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地起刀戈
泉州與福州交界，北上都城臨安需要先途經福州。
護送秀女的隊伍自從泉州出發，行了兩天，路途漸漸開始荒涼，山勢漸漸拔高，滿目所見具是巍峨青山，霍然已至射虎山。
這射虎山是福州南部一帶山勢最為險峻的山脈。相傳南楚開國皇帝楚武帝某一日游至此山，聽聞山中有猛虎出沒，過路之人深受其害。於是楚武帝便獨率幾名親衛進山射虎，果然獵得一兇猛白斑大虎。楚武帝高興之餘，親自為此山命名為「射虎山」。
此山雖因皇帝而得名，但因此地是福、泉交界，山勢又陡峭，所以居民甚少，顯得有些荒蕪。
但荒山正因少了人煙，更顯出自然風光的奇俊來。
時值陽春三月，纏綿的細雨，在草木枝葉上掛下一串串的水晶。更兼鳥鳴啾啾，空靈而悠遠。
「躂躂」的馬蹄聲，輾碎了一片鳥鳴，從細雨紛紛中迎面駛來。
那是三輛馬車，一輛載人，兩輛載貨，似乎因有急事，馬車夫的鞭子不斷地催促著馬兒快跑。
「老孫頭，你穩著些，車裡太巔了，夫人有些難受。」車裡傳來了一個男聲。
「老爺，這山道不好走，若是怕巔，就只能減減速度了。可是您剛才還一個勁地催我加速呢。」
「哎，真是出行不利啊。早知道這趟出來就不帶夫人出來了，她身子骨弱，才著些涼就燒起來了。」
「老爺您也甭太急，只要再走三個時辰就折回到咱們昨晚住的鎮子了，便可給夫人請大夫了。若非走了回頭路，前頭怕是要走一整天才能有鎮子。」
那姓孫的車夫一邊寬慰著車裡的主人，一邊努力地穩著馬車趕路。
正行前，見另一夥車隊遠遠地駛來。足有十幾輛馬車，前後各有馬隊護著。
「漬漬，這裡一向荒得很。難得今天居然還會碰到其他的車隊。」孫車夫自語著。
「快快閃開！官家車隊，不得衝撞！」
對面的車隊顯得很有氣勢，一聲厲喝過後，又是「啪」的一聲，鞭子振碎細雨，夾著凜凜的官威而來。
孫車夫因那些人都穿著蓑衣，起初未能辯出是官府的人，聽到自報家門了，忙招呼著後面帶貨的車子都往側邊讓了一讓。
車裡坐的老爺沒聽清外頭髮生的事，只突然感覺車子停子下來。焦心於夫人病況的他頓時有些不悅。掀開車簾想一窺究竟。正好官家的馬車擦過。對面的車簾翻飛，少女的側臉一瞬間映入眼帘。
那是怎樣一張精緻的臉！黛眉如遠山，微微輕蹙起；明眸似水，含著淡淡憂愁；紅唇似花瓣點染。豐盈欲滴。長發盈腰，只以玉簪挽了簡單的髻，髻畔也只襯了兩朵珠花。雖然簡潔，卻是格外端莊大氣，頗具風采。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凝目，那車中麗人回眸沖他頜首微笑。那笑，明艷無雙，沖淡了她臉上所有的憂愁，生出幾分靈秀可愛來。
十四歲的少女。本就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可是十四歲的少女，卻有許多難解的愁懷。十四歲的少女，更是已經歷過旁人或許一生都難以經歷的事了。
「二小姐，你這樣太過輕浮了。」阿葉掩好了車簾，冷冷地提醒著蕭子衿。
「這荒山之地。難得見到有行人，看一眼便也叫輕浮嗎？」蕭子衿的笑容也淡了下來，素手攬青絲，慢慢地攪著。
「你已經是在冊的秀女了，即使不中選，也會被充入後宮為宮女。名份上你就已是皇帝的女人了。普通人家的女兒尚且惜名，何況是你，更該如此，莫要留有一絲把柄，否則叫有心人抓到了，到時對於選秀可是極為不利的。」
按規矩，所有秀女都允許帶一名侍女隨行入宮，阿葉自然成為了陪伴蕭子衿入宮的不二人選。
「你說的我自然明白。不過這路上哪有那麼多的『有心人』？趁著還未入皇宮那鳥籠，我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後怕是沒有什麼機會看到了呢。」蕭子衿這般說著，心裡想的卻是，最好我的名聲臭了，人人都不待見，我也不用進宮去和一幫女人競爭，更不用再去完成那所謂弒君大任了。
「有心人，處處皆有。莫忘了，咱們這一行隊伍中，加上你一共有十二名秀女。那些秀女一個個看似和和氣氣的，但又有誰不想擠上枝頭成鳳凰的？而你在其中又是最為出挑的一個，她們雖然因出身不如你高，表面對你很恭敬，但其實都睜著眼睛，等著拿你的錯呢。」
阿葉說的這些，蕭子衿當然也瞭然於心。
這一行人，因護送的是泉州府的官兵，自然是出自於蕭富海手下，所以對於蕭子衿格外禮遇，馬車都是讓她獨佔一輛的。而其他的秀女，多是出身縣丞、校尉之類官階較低的門戶，所以只能三人共乘一輛車，隨身的行禮也遠不如蕭子衿來得豐厚。這些秀女們，明面上對蕭子衿很是客氣，哪怕是年紀大的，也要稱蕭子衿一聲「姐姐」，可是暗中，誰不嫉妒？
不過蕭子衿卻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首先，她的心思重點在於如何保住自己的命，怎樣能從阿葉手裡得到腦蠱的解藥。其次，她並不是真心想要做什麼宮妃、爭什麼寵。當然，她也根本沒有將那些秀女們放在眼裡——若真論手段，蕭子衿也不遑多讓，只要不是真的踩到了她的底線，她才懶得去管別人怎樣呢。
「二小姐，其實阿葉也已經看出，你根本就不願意入宮。雖然你掩飾得很好，但有些東西是怎麼掩飾也蓋不住的。阿葉只是想勸告二小姐，既然當初與主上約定好了，便不能失約，否則下場不需阿葉提醒，二小姐也自當明白。」
蕭子衿不期阿葉會突然這樣說，道：「子衿自然是明白的。雖然對於那件事，子衿心存惶恐，但事已臨頭，也容不得子衿退縮了。」
「二小姐果然是明白人。那麼對於選秀之事，更應好好上心。陛下極好女色，二小姐又是麗質天成，相信沒有幾個男人能不動心的，到時二小姐只需小施手段，那事絕非難事。阿葉與二小姐同進退，必會保二小姐全身而退，二小姐不必惶恐。」
主僕二人正在說話時，一聲急促的馬嘶驚起，車子驟然停了下來。慣性之下，蕭子衿和阿葉整個人都猛然往前傾倒，堪堪撞到車壁。驚魂未散，便又聽一陣「乒乒乓乓」刀戈交錯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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