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可救藥偏要疼你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現為fho集團首席設計師的傅娉婷，竟是「婚紗女王」viviwan的原助理。在紐約首席婚紗設計師的手下勤勤懇懇好幾年後，前年傅娉婷以設計師的身份嶄露頭角，陸續舉辦了自己的展演，名聲鵲起的她還為英國威斯敏斯特公爵之女設計新婚嫁衣，更於去年年末成為美國服裝協會最年輕的東方成員。

自幼漂泊異國的時玖玖當然明白其間不易，即使在強調人人平等的美國，可那些白人到底還是先入為主，潛意識地判定東方人藝術細胞薄弱、設計理念匱乏。所以，她不由得對這位在異國打拚的女人心生几絲佩服。

只是，心裡卻有點怪怪的。尤其是大賽評委會主席團名單上，「江煜城傅娉婷（fionafu）」並列呈現於眼前時，時玖玖猛然想起早上錯接的電話，好像就是她……

七年前的時玖玖一鳴驚人，本該是事業的起點，是羽翼揮展的時機，而她卻甘願蟄伏，後來的重創更讓她一蹶不振。她，如蟬。動物學家表明，如果一隻蟬雙翼展開的過程中受到干擾，這隻蟬將終身殘廢，也許根本無法飛行。

而fho集團所拋來的橄欖枝，絕對是她得以「羽化」的絕佳機會。原先她只不過想在比賽中摘下桂冠，衍生噱頭，為自己未來尋覓個好東家。然而，作為國內最知名的婚紗品牌，fho無疑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大靠山。當下，何馥姝女士竟相中自己，如此機會堪比伸手摘得星辰。

擇佳木而棲的道理，她不會不懂。

可眼下，她還是選擇噤口不言。

「下來吧。」

柯以軒開啟車門，衝車後座上的時玖玖和小九九說道。

心有惴惴焉，時玖玖牽著小九九隨著柯以軒踏入了大門。方才她去接小九九放學，卻發現他早已先抵達學校，說是他媽媽做了一桌好菜，讓她去吃飯。若是平時，時玖玖當然毫無顧忌，柯以軒的媽媽待自己就跟親閨女似的。可現在憑空蹦出來一個小孩兒，她還不知道怎麼跟長輩解釋。

進門之後，時玖玖才知道自己多慮了。柯以軒的媽媽蕭毓薇壓根沒問小九九的來頭，當小孩兒是她自家孫子般，一個勁兒地往他碗里夾菜，堆得跟小山似的，不是對客人熱情，而是對親人的關切。

一如當初，時玖玖被趕出家門，被拋棄，一系列不堪的事情，可她卻未廢過半點唇舌，蕭毓薇也沒問半句，仍當她是當年的好女孩。其實她知道，一切都是柯以軒在為她善後。

你要想扮純情裝佳人，總要有人在背後挖人心。《畫皮》里，狐狸精小唯之所以能在人前光鮮亮麗，是因為有一個默默甘願為她掏挖人心的蜥蜴精小易。時玖玖當時看完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倒在柯以軒懷裡，說那飛天蜥蜴就是柯以軒的原形，中國最佳隊友。

柯以軒什麼都好，就是在廚藝這方面笨了點兒，壓根沒遺傳到蕭毓薇的優良基因。他當初苦練了兩年，在時玖玖吃前，充當小白鼠先行試吃，以至於至今，胃藥不離身。

「小九九，來，吃肉長大個。玖玖，你也多吃點，瘦得跟個猴兒似的。」

蕭毓薇往兩人的碗里夾菜，一臉心疼地嘟噥著時玖玖。

「謝謝奶奶。奶奶你做飯真好吃，比我兄弟做得還要好吃！」

「德行！吃你的飯，少吃肉，多吃菜。」柯以軒往小九九碗里夾了些青菜，催促著。

嗬，小九九和時玖玖要擱恐龍時代，那絕對是霸王龍，純肉食動物。更何況現在爬上了食物鏈最頂層，吃素，丫開玩笑呢？

汽鍋雞，滇南名菜，蕭毓薇還特地添加了珍貴藥材「三七」，專門為時玖玖滋補身體。由於湯汁是蒸汽凝成，雞肉的鮮味基本沒流失，原汁原味，又鮮又嫩，頗有種一嚼滿口春風的感覺。

時玖玖埋頭只顧著吃，消化一口雞肉，再夾上一塊咕咾肉。一旁的柯以軒默不作聲，剔好魚刺，將魚肉放到她碗里。

蕭毓薇看著眼前看似舉案齊眉的壁人，再瞥了一眼小九九，欲言又止，頓了頓，才出聲：「玖玖啊，最近有沒有相中的人兒啊？」

「沒有。」時玖玖乾淨利落道，這是她慣用的答案，每次來，都得重複一遍。

「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個個的，一點兒都不著急。以軒也是，三十歲人了，也不知道我什麼才能抱上孫子咯！」

「跟前這個不是叫您奶奶了么，您要抱得動，就抱去唄。」柯以軒頭也不抬，吃了一口飯，如是揶揄道。

富貴魚鑲面，花雕混果醬。一條桂魚昂頭翹尾地端坐在碟盤中央，身披一層濃厚的金黃醬汁，碟邊，細面捲成小團整齊地碼放著，是沒魚刺的肉片。蕭毓薇為小九九定製的專屬菜，中西結合的海派做法。現在吶，這被美食蠱惑的小間諜，只顧得上吃，早把自己的潛伏任務拋諸腦後，哪裡還管媽媽的婚嫁問題喲！

酒足飯飽后，小九九跟柯以軒雙雙盤腿坐在屏幕前，噼里啪啦開始打遊戲，當做消食運動。一大一小，煞是和諧，宛如父子。

時玖玖攀在柯以軒的背上，從身後將一個雪媚娘遞到他嘴邊，可柯以軒撇過嘴兒，嫌棄道：「又酸又甜，不愛吃，拿走。」

翻了翻白眼，時玖玖直起身來，一口送回自己嘴裡。這是蕭毓薇去日本旅遊，特地給她帶回的地道點心。酸酸甜甜，愛的感覺，想來這三十歲還沒個人兒的大光棍兒是不懂的！時玖玖腹誹。

而後，蕭毓薇拉著時玖玖回她房間，捂住她的手，當成貼心小棉襖似的，跟她天南地北地閑扯著。從美體護膚到服飾珠寶，毫無代溝，相差二三十歲的倆人兒像是姐妹花兒。

頓了頓，蕭毓薇有些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玖玖，這些年想過回家看看嗎……」

「乾媽，你問這個幹嗎……」畢竟是長輩，有些情緒也不好赤|裸|裸地表達出來，時玖玖迂迴掩飾。

「玖玖啊，你爸這人兒好面子，心裡惦記著你，可嘴裡又不明說，這些年沒少跟我旁敲側擊你的事兒。我看他最近身體也不怎麼好，你找個時間……」

聽時玖玖「嗯」了一聲，蕭毓薇也不再多言，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更何況，她並不捨得，她當做兒媳婦兒寶貝的時玖玖回去受委屈，只是老朋友委託，她有點卻之不恭。

當年被逐出家門的場景，記憶猶新，時玖玖對時正戌是有怨言的。這怨，自幼就滋生，日積月累，堆成山。

始於生母蘇瑾屍骨未寒之際，時正戌再娶新嬌娘周景瑜，當時的時玖玖已有八歲，什麼都看在眼裡，只是孤女無援，只得默不作聲，卻早已對時正戌心生隔閡。其實她知道，早在母親蘇瑾罹患乳|腺癌之際，耐不住寂寞的時正戌便於風華絕代的周家小姐廝打到了一起，兩人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綿了一年多，直到蘇瑾逝世，他便將見不得光的三兒扶正。最可笑的是，周景瑜還是蘇瑾最好的朋友，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閨蜜。

恃寵是每個三兒的通病，周景瑜也不例外。時玖玖永遠也不會忘記，母親氣息薄弱之際，周景瑜那張風淡雲輕的臉，眼裡，是三兒特有的趾高氣昂。

蘇瑾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平素眼底灣出一汪水兒來，卻在臨死前，卯足了氣韻，恢復她名門之後的做派，也不管時玖玖能不能聽懂，苦口告誡之。

「玖玖，你記住，三兒永遠也鬥不過正室，男人會愛三兒，卻不是永遠，媽媽沒病就依舊是贏家。日後你長大，千萬不要愛上一個不娶你的男人，這樣你才會幸福久久。」

年幼的時玖玖懵懂點頭，硬生生一字不落地背到現在。

可蘇瑾料想不到，不久后，時玖玖便被時正戌遣送出國。時玖玖寄人籬下好些年，一年歸國兩次，每次回來也都是往柯以軒家裡跑，還會約上時柏宇。

當時的時玖玖尚不知道時柏宇並非自己的親哥哥，還是周景瑜風淡雲輕吐到她耳朵里的，知曉后，她倍受打擊，幾近昏厥。此前她一直以為對母親逝去算不上悲傷的哥哥，是因為他本身性格內斂使然。

更想不到的是，在時正戌的慶功宴后，時柏宇摁死她的手腕，惡狠狠回答她：「妹妹？你怎麼可以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妹妹我怎麼可以狠狠愛死你？」

家？一團亂麻，罷了，時玖玖不願意回。時玖玖現在的家，是兩個人的家，一大一小的幸福窩兒。

柯以軒背著睡著了的小九九，將他放在他自己的小床上。摟著時玖玖的肩膀，將她攬到沙發上窩著。

倏爾，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交到她手上，讓她攥緊。

「柯少爺您有錢沒地兒花啊？我都說我不要了，我這一天天不知為國家環保事業做了多大的貢獻。」

「那小子那嬌氣樣兒，你當他能跟你天天擠地鐵，得了，我可沒時間當校車司機！」

時玖玖拒絕無門，一頭扎進柯以軒的胸膛里，抬起眼望著他哧哧發笑：「柯少爺我這論斤賣，長五百斤也掙不到這錢還您吶，我以身相許吧！」時玖玖並不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平素勾肩搭背慣了，這真不算什麼。

只是這一雙眼，落在柯以軒的眼底，叫他怎麼也挪不開眼，生生溺在這汪清泉里。

頓了頓，他才哼笑，「一吻解錢愁。」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薄唇，向時玖玖示意。

時玖玖很快蹭了起來，像是訓練有素的小狗兒，在他兩頰處狠狠地啵了兩口，笑嘻嘻的。

柯以軒單手攫住她的下頷，猛地就將唇貼上去，交|纏片刻，他趁她魂兒沒回來之際，直起身來，道了別。

門闔上之後，時玖玖才回過神來，驀地，就發現自己的房門處佇立著一個人，目光凜冽地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