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平靜下的波濤涌動
墨瀲心裡一緊,轉身看向四周,卻發現剛才跟著的小沙彌早已沒了身影。
「郁將軍將我引至此,何時有話要說?」墨瀲面上冷了幾分,在看向郁韶,甚至連表面的客套都省了。
郁韶盯著她的面色,苦笑一聲,將她跟前的茶杯續滿,額前劉海被風吹斜,露出傷疤的一角,卻更添了一層特有的魅力。
「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單獨說說話!」郁韶又拿過一隻杯子,自顧倒滿,放在唇邊喝了一口。
「若是說說話,郁將軍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墨瀲自恃何德何能讓郁將軍如此?」墨瀲看著郁韶,剛才的慌亂已經一閃而過。
郁韶放下茶杯,輕扯唇角帶出一絲笑,道:「就如你我初識那日一般,隨便談天說地,好嗎?」
墨瀲微微一顫,迎著郁韶的目光,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敢直視!
「你有了身孕?」郁韶看著墨瀲有些詫異的神色,不由得感覺一陣莫名的心疼。
他不是傻子,從第一次認識墨瀲,他就派人調查了,他知道他是艷香閣的頭牌,她甚至知道在她大豐之日甚至還差點成了血煞的刀下鬼!
甚至,到後來,他知道墨瀲與自己的相識就是個局,她精心設計好藉以進入皇家在對付他母親的局!
然後,再發生的種種,都是她在握著一根線,郁芷死了,只因為她,郁凝如今如履薄冰,也是因為她,可是,他卻找不到任何借口來指責她!
更甚,他得知二公主要帶她上香的時候,甚至在返途期間累死了兩匹馬,只因為想要早一日回來見到她!
「是!」墨瀲簡單地回答,手中的杯盞又送至嘴邊。
杯沿還未觸及唇角,卻被郁韶攔了下來,墨瀲一臉怔楞地看著他。
「茶已經涼了!」郁韶將墨瀲手裡的杯盞取過來,放在石桌上,性感中帶著磁性的聲音道:「這是花茶,少喝一些是不錯的,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宜多喝!」
墨瀲點了點頭,也沒有再糾結那花茶,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看著墨瀲不自然地看向別處,郁韶輕聲一笑,道:「過段時間,我可能要去邊關駐守了,也許,再見就是三年五載之後了,待我回來,估計你的孩子都能四處跑跳了!」
聽到他說孩子,墨瀲的神色頓時柔和起來,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小腹,面上帶著人之本能的慈母神色。
「希望這孩子能平安出世吧!」墨瀲心裡一疼,看向郁韶,似乎有什麼閃過腦中,她很快恢復常態,將目光轉向別處。
郁韶看著她面上的擔憂,以為是王府內的后宅爭鬥讓她乏力,只是這樣的事,千百年代各府後院都是如此,作為男人,只是無可奈何!
「皇上將各王的兵力都收回,甚至,母親的風麟也被召回,這件事,你怎麼看?」郁韶看著墨瀲,他知道看似風輕雲淡的她,心思並非表面這般簡單。
墨瀲淺淺勾起唇角,抬頭迎上郁韶帶著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國事自是皇上和眾大臣商議,墨瀲一介婦人,身居內宅,如何敢妄作斷議?」
郁韶一愣,轉而無奈苦笑,果然,不管怎樣,他們真的是回不去了的嗎?
禪房之內,四處窗子緊緊關閉,只有窗戶紙隱隱透過昏黃的亮光,禪房內青銅香爐煙煙裊裊飄出淡淡的熏香。
清遠大師一把雪白的鬍子,將面上大部分的表情都掩了去,眼前的桌上放著滿杯的茶水,早已沒有了熱氣。
「大師的意思是,沁兒體內有毒?」對面,二公主冷厲的面上更添了幾分陰沉。
剛才清遠大師單獨將二公主請了過來,說了墨瀲的不尋常,他只看了墨瀲一眼,便發現墨瀲眉間陰沉,剛剛又號脈,便斷定了自己的猜測。
清遠大師點點頭,手中佛珠不知來迴轉了幾圈,看著二公主越來越陰沉的臉,道:「若是老衲沒有猜錯,沁側妃體內隱藏的毒便是苗疆失傳已經的生生離!」
二公主一怔,雙手便瞬間冷了,心裡猛地一跳,抬眼,看向清遠大師,道:「此毒可有解?」
清遠大師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此毒本是伽達的獨門所創,解藥,已經隨著伽達離世變成了無解之毒!不過,看沁側妃的脈象,應該是已經發作過,只是因為服用了壓制的葯,才能使得這個孩子不至於胎死腹中。」
二公主面上更加陰冷,原本以為墨瀲針對長公主是因為當年長公主設計將她們母女送入青樓,如此看來,她們受的苦,遠不止她能想到的!
「那,這個孩子?」二公主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曾幾何時,她竟然又有了那種緊張地感覺?
清遠大師依舊是搖了搖頭,花白的鬍鬚掩蓋著嘴,讓人看不出他要說的話。
二公主盯著清遠大師,從他搖頭的時候,就似乎聽到自己心裡撲通地一聲猛跳。
「據老衲所知,世間能從閻王手裡搶人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醫仙瓊白,若是他在,說不定能至少保住一個,只是這個醫仙向來行蹤不定,至今三五年間,甚至很少有人聽到過他的行蹤!」清遠大師伸手捋著自己的花白鬍須,聲音低沉,似乎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
二公主身子有些僵,似乎一種封存在心底的感覺又襲上心頭,這種感覺很難受,似乎心底有種隱隱的灼痛感,隨著心思萌動,這種灼熱感越來越強烈。
「這段時間,我會派出人去找醫仙瓊白,二公主每月帶她來靖遠寺,老衲用破天陣將她的毒發時間延長,說不定能等到醫仙瓊白!」清遠大師似乎是想了許久,終於手中佛珠乍停,轉過身對二公主說。
二公主一愣,看著清遠大師似乎沒有從他的話中回味過來!
破天陣是逆天的陣法,雖然威力巨大,卻對施陣之人損耗極大,聽說,施陣一次或可減壽三年!
看著二公主的震驚,清遠大師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笑意,原本眼角的溝壑便越顯得深了。
手中的佛珠又轉起,清遠大師口中低聲誦經,片刻,轉過身,對二公主道:「這些年,老衲看著崇天王朝從生靈塗炭岌岌可危,到現下百姓安居樂業,中間發生了種種,百姓不知,你我卻是生生經歷的,如今老衲也是佛在心中一身輕,沁側妃,或可成為天下一統的關鍵,所以,不可不救!」
二公主一雙鳳眼猛然一瞪,早知墨瀲非池中之物,卻沒想到清遠大師對她的認定竟是如此之高!
兩盞茶的功夫,一個小沙彌過來給墨瀲添水。
郁韶看著那小沙彌試了一個顏色,待他離開,伸手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塊金牌遞給墨瀲,道:「我要走了,或許這次一別,此生便無再見之時,這個金牌,算是幫我保你一命之用吧!」
墨瀲還未來得及說話,只見眼前藍影一晃,眼前郁韶早已沒了蹤影,只留下兩三片桂花瓣緩緩飄落。
握著手裡的金牌,墨瀲看向郁韶離開的方向,心裡波潮湧動,自己卻品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只是確定,有苦澀。
將手裡的金牌收好,墨瀲輕輕地甩了甩頭,轉眼,便恢復了往常的平靜淡然之色。
「怎麼在風口逗留?仔細染了風寒!」
二公主的聲音從後背傳來,墨瀲悠悠轉身,正好迎上二公主關切的眼神。
墨瀲微微一笑,上前扶在二公主身側,道:「母親可是聽完了?」
二公主點點頭,一雙鳳眼中威嚴依舊,只是看著墨瀲卻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柔色,是她從墨瀲的身上,越來越看到了夕顏的影子么?
「我約清遠大師作法,求菩薩護你腹中胎兒!」二公主說著,拉過墨瀲的手,往法壇方向走去。
進了法壇,看著地上一招陣法擺好的蠟燭,墨瀲一震,她認得破天陣!
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清遠大師,墨瀲腦子裡快速地想著以前玄牙子的話,再看清遠大師,卻總是感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快去吧!」二公主的手撫上墨瀲的肩膀,聲音依舊是威嚴肅穆,卻並不似以前的冰冷。
墨瀲下意識地將手撫在小腹,依舊是扁平的小腹,卻讓她感覺到一陣充實。
進了陣,墨瀲打坐在陣中間的軟墊上,一雙如波的水眸微微閉起,全身卻如同長了無數隻眼睛,靜靜地勘察著四處的動靜。
須臾,一陣熱氣從丹田升起,墨瀲眉頭微微皺起,她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只覺得全身不舒服。
清遠大師坐在陣外,一串佛珠在手中不知轉了多少圈,他亦是閉著雙眼,被花白鬍須遮蓋擋住的嘴裡不停的嘟念著經文。
二公主和錦嬤嬤她們早已在陣法開始的時候退了出去,如今在法壇外等著。
「福澤眾靈,佑其所佑,天道地法,破其迷障!」清遠大師猛然睜開眼睛,起身袈裟揚起,騰飛過的袈裟正好懸浮於墨瀲的頭頂。
感覺眼前稍稍陰暗,墨瀲眉頭鎖得更緊,只是鑒於二公主的提醒,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清遠大師繞陣正三圈倒三圈轉過,手伸向墨瀲,原本懸挂在手中的佛珠散開,在墨瀲身側繞成一圈,浮在空中。
墨瀲只感覺全身越來越熱,有種想要衝破一切束縛爆發的衝動,她眉頭緊緊的擰著,一張傾城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細小的汗珠,水袖之下,手攥得緊緊的!
清遠大師依舊在原處打坐,口中嘟念著只有他自己聽得清楚的經文,地上蠟燭的燭光隨著他口中經文的停頓,跳動的十分整齊。
墨瀲閉著眼睛自是看不到周圍的情況,只是在她緊握的雙手開始關節泛白,指甲快要沒入掌心的時候,忽然感覺一股清涼從張開的毛孔中徐徐而入。
頓時,手中的力道便鬆了下來,墨瀲身子不經意地一抖,皺緊的眉頭也逐漸舒緩下來。
清風拂過,一股清涼中帶著綠意的氣息飄過,墨瀲全身緊繃的神經便隨著一陣一陣的清風舒緩放鬆,耳邊似乎是聽到了鳥鳴和瀑布飛流而下的衝擊。
墨瀲站起身,看著四處早已沒有了什麼陣法,如今她是在一個很優美的樹林,她順著邊上的溪流我那個下遊走去,只覺得這樣的場景很熟悉,有種直覺,順著這條溪流,她會找到她期盼的東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溪流的一頭,一個紫衣翩翩的男子背對著她站著,墨瀲心裡一抖,走了過去。
「沁兒!」紫衣男子轉過身,眉眼之中帶著淺淺的笑意,伸出手向墨瀲走來。
墨瀲站住,看著紫衣男子,有種眼淚要流出來的衝動,看著他越來越近的懷抱,終於走近,紫衣男子伸手,就在墨瀲想要撲進他懷裡的瞬間,一股不知名的力道將她拉遠。
墨瀲心裡大驚,卻只看到那男子焦急的呼喊著「沁兒」,卻根本沒有辦法來抵抗這股力道,只能由著他將自己拽走。
一個時辰過去,終於四處蠟燭陡然熄滅,墨瀲額頭滲著細細的汗珠,全身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很想睡。
「沁兒!」
耳邊響起一聲急促的呼喚,墨瀲強拉住一絲遊離的意識,一股熟悉的竹香掃過鼻尖,墨瀲緩緩睜開了眼睛。
溫穆颺抱著墨瀲,一雙深邃的眸子中儘是憐惜,見墨瀲睜開眼睛,眼中帶過喜悅。
看著溫穆颺在眼前放大的臉,墨瀲伸手緊緊地抓了他的手臂,淚水就這麼毫無知覺的從眼角溢出。
感覺手背上濕熱的淚,溫穆颺心裡一驚,雙手扶住墨瀲的肩膀,一雙深邃的眸子里寫滿了擔憂,道:「怎麼了,沁兒?」
墨瀲只是流著眼淚,搖搖頭也不說話,任由溫穆颺伸手輕柔地幫她一遍又一遍地擦去眼角的淚,可是,無奈墨瀲卻依舊流個不止。
溫穆颺心裡一陣一陣的刺痛,從沒見過墨瀲這幅失魂落魄的傷心樣子,如今看來,心裡卻是像撕裂了一般,又是疼又是緊張。
緩緩低下頭,溫穆颺吻在墨瀲的眼睛上,輕柔地將她的淚水吻去,一雙大手緊緊地將她扣在懷裡。
漸漸地,墨瀲終於收拾了心情,軟軟地趴在溫穆颺懷裡,只是有些輕微的抽泣。
「我在哪裡?」墨瀲感覺頭昏昏沉沉的,靠近溫穆颺的懷抱,她全身的警惕便放了下來,說著,又往溫穆颺的懷裡靠了靠。
溫穆颺看著她,伸手拂過她的臉頰,攬著她的手臂緊了緊,道:「我們還在靖遠寺!」
墨瀲心裡動了動,只記得當時清遠大師對她用破天陣,然後自己就莫名的暈了過去,除了那個夢,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母親?」突然想起之前是跟二公主一起來的,如今自己仍然在靖遠寺,天色已經黑了。
溫穆颺在墨瀲揚起的臉上淺淺一吻,道:「二姑母在隔壁的客院,清遠大師做完陣法,你已經暈了過去,如今你身子不宜奔波,二姑母便將我們安置在了這裡。」
墨瀲點點頭,重新靠在溫穆颺的懷裡。
溫穆颺說著,將墨瀲輕輕放在床上,伸手解開自己的衣帶,只著中衣地鑽進被子里,依舊是伸手攬了墨瀲的腰。
墨瀲枕在溫穆颺的手臂上,身子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終於感覺踏實下來,唇角含笑,漸漸呼吸均勻,進入了甜夢。
溫穆颺看著她睡著,低頭在她臉上印上一吻,眼底卻是越來越深沉,二公主的話在他耳邊衝撞,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不斷叫囂,他,從沒有過像現在這般無力。
夜色深沉,禪房青煙徐徐,將屋內的燥熱驅趕出去,一燈如豆隨著窗口偶爾吹進來的威風搖晃。
清遠大師坐在桌前,桌上已經擺放了厚厚的一堆書,就著昏黃的燈光照亮,醫典藥典之類的字從書頁上顯出。
輕輕翻過一頁,清遠大師依舊是湊著燈光細細地查找,可是,似乎並沒有什麼能讓他感覺有用的東西,已經白了的雙眉依舊是緊緊地鎖著。
不時,一個小沙彌過來給油燈添油,順帶著將清遠大師的茶壺蓄滿熱水,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依舊是燭光搖曳的,還有二公主的客房,只是,現下二公主已經在蘇姑姑的服侍下就寢了。
二公主休息不讓熄燈,十多年來一向如此,就連蘇姑姑,也是跟著二公主染了二公主的習慣。
可能是白天護著清遠大師行破天陣有些傷神,如今二公主睡著依舊是眉頭緊鎖,似乎不是很踏實的樣子。
蘇姑姑睡在外間,半夜過來看過二公主兩次,期間用溫熱的毛巾幫她擦了一遍臉上的細汗。
雖說靖遠寺是崇天王朝的國寺,但是就算再布置得舒坦也不如公主府習慣,蘇姑姑也一直放心不下,看著二公主緊皺的眉頭,有些擔心她認床睡不好。
二公主睡得並不沉,蘇姑姑幫她擦臉的時候都有直覺,只是頭有些昏昏沉沉的,掙不開眼睛。
沒了動靜,二公主又睡了過去,呼吸平穩之間,似是進入了一個藤蘿環繞的花園。
夜色正濃,一輪圓月正掛在皓潔的星空,滿園的曇花開得正盛,夜風吹來,一陣清淡入脾的香味拂過鼻尖,很舒服。
「母親,你聽,曇花開放是有聲音的!」一個身著白紗的嬌小身影從曇花叢中鑽出來,拉住了二公主的手。
二公主真實的感覺到手上的觸感,不由得一顫,看向那小人兒。
還來不及說話,卻看到那小人兒將食指抵在唇邊,道:「噓……」
說著,小人兒拉拉二公主,看二公主蹲下,湊近二公主的耳邊,道:「母親你聽,有沒有聽到花瓣綻開的聲音?」
二公主轉過臉看著眼前的小人兒,心裡頓時感覺一陣激流穿過,伸手撫過小人兒的臉,喃喃:「夕顏……」
夕顏看著二公主突然眼底帶著濕意,不由得有些緊張,小心忐忑的看了二公主一眼,小聲道:「是不是夕顏做錯了事熱母親生氣了?」
看著夕顏有些緊張的小臉,二公主感覺心都化了,伸手將夕顏攬進懷裡,道:「怎麼會呢?夕顏這麼乖,母親是開心的!」
聽二公主這麼說,夕顏瞬間喜笑顏開,拉著二公主的手往花園深處走去。
二公主被夕顏拽著,穿過曇花園,來到一處小庭院,庭院的四周是用簡陋的土坯建築起來的,上下全都爬滿了整片的爬山虎,月光下,依舊是盈盈擾擾,鬱鬱蔥蔥。
還來不及回味,夕顏的小手上用力,二公主已經被她拽進了院子里的小木屋。
小屋裡點著一盞油燈,四處窗子都敞開著,偶爾一陣夜風吹來,燭心晃動不定,屋子正當中一個破舊的八仙桌上擺著一個粗陋的茶壺,四處有三四個粗茶碗。
「婆婆,我母親來了!」剛進門,夕顏便鬆開了二公主的手,歡快地向屋內奔去。
二公主一楞,伸手去抓夕顏,卻不想夕顏已經跑開了,她心裡一緊,趕緊追進了屋子。
「你的東西帶來了嗎?」剛踏進小屋,便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過,二公主愣住,這個聲音很熟悉!
帶著疑惑,二公主踏進小屋,正看到夕顏趴在一個身著粗布夾衫的老婦人身邊,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帶著笑意看向二公主。
「你的東西帶來了嗎?」老婦人又是一聲,只是聲音裡帶著些許的不耐煩。
二公主皺皺眉,這老婦人明顯是對著她說話,可是,她要帶什麼東西?這個老婦人她見過嗎?
側著身子看不清楚老婦人的臉,二公主又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招夕顏過來,可是夕顏卻是沒有動,依舊是滿眼帶著笑地看向二公主。
「哼!東西沒帶來,就把夕顏留在這裡吧!」說著,老婦人伸出手,去拉夕顏。
看著老婦人瘦如柴的手骨,二公主心裡一突,看她拉過夕顏的手就要走,趕緊上前幾步就要拉住夕顏。
還沒有走進,卻感覺一陣強勁的風力扇過來,二公主一驚,雙目頓時一凜,側身閃過,隨著老婦人的手落下,二公主平穩地落在了地上。
「你從這裡帶不走她的,除非把那東西拿來!」老婦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臉,可是聲音卻那般熟悉!
待二公主再上前的時候,卻見夕顏扭過臉,清脆的聲音響起:「母親,你快把那東西帶來給婆婆吧,夕顏想回去!」
二公主心裡猛顫,腳下步子更快,可是當她靠的時候,那老婦人卻帶著夕顏轉進了一間暗格,消失不見了!
「夕顏!」
二公主猛地坐起,眼前恍惚一片,心跳依舊是急促不移。
蘇姑姑聽到二公主這一聲,趕緊進了屋子,看著二公主一頭的汗,不由得皺了皺眉,拿了溫濕的帕子將二公主臉上的汗珠擦去。
感覺到溫熱的觸感,二公主定了定神,這才從剛才的猛力醒過來,雙手死死地捉著錦被,面上蒼白一片。
蘇姑姑一邊幫二公主擦著臉,看著二公主死死抓著錦被的手上青筋暴起,心裡猛地一顫,道:「二公主可是做了噩夢?」
二公主搖了搖頭,伸手接過蘇姑姑遞過來的茶,猛地灌進去,依舊是大口大口的喘氣。
蘇姑姑接過空杯,正欲收回,卻發現二公主後背也濕了一片,心裡大驚,趕緊出去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二公主伸手附在自己的胸口,如今依舊是砰砰砰地跳個不停,眼前還是稍稍有些恍惚,腦子裡徘徊著夕顏的聲音。
「母親,你快把那東西帶來給婆婆吧,夕顏想回去!」一圈又一圈,在耳邊不斷地充斥,二公主感覺心口壓上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
片刻,蘇姑姑將一套新的衣服拿過來,伺候二公主換上,又將從小廚房裡端過來的定神茶遞給二公主。
二公主換了衣服已經恢復了常色,只是腦中依舊來迴響著夕顏和老婦人的話。
老婦人讓她帶什麼東西?夕顏為什麼會被她帶走?或者,為什麼夕顏對她並不害怕,而是跟著她走?
並不是她想得多,而是,那老婦人的聲音實在很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盈心,你可知道曇花園後面有個廢棄的小院?」二公主將定神茶喝完,伸手將空碗遞給了蘇姑姑。
蘇姑姑接過碗接過來,本是要出去,卻沒想到二公主叫住了她。
停著仔細地想了想,蘇姑姑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道:「曇花園是十幾年前就建好的,因著二公主說怕高牆遮了陽光,曇花園四處並沒有別的院子。」
二公主點了點頭,臉上稍稍有些疲憊,只是一個夢,卻讓二公主有種不尋常的感覺。
蘇姑姑見二公主疲乏,將她扶到床邊,又伺候著二公主睡下,自己則是就著睡在了一側的睡榻上。
說也奇怪,回到床上,二公主很快就睡下了,一夜無眠,倒是睡得很踏實。
天空濛蒙泛白,靖遠寺的大銅鐘便響了起來,墨瀲稍稍皺眉,睜開了眼睛。
「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耳邊傳來溫穆颺溫熱的話,墨瀲眯著的眼睛稍稍睜開,雖是有些懶散地不想起,但是想想如今是在靖遠寺,就算是不想起也不能賴在床上了。
看著墨瀲掙扎著起身,溫穆颺不由得苦笑,卻也不攔著她,只拿過她的衣服親手幫她穿戴。
墨瀲已經,看著溫穆颺手輕心細地幫她穿戴,一股暖流從心底流過,並沒有攔著,只是低著頭看他小心地幫她系好繁瑣的帶子。
「爺……」墨瀲低低地喊了一聲,聲音中已經帶了三分哽塞。
溫穆颺心頭一震,抬頭,正好撞上墨瀲盈著淚水的雙眸,心裡瞬間塌陷。
墨瀲不由自主地撲進他懷裡,淚水肆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情緒,只是,現在她只想靠著溫穆颺的肩膀,只想發泄!
溫穆颺也是哽了嗓子,雙臂環著懷裡的人兒,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突然之間很怕,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害怕失去!
這日正是靖遠寺的禮佛日,用過齋飯,溫穆颺和墨瀲便由小沙彌引著去了大佛堂。
進了大佛堂,二公主已經在賓客位上了,墨瀲和溫穆颺上前給二公主見了禮,二公主見墨瀲沒什麼大礙,也放了心。
跟著溫穆颺走上賓客席,旁邊小沙彌將備好的佛珠送上來。
小沙彌邊上,跟著一個身披金邊線綉袈裟的僧人,隨著小沙彌將裝著佛珠的盤子放下,伸手拿過來,口中叨念幾句,沾取玉凈瓶中的凈水灑在佛珠上,這才遞給溫穆颺。
溫穆颺接過佛珠,對著那僧人行一禮。
到了墨瀲這裡,同樣是那一套,墨瀲接過佛珠,珠子上還沾著少許的清水,黏在手上有些潮濕感。
墨瀲低頭看著那佛珠,紫檀木質地的珠子,外層用一種特製的蠟打磨,圓潤晶瑩,甚至沾了水,珠子的顏色都沒有變化一絲一毫。
抬起頭,正好迎上那僧人的目光,墨瀲心裡一動,有種異樣的感覺閃過,只是,說不清楚,或許,只是晃神罷了。
那僧人也是片刻的怔楞,轉而面上憨憨帶著幾分慈笑,道:「心善自上,疾苦盡去,天道勵簡,以仁為道。」
墨瀲一頓,看著溫穆颺揚起的嘴角,回過神,向那僧人行一禮,隨著溫穆颺的攙扶坐了下來。
「這是清遠大師的師弟,清釋大師,也是統管靖遠寺內務的高僧!」溫穆颺湊近墨瀲耳邊,悄悄地說道。
墨瀲一頓,隨即點點頭,轉向佛堂正中供奉的金佛。
大佛堂正中的高台上,清遠大師已經準備好了,隨著佛家獨有的唱應,清遠大師開始這次禮佛的講經。
雖然對佛家這一套向來都是沒有看法,不過既然來了,便靜下心來聽。
座下眾人皆是打坐地姿態,雙目微閉,手中佛珠隨著清遠大師的禪講緩緩轉動。
墨瀲靜靜地聽著,大佛堂之外,天窗全都敞開,絢爛的陽光傾灑下來,仿若天地萬物如同清遠大師口中的經文一般,普照眾生。
兩個時辰過去,清遠大師的禮佛大殿終於結束,接下來就是信徒們的瞻佛禮。
墨瀲向來對這些不是很熱衷,再加上剛才做得時間也有些久了,便不願再呆下去。
看出墨瀲也卻是睏乏了,溫穆颺便拉了她的手四處逛逛。
溫穆颺似乎對靖遠寺十分熟悉,本來引路的小沙彌也被遣了回去,身邊只跟著錦嬤嬤和素兒。
出了大佛堂,溫穆颺拉著墨瀲緩緩往外走,輕輕地踏過青石鋪的小徑,一股清甜的香味撲鼻而來。
墨瀲一頓,抬頭看向溫穆颺,卻見他雙眸含笑,伸手摟了她的腰。
錦嬤嬤和素兒也在進林子時被溫穆颺留在了外面,自己拉起墨瀲的手往裡走。
踱步走近小林,清風拂過,偏偏淺粉色的如桃花一般的花瓣飄落,撒了一地,也撒了她們全身。
墨瀲撿起落在溫穆颺身上的一片花瓣,遞至鼻尖,一股香甜的氣味從花瓣的底部散發出來,沁入心脾。
抬起頭,之間小林里都是這種高高的筆直的花樹,說是花樹,也真的是花樹,因為整棵樹沒有一片葉子!
墨瀲張開手去接那飄落的花瓣,卻不知,一片片淺粉色的花瓣四處落下,在她的衣服上,發間,臉上,唇瓣上……
溫穆颺看著墨瀲在花雨中恍若不染俗塵的仙女一般,花瓣細細簌簌地落下,甚至,一片花瓣還掛在了她的唇角。
看著,溫穆颺低頭,性感的雙唇貼近她的唇瓣,將那唇角的花瓣裹進了自己的口中。
一股苦澀的汁液從牙縫中流出,觸及舌尖,溫穆颺卻感覺那是無比的甜美!
「你!」墨瀲看著溫穆颺將那花瓣吃進口中,不由得心裡一驚,伸手去阻止,卻無奈已經被他咽下了。
這鐵木槿雖然好看,花瓣卻是有些許毒性的,入腸道很容易導致腹瀉。
溫穆颺卻是不以為意,伸手將墨瀲攬入懷中,唇瓣再一次印下,一雙大手將她箍得緊緊的,恨不得揉入自己的身體。
一個悠長的深吻,在墨瀲快要無法呼吸的時候,溫穆颺終於放開了她,只是雙手依舊是緊緊地摟著她的纖腰,深邃的眼底帶著無邊的寵溺。
鐵木槿林雖美,確實不能多停留,單不說這林子里密不透陽光,就這常年陰森的濕氣,也是不宜多做停留的。
溫穆颺拉著墨瀲從鐵木槿林出來,錦嬤嬤趕緊遞過來一碗暖薑茶。
墨瀲看了錦嬤嬤一眼,伸手接過來喝下,又將空碗遞給素兒,看著溫穆颺眼中帶笑,突然覺得這幾天的鬱郁輕鬆了不少。
歇息片刻,墨瀲依舊是不願意久坐,溫穆颺也徵得錦嬤嬤的意見,帶著墨瀲繼續漫步閑逛。
走過一排排莊重的佛堂,墨瀲倒是很容易被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吸引,一路看東看西,就到了一個大院。
院子很大,只從門口望去,便看到裡面是一排排的兵器刀具,看著院子大門的牌子,原來這就是靖遠寺眾僧練功的地方。
現在眾僧都在聽禪,院子遍只剩工具武器了。
想都沒想,墨瀲抬腿進了院子,溫穆颺見她進去,也不攔著,隨後跟了過去。
「據說佛家有很多獨門武器!」墨瀲走過一排排兵器架子,卻看到只是普通的兵器,並沒有什麼稀奇。
「獨門武器自是珍藏,怎麼會隨便示人?」溫穆颺將墨瀲伸出去的手抓回來,生怕這利刃一不小心就將她的手劃破。
「看來也沒有什麼稀奇!」墨瀲撇撇嘴,不以為意,伸手拉了溫穆颺的手往大堂里走去。
這地方溫穆颺倒是也不陌生,當年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清遠大師也是教過他兩年武功的,這個地方,他自然來過!
隨著「吱呀」地一聲,練武堂的大門被推開,院子里的陽光一下子宣洩進來,撲在了練武堂的地上。
墨瀲的繡鞋踏進練武堂的一瞬間,便感覺到一股肅然的莊重氣息,真箇人便鄭重起來,有人說佛在心中,氣在魂內,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吧!
繞著練武堂一圈,墨瀲感覺身體內有種好動的情緒在叫囂,縱然是她並不十分好鬥,卻也被這種氣氛帶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她感覺到了佛家的強大,那種與身居來的不服輸勁頭,讓她有些蠢蠢欲動。
「你現在可不是隨便亂動的時候!等你肚子里的這個小東西出來了,我陪你!」溫穆颺見墨瀲從兵器架上拿過一把軟體,上前拉了她的手,收回了劍。
被收了劍,墨瀲也並不惱,反而被溫穆颺這樣一提醒心裡安分了許多,她清麗的臉上帶著暖意,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
依舊緩步圍著練武堂踱步,走過一個廂閣,卻沒有了路,墨瀲回過頭看著溫穆颺,卻見他亦是一愣,沒想到練武堂還有死胡同。
兩人的步子要比錦嬤嬤快,如今錦嬤嬤還沒有跟上來,溫穆颺伸手攬過墨瀲的腰肢,快速地在她唇上偷了一個香。
墨瀲一愣,沒想到溫穆颺會在佛前這般模樣,一時心境,沒有站穩,就往後倒。
溫穆颺手臂攬著她的腰,自然不會讓她倒,只是墨瀲心驚著,雙手胡亂尋找支撐,感覺有東西在手邊,便將身體的力道轉移,扶了過去。
只是,這不經意地一推,身後原本是四衚衕的牆面突然裂開了一個口子。
溫穆颺原本帶著戲謔的笑突然僵在了臉上,與墨瀲互看一眼,兩人均是滿臉疑惑,他收回手臂,將墨瀲扶好拉在身後,伸手去推那扇門。
石門十分的厚重,溫穆颺單憑手臂的力道根本推不開,他將墨瀲拉至遠一些的地方又回來,運足了氣,雙手拍在了石門上。
隨著石門的轉移,一陣冷風從那頭傳過來,溫穆颺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試探性的往石門裡踏入。
「王爺請留步!」一聲沉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溫穆颺收了手。
轉過身,一身金邊袈裟的清釋大師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墨瀲往前幾步走到溫穆颺跟前,抬眼看著清釋大師,心底一種莫名的感覺劃過。
「王爺,這裡是靖遠寺的閻羅關,裡面機關重重,還請王爺三思!」清釋大師徑直走到溫穆颺跟前,一身金邊大紅色的袈裟剛好遮擋住了石門後頭的情景。
溫穆颺收回手,一抹冷寂閃過,轉而勾起唇角,眉眼之間帶出皇家與生俱來的尊貴與威嚴,道:「誤闖禁地,還請清釋大師見諒。」
清釋大師面上帶笑,伸手至胸口,做了一個佛禮,剛要開口,卻見一個小沙彌行色匆匆的跑了過來。
那小沙彌跑至跟前,神色稍稍一頓,眼底很快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轉過身在清釋大師耳邊嘟噥了幾句什麼。
墨瀲看著那小沙彌,神色稍稍冷了幾分,這小沙彌,是之前以添水為借口,給郁韶傳話的那個小沙彌!
雖然之前在涼亭的時候,那小沙彌穿的是土黃色的僧袍,面上應該是簡單的修改了容貌,可是血煞向來易容術了得,這簡單的動作,墨瀲自是很輕易便能識破!
看著那小沙彌遠去的身影,墨瀲收回目光,在清釋大師身上稍稍流連,突然想起什麼,心裡的那點彆扭之處,有了源頭。
清釋大師伸手至胸口,對著溫穆颺做了一個佛禮,道:「阿彌陀佛,王爺請!」
墨瀲看著清釋大師,透過他左臂的縫隙,彷彿看到了石門後面的一張八卦圖,她眯起眼睛,還來不及細看,卻被清釋大師急忙轉身關上了石門。
隨著清釋大師的領引,溫穆颺和墨瀲出了練武堂,墨瀲跟在溫穆颺身後,回過頭看了剛才觸摸的機關處,卻發現那裡早已恢復了原樣,根本看不出任何差別,若不是巧合,便再也找不到剛才觸動的機關。
在靖遠寺又停留了半天,看墨瀲身子已經恢復過來,二公主和溫穆颺這才想清遠大師辭別。
臨別前,清遠大師意義尤深地看了墨瀲一眼,將他手中的一串菩提果遞給墨瀲。
墨瀲一怔,看著清遠大師,卻看不出他的表情,轉過臉看向二公主和溫穆颺,卻見溫穆颺和二公主面上先是一怔,隨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激動,墨瀲伸手接了過來。
「多謝清遠大師!」墨瀲施以佛禮,轉而隨著溫穆颺踏上了王府的馬車。
「沁兒看出了什麼?」馬車裡,溫穆颺一手攬著墨瀲,一手在她的小腹上輕柔撫摸。
墨瀲看著溫穆颺,又往他懷裡蹭了蹭,道:「爺是說的誰?」
溫穆颺一怔,看著墨瀲,眼底神色一閃而過,又伸手摟緊了墨瀲,道:「沁兒覺得哪裡不對?」
墨瀲如波的水眸溢出瀲灧的光華,一張傾城的面容之上,不施粉黛,卻更透著一股子清麗的靈動感,溫穆颺看著她,早已忘記了剛才問的話。
「清釋大師是長公主的人!」墨瀲輕啟櫻唇,溫軟細語的吐出這幾個字,卻讓溫穆颺一頓。
溫穆颺眼底的慵懶之色褪去,雙臂緊摟了墨瀲,低頭在她發間輕輕一吻,道:「清釋大師倒是不足為患,就怕……」
「王爺,沁側妃,到了!」車夫的粗狂聲音打斷了溫穆颺的話,隨著他一聲喊,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
溫穆颺被打斷,掀開帘子見已經到了王府的大門口處,也沒有再繼續說,反而伸手將墨瀲整個抱起來,下了馬車。
墨瀲猛然被抱起,驚呼一聲,摟緊了溫穆颺的脖子。
溫穆颺見她如此,唇邊帶著笑,她溫軟的身子讓他沉浸,索性到了地面也不放手,直接就抱進了王府。
「爺,宮裡送來了帖子……」聽得下人的回報,郁凝便欣喜地拿了帖子往門口去迎,卻沒想到看到了這樣的畫面,一時柔美嫣然的笑意便僵在了臉上。
溫穆颺看著郁凝手裡的帖子,頓時臉色沉了下來,看墨瀲在懷裡已經紅了臉推他,這才放了手。
郁凝收拾臉上的臉色,須臾之間,依舊是盈著淡淡的笑意,不過,其中又多了幾分苦澀。
「凝兒辛苦了!」溫穆颺接過郁凝手裡的帖子,一雙深邃的眸子不經意地撇了兩眼,轉手放在墨瀲手裡,對著喬吉道:「將太后賞的紅珊瑚送到王妃院子里!」
喬吉領命行了禮,趕緊去辦事。
「謝王爺!」郁凝依舊是輕柔的聲音,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溫穆颺看都沒看就放在墨瀲手裡的帖子,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將湧上來的酸澀生生壓住。
「最近風寒,你們照顧王妃上點心!」溫穆颺眼光一掃,冰冷的聲音傳進郁凝身後的下人耳朵里,讓眾人不由得一抖。
「是!」眾人回答著,卻不敢抬頭,生怕哪個動作眼神不對了,會讓溫穆颺直接扔出去。
說罷,溫穆颺拉了墨瀲的手,轉了個方向,往清越小築走去。
郁凝原本還是有話說,只是看溫穆颺的神色和語氣,剛要出口的話就這麼被生生地憋回了肚裡。
強忍著無邊的委屈看著溫穆颺和墨瀲遠去的背影,郁凝緊緊地咬著后牙,將兩腮憋得酸疼。
墨瀲輕依著溫穆颺,拐角的時候往郁凝這邊瞟了一眼,一抹冷笑一閃而過。
回到清越小築,墨瀲才將手裡的請帖拆開,原來是為之前選秀後宮新進的幾位娘娘特意設的宴!
溫穆颺將沏好的熱茶遞至墨瀲跟前,伸手拿過那帖子,順手就扔在了桌上,道:「不想去就別去了,直接說身子不適,如今你有了身子,母后也不會多說。」
墨瀲端過杯盞,淺淺抿了一口,身子慵懶地斜倚在溫穆颺懷裡,道:「太后不說,別人可要說沁側妃恃寵而驕了!」
溫穆颺一抖,伸手攬過墨瀲,心裡湧出一股酸澀,道:「沁兒委屈了!我,終會給你你想要的!」
墨瀲身子抖了抖,眼眶有些發熱,一雙如波的水眸微微眯起來,遮住了眼底的複雜,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亦或者,她得到了一切,對於她這隻有半年的命,還有什麼意義?
「進了皇宮,不可自己單獨四處走動!」溫穆颺摟了摟墨瀲,一隻大手拖著她的頭,在她光潔的額頭淺淺一吻。
墨瀲淺笑,卻沒有搭話,只是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上次落水,墨瀲說是自己不小心踏空掉下了水池,幸得皇上及時發現,下了水池救她。
這個說法自然眾人都信,畢竟,當時的宮女太監也都是看到的這樣的場景,只是,溫穆颺卻如何能輕易騙的?
雖然已經對皇上有所提防,但畢竟是親兄弟,又有太后坐鎮後宮,皇上自然不能有所非分,加之他又是一國之君,所作所為也自然要多加考慮,這去皇宮,也避免不了。
夜色薄涼,公主府依舊是華燈高懸,仿若白晝,加之月色濃郁,更加淡了這月色。
往日安靜含苞的曇花花骨朵低低垂落,已經泛白的外層花瓣上沾染著花托的淡黃色,如輕紗裙擺之上的襯彩。
嬌艷如花,如今卻沒有人再有心情欣賞,隨著一聲鐵鎖的開啟聲,曇花園的門被推開來。
「園工傍晚才澆了園子,二公主小心地滑。」蘇姑姑扶著二公主進了曇花園。
身後,谷啟一手握著佩劍也跟了上來,隨著他轉身將門關上,園子里又恢復了剛才的寧靜。
谷啟跟在二公主身側,二公主隨著記憶往曇花園深處走去,蘇姑姑和谷啟互看一眼,彼此眉頭稍稍皺了起來。
「二公主!」看著二公主走過了踏過圓形窄門往裡走,蘇姑姑伸手攔了下來。
二公主猛地停下,看著蘇姑姑,在月光下,蘇姑姑素顏清麗也不失為一個美人,只是,如今她側身擋在二公主身側,到讓二公主愣了一下。
「這裡已經封了十多年,二公主曾發誓再不會踏入,二公主還是不要再往前了。」蘇姑姑伸手拽著二公主的衣袖,眼底帶出一絲恐慌,甚至,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谷啟看著蘇姑姑,臉上亦是不怎麼好看,他依舊記得當年將夕顏葬在裡頭小院子的時候,二公主如得了失心瘋一樣,死命的推開眾人,徒手就要把夕顏從地下刨出來。
若不是當年先皇一巴掌讓二公主冷靜下來,說不定,當日要有多少人被二公主打傷,縱然谷啟是個習武的大男人,想起當年二公主的失控,依舊是心裡忍不住一抖。
「這麼多年了,本宮還不至於如當年一樣意氣,正是因為多年沒有來過這裡,說不定裡面已經有了改變,今晚,本宮定要看個究竟!」二公主臉上帶著肅然之色,伸手拂開蘇姑姑的手。
「屬下進去便可,二公主還是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定將詳細情形告知二公主!」谷啟上前又爛了二公主,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就是忐忑,那種不安,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二公主面上一愣,一雙鳳眼深眸如同萬丈深潭的寒氣,直叫人不敢直視。
「你們兩個若是礙事就滾出去,今天,本宮一定要看個究竟!」說著,二公主冷聲,原本清麗的的臉上帶著冷峻的肅然之色,如今卻又平添了一層森寒,她一巴掌甩開谷啟,抬腳進了院子。
院子很小,只進去看著,也不過就是個五口之家的普通農戶,二公主探進了門,頓時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壓在心口,說不上來,總之不是很舒服。
蘇姑姑和谷啟見攔不住,趕緊隨著二公主也進了院子。
進了院子,一陣熟悉的感覺襲上來,二公主心裡猛地一抖,來不及遲疑,眼前的空曠院子,似乎是將封存已久的記憶打開了一般。
蘇姑姑和谷啟隨著也跟了進來,蘇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二公主一眼,發現她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忐忑的心稍稍鬆了一口,垂下臉,卻發現二公主雙手攥緊著,心裡又是一突。
「這裡……」二公主緩緩開口,轉向蘇姑姑,道:「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間屋子?」
蘇姑姑聞言抬起了頭,順著二公主的手看去,原本整潔的小院里,的確是多了一間屋子,只是,這裡早就禁了人進來,這間屋子什麼時候有的,她也是不清楚。
「回二公主,這是當年法師停留時臨時搭建的,後來封了院子,就沒有拆!」谷啟沒有說是當年為了給夕顏小主超度臨時建的,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二公主眉頭稍稍擰了起來,腦子裡的不知什麼樣的畫面,一閃而過,想了想,轉身往裡走去。
蘇姑姑看了谷啟一眼,滿眼的複雜絲毫沒有掩飾,來不及多想,緊跟了上去。
進了院子里,滿院的雜草叢生,如今看來,確實年久沒有人來過來,只是,掩在草叢中的屋子,卻讓二公主心裡猛然跳了起來。
來不及伸手扒開眼前的草叢,谷啟已經將周圍的高草砍斷,隨著越走越深,谷啟的雙眉也緊緊地皺了起來。
四處沒有人人的痕迹,可是這些年了,這間臨時搭建的屋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十多年風雨腐蝕吹打,只是簡單的用木頭搭建起來的,按照這周圍的濕熱環境,應該早就斷裂坍塌了才對,走近卻發現這屋子卻沒有一點的腐蝕跡象,反倒比一旁正經屋子顯得更結實。
「二公主且慢!」看著二公主伸手去推屋子的門,谷啟趕緊爛了下來,如今裡面情況不清楚,他這是護衛頭領可是不敢讓二公主去碰。
說話間,谷啟的劍鞘抵在門口,隨著他手臂用力,將門推開來。
谷啟伸手從懷裡拿出火摺子,率先走了進去,隨著一股子帶著泥土的青草味道撲進鼻孔,他伸手掃了掃眼前的空氣。
到了這裡,蘇姑姑也不攔著二公主了,縱是不如谷啟江湖經驗豐富,蘇姑姑也察覺出了一些不尋常,只是,到底哪裡不尋常,她也說不清楚,畢竟當年誰都沒有把這間小屋子放在眼裡。
蘇姑姑攙著,二公主一雙鳳眼之底越來越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向她襲來,說不清楚,卻能感覺得到,或許是她經歷過一般,也或許是那晚在靖遠寺夢到的。
一張破舊的八仙桌在屋子正中,桌上倒扣擺放著幾隻粗碗,二公主心裡咯噔一下,緊走幾步往前,那種感覺卻突然之間淡了。
二公主皺起眉頭,隨著谷啟手裡火摺子照亮的地方,快速地在四周巡查了一遍,只是,夢裡夕顏被老婦人拉走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
夢裡這間屋子應該還有閣間的,只是如今看來,這間屋子並沒有其他的空間,只是木頭封死的意見空屋子,夜風隨著木頭縫隙吹進來,谷啟手裡火摺子的火苗隨之晃了晃。
「谷啟!」二公主聲音帶著幾分冷寒,看了看四周,對著谷啟,道:「你可記得這間屋子建造時有什麼不妥?」
谷啟一愣,一張原本還算帥氣的臉上帶著幾分凝重,他眉頭皺著細細地思索片刻,道:「當時是皇上請來的大師,所以清遠大師並沒有參與,只是後來那位大師說要建一間屋子,屬下便將大師要的材料送過來,張木匠盯著建好的。」
「皇上……」二公主在嘴裡嘟念著,鳳眸之間帶出一絲凜然之色,突然,她又問道:「可還記得那位大師的法號?」
谷啟一愣,想了想回道:「屬下記得是叫渡元大師!」
二公主對這個名字並不熟悉,不過還是在心裡記下了這個名字,轉而對谷啟道:「那日本宮被皇上強行帶回去休息,之後可是有什麼事發生?」
蘇姑姑扶著二公主,亦是看向谷啟,當日二公主失控,皇上名人強行將二公主帶回去,她是貼身婢女,自然是跟著回去伺候,後面的事,也是一概不知,如今二公主問起來,想想似乎真的有些地方不對。
谷啟臉上帶著幾分冷意,一雙劍眉簇在一起,思緒被拉回十六年前,縱然他極其不願想起,如今也不得不打開刻意封存的記憶。
片刻,稍稍收拾情緒,道:「那日二公主回去之後,皇上也因心神竭力被送回了宮中,后全部禮儀都是太后親自督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