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以攻止攻
陸遊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晚到底有沒有下手打死黃忠良,因為那一天包括跟著他的隨從們都喝醉了,只知道他們確實是打了人,至於打了誰,怎麼打的一點都想不起來。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陸遊之也有些懷疑自己著了別人的道,但又沒有證據。再加上不但黃家常常暗中找碴,府衙的公差借查辦黃忠良一案也時不時上門勒索,實在是煩不勝煩。
某日深夜,夜不能寐的陸遊之在書房中見到了一名夜行人。
「陸大人,如果你還想官復原職,便不要輕舉妄動,而且我也只是個傳話的,說完立刻便走。」那人立在窗戶旁邊的陰影里,冷冷地說道。
陸遊之見那夜行人確實沒有傷人之意,立刻冷靜下來,「官復原職」這四個字的誘惑十分巨大。
「請說!」
「兩件事,第一件為黃道明每年以各種名義送給沈放的銀子達兩萬兩之巨,而陸大人滿打滿算送給沈放的銀子不過五千兩,黃家與陸家有殺子之仇,有黃家在的一天,陸家便永遠沒有翻身之日,沈放在黃家與陸家之間早已經做了選擇,這次你的調職及你家那些麻煩便是例證,請問陸大人是否同意上面的話?」
陸遊之動容,「黃道明果真每年送出二萬兩銀子?」
「明日便是沈夫人的生辰,想必陸大人也會去捧場,陸大人不必去留意禮單上的東西,你只看黃家送去的箱子的重量與數量便可知我說的話的真假。」
陸遊之手中的茶杯響了一下,顯然心中激動得不輕,黃道明輕輕鬆鬆便能送出兩萬兩銀子,可見工部油水之豐厚,也難怪在他被罷官這件事上,沈放一點心思都沒用。
在這之前陸遊之以為是沈放責怪他打死了黃忠良,原來另有原因。
夜行人繼續說道:「看來陸大人沒有疑問,那麼我們就說第二件事,陸大人以為最終誰會坐上那張龍椅?」
陸遊之沉默,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心裡想想即可,萬不能說出口。
夜行人似乎沒有這個覺悟,繼續說道:「陸大人不敢說也罷,那麼我家主子認為,大周江山有朝一日或許會易主,但是唯獨這江山的主人不可能姓沈,原因是沈放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當皇帝,想的都是你們這些人。」
陸遊之終於變色,「沈相文韜武略,千古未有,憑什麼不能坐擁江山?」
夜行人冷笑道:「所以我家主子說沈放若有一日死無葬身之地,一定是被你們這些人害的,沈放自己比誰都清楚,他再有能耐,奈何年數過大,自己本身不掌兵權,陸大人你們平日里總是看不起武將,你們也是論古談今之輩,你們幾時見過文臣篡位成功的?最多沈放將來擁立自己的親外孫登基,做個幕後皇帝,以後再圖大計,可是,陸大人覺得現在龍椅上那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實話與你話,你只是兩派人馬爭鬥犧牲的第一人,將來還有更多,筆杆子永遠也鬥不過槍杆子,龍椅上那位從前不動你們,那是因為他有兩個兒子,沒必要冒險引起動蕩,沈放自作聰明,以為勾結了邊鎮上幾名大將和御林軍右將軍,再讓自己的外孫一枝獨秀,皇位便能穩入沈家人手中,但是他忘記了忠義候府就算因為他的陰謀而在皇權之爭中保持中立,龍椅上那位手中還有夏震及西山大營八萬大軍,裕王與雍王平時再怎麼與沈放往來密切,他們也不可能眼看著沈放覬覦韓家的江山而無動於衷。所以從一開始便註定沈放若敢動作,他註定一敗塗地。」
陸遊之額上滲出汗水,半晌才說道:「你家主人到底是誰?」
「該你知道時,你自然知道,這件東西是我家主人特意送給陸大人的,至於陸大人怎麼做就全看陸大人的選擇了。」
夜行人將一本小冊子放到窗台上,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彷彿陸家的書房內自始自都只有陸遊之一般。
那夜,陸遊之書房的燈光通宵未滅。
第二日,沈放夫人生辰,陸遊之特意吩咐了心腹隨從留意黃道明的賀禮,果然如神秘夜行人所說,黃家的賀禮有兩份,一份直接入的沈家庫房,一份翠玉雕成的觀音像則擺在院子里接受大家的鑒賞。
壽宴后,陸遊之重金打賞沈家的大管事,希望單獨見沈放一面,結果等到晚宴開始都沒能見到沈放,倒是見到沈放帶著新上任的戶部尚書與黃道明從書房出來。
那天陸遊之從沈家回去之後,頭髮突然白了許多,背也更佝僂了,但是仍然沒有出現明瑾曦想要的結果。
承平候爺不愧是久經風浪的老將,看了明瑾曦的信后,連夜便將家分了,第二天便上府衙另立了戶籍,自己兩夫妻自然與世子一家同住在承平候府,其他兒子們都分散到老宅,田莊上暫住,四房乾脆直接被送去守家廟。
黃三兒怕連累親姐姐,一口咬定姐姐只是小妾沒有多餘的銀錢,只給了他幾百兩銀子,剩下的銀子都來自忠義候府與靖國公府的女眷,明知道這黃三兒在撒謊,但是盛宏圖不在意,他的目的是忠義候府,於是暗示黃三兒咬定那些銀子全是忠義候府所有,承平候府靖國公府因此暫時沒事。
明三老爺倒也孝順,沒有按明瑾曦所言回去分家,只是將貴重的財物藏了起來。
明二老爺與二伯母小鄭氏在第三日後被拘進監察院,老夫人又驚又怕,唯恐兒子招出她來,讓自己晚節不保不說,還得去牢獄里走一遭,情急之下便寫了一封信去漠南痛斥忠義候,罵他不孝,老娘與弟弟被人害得要坐牢了都不管!
明瑾曦早有防備,比老夫人快一步寫了信去給漠南,說明了這件事的由來與兇險,忠義候雖然擔心老母與兄弟,倒也沒有做出衝動之事,只立刻寫信回去安慰老夫人,並要明瑾曦保證此事不再連累到老夫人,以及想辦法讓明二老爺與小鄭氏早日出獄。
陸遊之那邊遲遲不見動作,明瑾曦有些坐不住了,她擔心二伯父兩夫妻頂不出壓力將老夫人抬出來保命,忠義候府將更加被動。雖然明瑾曦真心認為如老夫人那樣自私自利的老太太實在應該去牢里吃點苦頭,免得再鬧出什麼玄蛾子,但是架不住父親是一名大孝子。明瑾曦擔心老夫人若真的有什麼事,忠義候會不管不顧地跑回來,那麼他們的計劃將全體泡湯。
烏先生也覺得不能再讓陸遊之猶豫不決了,便讓明七給陸家下猛葯,如陸遊之最痛愛的孫子下學回來,馬車的輪子居然被人偷偷鋸斷,將陸遊之的孫子的腿給摔折了;陸家後院無人居住的空屋子莫名其妙起火,好在發現及時,沒有釀成大禍;被休回家的女兒居然也被人下毒,好在發現及時救了回來,但也因此丟了半條命。
陸遊之氣怒交加,去沈府求見沈放,將此事說了,沈放只是雲淡風輕的安慰了他幾句,便沒了下文,陸遊之此時才徹底對沈放死心。
繼續跟著沈放,不但陸遊之及其家人的再無前程可言,還有性命之憂。有黃家在一日,黃家的報復便不會停歇,他們陸家將永遠被黃家吃得死死的,陸遊之決定豁出去,管他誰做皇帝,他得先讓黃家倒台,再沒能耐危害陸家。
於是,大殿上又出現了大臣們不經首相,直接給皇帝遞摺子的情形。
韓元亨接過記錄了工部諸位大員集體貪墨公款,然後私下分贓的帳本,上面有每一筆贓款的出處,去向,及各位大員得贓的數目。這帳本出自工部內部幾名書吏之手,這些書吏也參與分贓,但是得的只是極少部分,書吏們擔心此事一旦事發,他們會被推出去做替罪羊,便暗中留了這麼一手,此事被明家的暗探們無意中探知,便想辦法將這帳本偷了出來。
那帳本是只是簡單的記錄,具體的罪證還得按帳本一項項收集,韓元亨默默地收了帳本,意味不明地在大殿上又問了一句,「眾位愛卿若還有摺子要上呈,就一起呈上來吧!」
沈放已經意識到陸遊之反了水,忙伏地奏道,「請皇上三思,摺子先經上書房再呈覽皇上,這是祖制,皇上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助長百官的誣告之風。」
「臣相說得在理,不過今天朕既接了一個摺子,也不怕再多接一個,如果真有人誣趁機誣告,正好將此人交給臣相處置。」韓元亨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韓元亨的話還真起了作用,一個沈放意想不到的人又站了出來遞了一個摺子,竟然是刑部尚書崔敬。
朝堂上那些官員們哪個不是多年修鍊成精的?沈放手下兩員大將同時不經他之手遞上摺子,絕對是不同尋常之舉。
韓元亨慢慢地翻閱兩本摺子,突然下令夏震將工部與吏部所有侍郎以下官員請去西山大營,再將那兩本摺子遞給沈放,說道:「臣相,這兩樁案子的涉案人員已經被控制起來,不論是誣告,還是真有其事,還請臣相與御史台,監察院,刑部,夏將軍共同審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