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離去
待等二房一眾借口離了睿雲院,廂房裡姑侄倆方才低聲說話:「你到底沒見過這般的情形,難免吃驚不小,可那老嬤嬤卻是個慣會見縫插針的。別看她是立馬跪了下來,偏又扭轉過身子,直直對著她家正主子,才是其厲害之處!」
「這是為何?」顯然在吃驚之餘,自家侄女還未曾明白,這一跪的區別何在。溫柔撫過侄女的髮辮,便正色分析起剛才那老嬤嬤此舉的利弊來:「你說,若是那門外之人,聽見了屋裡的情形會怎麼想?」
略作思量后,已是脫口而出:「必然以為二夫人跟前的老嬤嬤說錯了話,這裡正給姑母您賠不是。」
「沒錯。但你有看過給我賠不是,卻特意側轉了身子,跪在二夫人面前又是怎麼個說道?」
「是啊,本該跪向咱們這頭才對,那嬤嬤不是為了頂撞姑母您才……而是。」緩緩點頭應了半句,便已覺出味來,不覺抬頭看向了身邊的姑母,只見她不過洒然一笑,搖了搖頭。
見侄女雙眼神采閃閃,才伸手點了點,侄女小小的鼻尖道:「怕是犯了口舌之快,卻又不願她主子在我面前低頭服軟,便索性擺了個苦肉計,即便旁人聽見了全部,也能博得個一心護主的好名聲!」
「啊,護主?今天在屋裡的丫鬟、婆子,可都瞧見了她跪的是二房的夫人。難道不擔心,回頭下人們說出事情的真相來?」仍有些不可置信的嘟囔了兩句。
卻見這旁的姑母,一臉苦澀的反問道:「要說今日這樁,外頭的人不好奇實情,斷斷不能。先不說,咱們這頭的下人與府里辦差的本就不熟。即便如實告知了,又有誰信?」
到底是國公府里的大姑奶奶,對這世家宅門裡的深深淺淺,卻是頗有見識。就算在外頭聽了全程的,如今只怕多半已成了他二房的耳目,若是再添上二房僕婦們的一通顛倒黑白,又當如何?
不說姑母她本就是外嫁之女,再加之一個呆傻依舊的二小姐,也是無濟於事。好似怕侄女一時氣憤,鑽牛角尖,不免低聲安慰:「如今儘力保住你們一房的財物,才是正事。這等無關緊要的,壓根不必放在心上,就當二房夫人怕丫鬟們手疼,讓那老嬤嬤自己出了一回氣力而已!」
說到這裡,又好似剛才那一幕,不過是姑侄倆閑來無事,叫人領了個戲班回家,打發時辰罷了。看著姑母臉上的風輕雲淡,正想著當年若不是守瞭望門寡,只怕也是個宅斗高手。別看脾氣直,貴家小姐的傲氣也不弱,到底架不住是在這般的兇險之地,整整渡過了十幾載的歲月。
何況,就自己目前所知的情況看,那位據說而今還在京郊普惠庵中,為太祖母誠心念經的繼室,怕也不是簡單的!能讓姑母忍著多年不曾回來,便是最好的佐證!
若不是今番,大房連遭橫禍,怕是萬萬請不動這位趕來。想到這裡,不自覺再一次抬頭看向姑母,小心試探了一句:「侄女往後定是跟著姑母多學多看,再不叫歹人欺負!」
「對,再不叫歹人欺負了去,我看你身子骨也是極好的,到底是咱們武將人家出身,回頭也與你兩個弟弟一般,學些拳腳功夫。必要之時,至少不用坐以待斃!」
原本自己所指的多看多學,不過是這高門深宅里的彎彎道道,不為謀事害人,只求畏難之際,能夠自保。卻不料,姑母索性將強身健體之事,也一併提上了議事日程。想來也是應當,畢竟這世道可不比前世那般安穩,就自家眼前的境況而言,便是因邊關告急而起,學上些保命的手段,也是必要的很。
「好歹能保住性命,侄女一定用心學!」話音剛落,卻聽見外頭有人回稟,說慈恩堂中的國公爺醒了,要見自己女兒一面。示意自家侄女繼續裝病,好生休息,並留下了兩個得力之人一旁看顧,這才起身整了整衣裳,由那傳話之人前面引路,直奔離此不遠的慈恩堂。
姑母此舉確實有所深意,自己這個呆病,還是不要在離去之前有所好轉為妙。一來是為了掩人耳目,讓那兩個奉命行事的丫鬟,放鬆警惕;二來,自然是為了博人同情,也是為了在財物一事上,多一份籌碼。想來他們也不願在前來弔唁的親友們面前,背負一個刻薄大房侄女的惡名!
這般一來,自己倒也能安逸些,好歹這跪靈堂的苦差事,定是不必再做了。而今又有得力之人身旁伺候著,倒叫二小姐真正感嘆了一回,這古代大家閨秀的高規格!
清晨起身不等自己出聲來喚,就有人手捧衣裳,動作輕柔的一通穿戴;扶了自己妝台前就座,便有人接手梳理髮辮一事;每當用飯之時,更是有人立在一旁添湯布菜。
惟有古人的食不言,寢不語,讓習慣了前世生活的她,頗有些難捱。好在有時姑母讓兩個弟弟一同用飯,倒是能偶爾說上兩句,畢竟不是祖父面前,姑侄幾個倒不必死守著大家規矩。
期間除了外祖母本就年老體弱,又聞女兒、女婿雙雙離世,便狠狠大病了一場,惟有如今早已因大舅父所累,外放西疆晉州的三舅父領著全家,前來弔唁,外祖家便再無旁人了。
此時,一直在自己廂房養病的二小姐,方才明白為何二房那頭敢如此肆無忌憚。先是借口看護不利,去了母親的陪嫁心腹;繼而又斷了自己屋裡的得力之人;最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整個大房架空了起來。
虧得姑母早有防備,才趕在姐弟被生生隔開前守著了局面。原來一切都因,年前外祖父的突然病逝,兩位舅父又接連被參有關,而今唯一仍由官職在身的三舅父,並非是因為意外。不過是他的職位太過低微,實在引不起任何關注罷了。
「這麼說,有時地位不高,反倒能保全了所有?」一臉愣愣的神情,並不是二小姐鄭?砥餃綻鐧目桃庋謔危??譴絲痰惱媸搗從Α?p>看得一旁正命人整理衣箱的方鄭氏,淺笑頷首道:「歷來這朝中的權貴爭鬥,便是如此。虧得前年你外祖深謀遠慮,早已為你出仕不久的三舅父,尋好了一方穩妥之地。」
見侄女尚有疑惑,這才接著細細解釋道:「看著西疆邊陲很是清苦,卻勝在一個偏遠幽靜上,既可遠離京城是非之地,又可避開眾多勢力的爭強。」
「侄女曉得,必是地方上產出少,大家都看不上眼,自然就沒人願意浪費氣力。」
已是抬手撫掌:「不錯,正是這麼一說!我家?斫愣?降資且壞憔屯ǎ?辛樾浴!幣瘓淇湟?耙舾章洌?t制?房戳艘謊畚髏媯?疽獾潰骸跋氳蹦輳?隳蓋捉?攀蹦且話俁??Ъ拮保?墒巧泛熗碩嗌偎?劬Γ?髏婊徹似岳鐧哪俏唬?慌率且蒼諂淞小!?p>停住了半響,好像歷歷往事,就在眼前一般,繼續喃喃道:「要說你外祖家,原本便是世代簪纓,但終究不比你外祖母族中,是由海運貿易起家的。」
「前朝時,我外祖母家中已是皇商的身份。俗話說富貴傳家,不過三代,想來當年自請卸下了這一身份,便是為避子孫家禍。畢竟財帛東人心,背後烏有依仗,散了家產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那位深謀遠慮之人,還是在家中已有兩名子弟入仕后,做出的決定,便可見其用心良苦了。」
聽到此處,一旁的二小姐也很是贊同,畢竟由商賈人家,哪怕是有皇家的供奉之命的皇商,也不過是世人眼中的一隻隨時待宰的肥羊而已。就前世歷史上所見,又有哪個逃得過這般的命運。無論是三次散盡家產的陶朱公,最終選擇了隱居,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胡姓紅頂商人,更是不堪。
「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不錯,正是出自陶朱公筆下的名言,想來你母親還在世時,也曾與你說起過家中往事。」
卻見一旁的二小姐訕訕道:「其實,不瞞姑母當日撞傷時,侄女便記不清許多事了,只是今日聽您說起往事,也不知怎麼之前是否曾聽母親念過,便順口接上這麼一句……。」
「不礙的,這幾日太醫也都說了,你那次受傷被就兇險,好在醒轉的及時,假以時日,必能慢慢想起來。」聽她信心十足,一旁的鄭?硪參┯信闋炮ㄐψ諾愕閫貳p鬧腥詞強嘈Σ灰眩?約罕揪筒皇竊?饒歉齠?〗悖?慌掄獗滄佣疾荒芑匾淦鳶氳愎????p>只是這實情,卻能永遠埋在心底最深處,誰都不能獲悉絲毫。自己這般太過詭異的經歷,更是諱莫如深,從此忘了乾淨才是最好!
直到,今日被婆子背著送上了出城的馬車,原本這庄國公府里的大房嫡小姐,才算頭一回瞧見了街上的景緻,與前世電視中所見又何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