,他甚至可說,只消他一張嘴,讓天子往左,天子定不敢往右。
樂梓由得他相護,嘴角都揚上了天,表面故作感激地握著李桀的手說著感恩的廢話,內里卻腹誹暗罵李桀,矛盾之至。
樂梓由懷著鬼胎地同李桀客套了一番,便拿著自己的衣物,去收買那在門口守衛的人了。得了好處,又應許給守衛以高位后,守衛便去替他們跑腿了。
約莫一盞茶后,王府的軍隊沖入此地,喊聲震天,兵器交接聲不絕於耳,大漢怒極,抄著刀子就往關押兩人的地方衝來,不想他的身影方投入房內,一把刀唰地劈過,頭顱應聲而斷,鮮血高飛,他的身體就著朝前的慣性,撲向震驚的李桀,同時刻他的頭顱滾地,咕嚕咕嚕地轉到了李桀足下,死不瞑目的大眼惡狠狠地盯著李桀。
「啊啊啊!」李桀一文人何曾見過這等仗勢,當下嚇得心驚肉跳,雙瞳大睜,勉強將眼撐開了一分后,又不爭氣地把頭一歪,嚇暈了過去。
「嘖,這人真不中用,一點兒事情便暈闕兩次,真不知他是如何爬到這位的。」樂梓由叉腰彎身,看向倒地暈闕的李桀,不屑地撇嘴輕哼。
「鬼知道呢。」隨聲而落,那所謂的替他傳話的守衛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這聲音若是熟人聽之,定能認出,正是許頌銘。他跨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瓶迷藥,擱在李桀的鼻尖晃了幾晃,看李桀昏得更沉后,方收回迷藥。
「哈哈哈,除了這張嘴皮子,他一無是處!就是一個孬種!」朗聲震入房內,一魁梧大漢隨之邁步進入房內,竟是那劫持李桀的大漢。
看到來人,樂梓由並無訝色,反倒會意一笑道:「常將軍,這還多虧了你,將他嚇住了。」
「哈哈哈,老娘給了老子這副皮相,還是有用的么!」被稱之為常將軍的人,名喚常得勝,乃晏王府帳內府下左將軍,本名原名常術,但晏蒼陵以他名諱與「常輸」同音為由,給他換了此名,之後當真有如天賜,他逢戰必勝,加之身形魁梧,便有了常勝雄武將軍之稱。
今日這劫持一事,是樂梓由等人在季拂心的指導下,並私下商議了許久計劃好的。他們幾日前探出前來芳城監察的,乃是李桀這一小人,季拂心聽罷后便出了這麼一計,一來可讓收服李桀之心,二來可從李桀身上得到不少有用之物。至於這被地上斷頭的大漢,實則乃是一理當全家處死的罪犯,許頌銘以他若能相助演戲,保他全家不死為由,徵得他相助。
倒還真別說,一場戲演下來,樂梓由既未露出馬腳,又能讓李桀對晏王推心置腹,這一計劃收效甚好。
常得勝一腳踢上李桀,啐了一口,大大咧咧地道:「呸!這孬種,若非還有些用,老子第一個滅了你!」
「成了成了,」樂梓由整了整衣衫,「若將人踢壞了,稍後他尋我們算賬便麻煩了,收拾收拾,我們回府去罷。」
「好。」常得勝嘴上應著,腳下又一使力,踹了李桀一腳,這才喚外頭裝腔作勢打鬥的兄弟們停手,「兄弟們,回去叻!」
「好叻!」忙活了一日的眾人,齊齊舉起手裡大刀,歡呼出聲。
單手挑著李桀回了府,常得勝同許頌銘等人告了一聲,便帶著眾人離去了。
看著被丟在床上,僅著一條薄褲的李桀,樂梓由肚內一陣反胃,喚人看著李桀后,也隨同下去清洗,稍後再來對付他。許頌銘不敢離去,站在李桀身側,以免出何意外。未過幾時,門外落下敲門之音,他猶豫一瞬,即刻上前去開了房門,打眼一望,竟是坐在輪椅上的季拂心。
季拂心動手比劃,擺出唇形,詢問此行可還順利。
許頌銘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李桀,便跨出房門,將門帶上,右手平攤前方:「公子請。」
季拂心頷了個首,讓身後推輪椅的小廝帶著他同許頌銘往前方而去。入了一個拐角,許頌銘還未說話,便先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給季拂心道了個禮,直起身時,眸中溢滿了恭敬:「此次多謝公子相助,某替王府一應眾人感激於你。」
季拂心咿咿呀呀地晃動著手,言道不必感謝,他這僅是償還晏蒼陵之恩。
許頌銘不比焦躁的樂梓由,洞察力驚人,只消一眼,便看出季拂心是真心相助,當下又揖了禮,表示感謝:「若無公子相助,只怕我們都未想到利用此計,來換取那些憑證。公子這一禮,受得起。」
季拂心莞爾一笑,點了點頭,同許頌銘問了幾句今日情況后,他又說了一番自己的看法,見解獨到,讓許頌銘都嘖嘖直嘆,許頌銘也道出了自己的觀點,綜合兩人的意見后,定下了接下來的計劃。
許頌銘會心一笑,對季拂心更是讚賞,他眼珠子溜了一圈,說了一通恭維的話后,便揣摩著季拂心的心思循循善誘:「王爺感恩您的恩德,對您親力親為,其中恩義不消某說,公子也應知曉。實話而言,某許久未曾見過王爺真心一笑,自打公子來后,王爺的心情都開朗許多。公子有如此才情,而今身份又有所不便,可曾考慮留在王爺身側,做他助力,也可躲避禍端。」
季拂心愣怔半晌,將眼緩緩垂下,一聲嘆息在空中團團繞繞,讓人聽者都跟著傷感起來:「天大地大,已無我容身之處,我乃一罪人,不可常留王府之內,今日替你們出了一計,避過一難,於後的恩情只有來世再報。」
許頌銘大驚,不想一句話竟帶出了季拂心的離意:「公子的意思是,你打算離開?」
季拂心眼底黯然,抿唇將頭點了再點:「我留在此處,只會害了你們。待我腳好,我便會離去。」
「腳好?」許頌銘朝他的雙腳送去一眼,並不認同,「莫怪某直言,某聽聞你手腳筋已癒合,既然如此,為何你一直都未練習行走,反而藉助輪椅而行。莫非……」他吊了一個音,狐疑地道,「你是不捨得王爺?」
「胡說八道。」季拂心臉上迅速地竄起了緋紅,氣急敗壞地一斥,但由他表情來看,明顯口是心非。經由許頌銘一提,他眼前慢慢地浮現了一個人的容顏,那人在面對他時,總會掛起一抹溫和的笑容,擠出一份與眾不同的溫柔。那人一雙手剛勁有力,卻在按揉到他肩頭時,溫柔得如同棉絮輕落,這般對自己同對他人截然相反的態度,讓他不由得心生一暖。
許頌銘的話,真真地戳到了他的心坎,他不練習行走,一來是不放心讓除晏蒼陵以外的人攙扶,二來,他倒還真的留了幾分不願離開的私心。
晏蒼陵,晏蒼陵……似乎滿腦子都是那個人,都無法在腦中騰出一地,給其餘他人。
季拂心緋色上竄,連脖子都紅了個透。許頌銘目光何其地尖,一看季拂心這模樣,笑意都寫在了臉上,趁熱打鐵道:「王爺對您也與眾不同,若公子您存了那心思,何不接近王爺,屆時若成了好事,還怕王爺不庇佑你,嫌棄你么。」
「成了好事」,短短四字便如一片驚雷在季拂心腦中噼里啪啦地炸開,緋色順著脖子往下走去,整個人都如被烈日烤紅了一般,引得許頌銘哈哈大笑。
季拂心尷尬地垂下了眼瞼,嗯嗯了半晌,便逃也似的丟下一句「我還有事」,讓小廝推著自己走了。
許頌銘含著深意看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繼而回了李桀的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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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一次驚險的體驗,李桀對晏王的相救可謂是感激涕零。他醒來后,在許頌銘假意的關心及樂梓由裝腔作勢的感慨下,當下二話不說,取過紙筆,寫下一封保證書信,用於給晏王作證,以免天子怪責晏王出動軍隊之意。接著,為了能完全博得李桀信任,樂梓由壞心地將大漢的頭顱呈到了李桀的面前,嚇得他又大叫了一聲,連連揮手如趕蚊蠅,不願相見。
樂梓由再吹噓了一番自己御下軍隊何其了得,將那些賊人一網打盡,盡數活埋,替李桀出了一口惡氣,他誇得是天花亂墜,句句都直刺李桀心口,將李桀唬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拍著大腿,連連說著埋得好,死得好!
緊接著樂梓由給李桀設了宴,依著李桀的喜好,喚來了歌姬戲子給李桀表演,還灌了他不少的酒,將他白日里懸起的心都灌回了腹中。
李桀臉上的笑容都似開了花,一晚上都笑得不停,時不時扯到被大漢打出的傷,笑容驟僵,臉上神情時而僵硬時而自然,難看至極。
一場酒宴,在李桀疲憊的呼嚕聲中度過,樂梓由看李桀已經酒醉昏睡過去,方揉著眉間,疲乏地揮手讓人將李桀帶下去,自己則整整衣衫,走下台來。回去的路上,正巧同季拂心撞個正著,他嘴角一扯還是走了上前,同季拂心道了一禮,季拂心隨同頷首,接著兩人靜默無言了。
「咳,」樂梓由轉首過去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嗯,多謝你。」硬生生從嘴裡擠出這一句,他便已有事,先行一步告退。
季拂心看著他的背影,眼底含住了笑意。
樂梓由一直對季拂心不滿,經由李桀之事,方知自己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季拂心一直都未害過晏蒼陵,反倒在其危難之時,出謀劃策助晏王府對付敵人,這一份心便足以讓樂梓由對他稱上一聲謝。
後來,李桀以養傷為借口,在王府內待了下來,這讓王府眾人恨不得一刀將他颳了。原先他來晏王府時,沒少給晏蒼陵苦頭吃,這一次借著劫持之機,狠狠地惡整了他一番,熟料他卻不收斂,繼續在王府內折騰。樂梓由煩躁不已,一面要假扮晏蒼陵應付李桀,一面又擔憂自己可會露出馬腳,以致常常面對下人亂髮脾氣。許頌銘也深知樂梓由不好過,這李桀雖因相救之事,沒了向晏王伸手要錢的心思,但還是存了想在王府內吃盡山珍海味的心,若他一直以養傷為由留在此處,真正的晏蒼陵帶人歸來后便難辦了。
許頌銘同樂梓由與季拂心商議了一番,決定一面給晏蒼陵送信,說李桀之事,一面暗中給李桀下夢魘,使其生出噩夢,主動遠走。
同晴波要來了夢魘后,樂梓由派人悄無聲息地下在了李桀的飯食內,再夜半喚人假作鬼魅,在李桀的房外遊走。幾日下來,李桀被嚇得心驚肉跳,不敢再留,當下匆匆收拾好了行囊,同眾人告別。
不想,在臨走前,季拂心恰時路過他們告別之地,一聽到李桀之聲,他竟如被電一般,渾身大震。
作者有話要說:爆字數,mua!(*╯3╰)猜猜季小受腫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