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唯一
時玖玖叮囑江煜城照顧孩子,再囑咐孩子們聽他話，自己換了身衣服就要出門。
醉酒是件小事，可放在柯以軒身上就不得了了，不是睡一覺就解決的，他有胃病，酒一喝多就疼得半死。時玖玖不敢多耽擱，火急火燎地就要去接他。
江煜城擋在門口,睨著站在玄關處換鞋的她，欲言又止。他當然知道對方是誰，也正是因為知道是誰，他不想讓她去,亦不敢。
「我陪你去。」他想了個自認為折中的辦法。
時玖玖啞然一笑，拿開他的手,沖孩子們揮了揮手，這才回他，「一會兒就回來了。」只是順口說而已。
等門「嘭」地一聲闔上之際，小九九「嗖」地一下溜進了衛生間。望著玻璃門外幽幽的精壯身影，他吞了吞喉，虛張聲勢道：「爸爸別進來！我在poop！鼻測今日氣體污染指數五顆星，您小心了！」
這年頭，敢情遞個電話就要被誅殺？小九九抹了額上一把汗，直搖頭，爸爸是手心肉，可兄弟對他也很好哇。他也不想他兄弟和時玖玖老死不相往來……
門外的江煜城苦笑，轉身走進廚房繼續掌勺做飯，不時沖廳里的孩子教育道，「子衿，照顧好妹妹……江逸然，進來端菜！」這一聽，嘿，兩兄弟的地位來了個絕世逆轉，立分高下。
這個時間段，屋外傳來絲絲縷縷的煎炒煮炸之聲，鍋瓢碗盞輪番作響，這便是人間市井。平凡、溫吞、細密、充實，反反覆復。
憶起方才她轉身離去的那一抹靚麗的背影，再加上廚房裡不絕於耳的鍋碗瓢盆聲，江煜城驀地想起一句有些矯情的話來——「你負責風華絕代，我負責鍋邊灶台。」
「老爸，好餓！」
「爸爸，我餓得快要死掉了啦！」
哦，不止，他還得帶娃，倆娃，外加未來的倆小兒媳婦兒。這一說就有些悲傷了，正如小兒子曾改編的歌曲那樣，「老白菜呀，三十歲呀還沒妻呀……」
而他心心念念想要娶的妻子，時玖玖，正坐在計程車內，前往柯以軒所在中海飯店。
夜幕已落，燈輝登場。車內回蕩著流行歌曲，男歌者的聲音低醇好聽，深情款款地唱著：
「我的天空多麼的清晰，透明的，全都是過去的空氣，牽著我的手是你……最近我無法呼吸，連自己的影子，都想找你……」
時玖玖一恍惚，就覺得這聲音竟跟柯以軒的聲音有九分相似。柯以軒的聲音從不沙啞，喉結微微滑動時，傳出的聲音是那般光潔和柔韌，好似一滴乾淨的雨水落在光滑的石板上，咚的一下，好聽無度，舒心極了。
他高中時分，是全校師生公認的資優生，無論是晚會抑或典禮，他都會持著話筒，筆挺地站在台上，微笑，致辭。當他一出聲，全場肅靜，聲落，要稍微頓一頓，那些微醺的女生才會醒來，繼而擊節稱讚，拍手叫好。
彼時，時玖玖尚在念小學，在他高中的附小。她跟著一眾小夥伴混入高中部，在嘰嘰喳喳的女孩堆里，她悄然看著他，看他在台上微笑、把握自如，卻沒一絲耍酷，沒一絲嘩眾取寵，那個樣子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大抵用一個很尋常的形容詞就夠貼切——乾淨。
身邊的同學無一不是獨生子女，大家都羨慕她有個好哥哥。眾人眼裡的哥哥自然不是時柏宇，而是每天送她到學校，又等她放學的柯以軒。
時玖玖小時候是那種拖拖拉拉、又邋邋遢遢的人。
每天上學嘴上總浮著一圈牛奶泡沫兒而不自知，他用紙巾給她細心地抹掉，再幫她摘下書包，自己背上，等她上了腳踏車後座，坐穩了，他才騎著走。一開始他不載她，他自認為車技不好，可時玖玖走一半就說累，他沒辦法，偷偷自個兒練了好一陣，摔了一腿淤青，這還是柯以軒的母親蕭毓薇女士嘮家常不小心說漏嘴，時玖玖才知道的。
念書時，許多人高腿長臉白的高中部姐姐來找時玖玖，無一不是想要讓她當信鴿，或是小紅娘。時玖玖的書包總是被信塞得鼓鼓的，零食也是多多的。一下課，她很拖拉，收拾東西總要很久，柯以軒就站在外面等，一言不發，脾氣好到不像話。可也不能說他沒脾氣，至少柯以軒「嘩啦」一下從她書包倒出那些信件，再一把扔到垃圾桶，那模樣還是讓她都有些發顫，太無情。
只是後來，讓眾人大跌眼鏡，柯以軒由原來的資優生變成了不學無術的二世祖，據悉，在大學校園裡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遊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長腿、顏好、有錢，跟寢室那幫宅男哥們兒沒什麼不同。鑒於他不像別的公子哥那樣眼高於頂，室友都跟他挺鐵的，當然，主要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沒妞兒！
那個「後來」，是時玖玖負笈美國的分界線。
方才在家，江煜城問及自己童年是怎麼度過的，時玖玖這才這一回憶，童年竟滿滿當當都是柯以軒的身影。一如歌詞那般，「牽我的手是你……」
自然不止是童年的，還包括了青春。舞勺之年至舞象之年，十三歲到二十歲的光景里，還是柯以軒。她剛到紐約時，寄人籬下的滋味兒實在不好受，算不上被虧待，可沒人會去管一個小女孩兒的心思。她心裡苦，夜夜與他通話。她那這頭，他在那頭，不說話，只是證明，他在。
只不過，江煜城抓住了她青春的尾巴，與她相愛了一年。那個「女最美時，雙十年華」的光景，屬於江煜城。
八歲到二十歲，整整十二年，江煜城只不過佔了十二分之一。
時玖玖甩了甩頭，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掏出手機分散精力。點開微信時，看到江子衿的朋友圈更新了狀態。江子衿的頭像跟小九九的惡搞風格不同，他用的是一寸照，一本正經，卻無比的帥氣，沒別的，就為了證明一點——看，證件照才是檢驗帥哥的唯一標準。
他每次發表狀態，免不了配一張自己的自拍帥照。這一次，是他伏在書桌上的憂鬱樣，一副「情場失意」的模樣，小眼神極為失落。狀態如是闡述——「下輩子要做一顆牙，自己不開心的時候有人疼。」
時玖玖一看就樂了，用現在的流行話講，這傢伙就是典型的不矯情會死星人。
評論者無數，唯有一人敢於點贊，自然就是他的孿生兄弟，小九九是也。評論無一不是安撫他不要傷心，抑或追捧他稱讚「oppa好帥」爾爾，唯有小九九的評論在其中熠熠生輝——
「哥們兒，天真了吧，說得好像牙不會被拔似的。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你那大門牙咋磕掉的忘了？我叫你一聲，你敢張嘴嗎？」
時玖玖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司機問她笑什麼，她直言，說是因為兒子。
司機大哥一臉驚訝，「你這麼年輕就有孩子啦？看不出來呀，太幸福了。」
時玖玖點頭，是呀，她還這麼年輕，就有了兩個六歲的兒子，很幸福。這一切，是僅陪她度過十二分之一青春的江煜城賜予她的。
等她抵達中海飯店時，只見柯以軒倚在車身旁，是他的特別助理扶著他，邊上還站著一個耀眼的女人，是他的助理aimee。
aimee自是認得她的，還未等時玖玖走近，就笑容可掬地跟她打招呼：「玖玖姐好。」aimee年輕貌美，情商高，飯局上的功力叫人生畏，能喝酒能哄人，柯以軒生意場上的得力助手。
時玖玖曾調侃柯以軒，你們這些老總是不是都跟助理有那麼點事兒啊？窩邊嫩草兒，不吃白不吃嘛。
柯以軒氣瘋了。翌日便為自己雇傭了個男同胞作為特別助理，性向正常的男同胞。所以他跟助理aimee僅僅只是在飯局和公司等公眾場合會面，談何奸|情。
「時小姐。」攙扶著柯以軒的特別助理eric向她頷首問候。
時玖玖回以微笑，扶著柯以軒，聞到他一身酒氣，她皺著眉發問：「怎麼喝了這麼多？」
「時小姐，aimee今天也喝多了，我等下得送她回去，柯總又總念著找您，我這才……」eric有些不好意思道。
時玖玖沒說什麼，落落大方地讓他們先走，將柯以軒推到副駕駛座上，給他繫上安全帶，這才欲意跨到駕駛座那邊。
「玖玖，你怎麼來了？」
一手握住時玖玖的手腕，柯以軒如是問道，聲音比平時增添了幾分空靈，顯得更為性感。
時玖玖拍了拍他兩頰，無奈道，「欠柯少爺的賬單堆如山，只能當司機做保姆來償還了！」
話音沒落，時玖玖踹了他一腳，跨上駕駛座，啟動車子，絕塵離去。
時玖玖車技還行，可開他的車不怎麼順手，這會兒聚精會神的，生怕出什麼岔子。可一聽，柯以軒那端貌似哼出些痛苦的聲音。
「怎麼了？以軒。」時玖玖伸手搖了搖他的大腿，很是擔憂。
見他捂著胃，一臉苦色，時玖玖這才知道，他胃病又犯了。好在柯以軒的家近，她停好車，趕緊扶著他上了電梯。
進了屋子，時玖玖攙著他，倚在沙發上，還好他酒氣已散，否則她可沒本事攙著醉醺醺的他。等他坐好，時玖玖熟稔地衝到他房間里，摸來他的胃藥，手忙腳亂地倒了幾顆，再遞給他一杯開水。
「沒事兒吧你，明知道自己胃不好，還喝這麼多酒，多大人了也不會照顧自己！」時玖玖見他臉上的苦色稍緩，這才放心地坐在他身旁，拿起抱枕就往他身上砸。
柯以軒接過抱枕，同時也握住她的手，灼灼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其實他極少沾酒，今晚實屬例外。下班時正巧看到他們一家四口牽著手一起走，即使倆孩子站中間，可他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也想著一醉解千愁。
和他靠得太近，時玖玖一下子就愣了。柯以軒屬於頂好看的那種，五官甚是精緻，他圈內好友曾調侃之，「阿軒，上帝造你的時候真他媽有耐性，精雕細琢的，造我們就草草了事了，草！」時玖玖不得不承認，確實他確實好看，而且耐看。
尤其是他拽了拽襯衫上的領口，解開扣子的模樣，讓時玖玖有些羞赧，「你幹嘛？」
「我熱……」柯以軒還是有些醉意的，說起話來帶著幾分飄渺。
時玖玖也沒說話，反而落落大方地睨著他。柯以軒倚在沙發上，一手搭在自己的腿上，時玖玖就這麼盯著他的側顏看。帶著些許倦意和微醺的表情，熠熠燈輝撒在他的臉上，驀地，時玖玖就覺得這樣的柯以軒甚是迷人。
保羅。福塞爾在其著作《格調》中，曾毫不避諱地指出，「上佳的長相，通常是上流社會的標誌之一。」這樣犀利極端的言辭不免有失偏頗，可到底有一定的真理。他們有好的家世，雄厚的資本，不用費心生計，更有精力與時間去健身、保養。柯以軒如是，已過而立之年，眼角也不見得有一絲細紋。
就在時玖玖愣怔之際，柯以軒猛地俯過身來，單膝抵在沙發上，兩手搭在她身後的沙發上，就這樣俯視著她，源源不斷的熱氣往她臉上噴洒。
「玖玖，好幾天沒見過你。」
他本可以直言，「玖玖我想你了」，「玖玖我愛你」，甚至是「玖玖我想吻你」，可他沒有，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最為含蓄和迂迴的方式。
時玖玖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襯衫下擺，也沒說話，抬眸凝視他。
聽說，每個女孩子心目中一定有一個穿白襯衫的理想型學長。柯以軒便是眾多女孩心中的那個「白襯衫」，當然也是時玖玖的，只是當時的感情不同罷了。那時的柯以軒，高高瘦瘦的，成績很好，打籃球也很好，還是學校主持人的不二人選，一副好嗓子。
學校算是開放的那種，校服呈英倫風，白襯衫的質感很好。跟那些嘩眾取寵的男生不一樣，柯以軒不會故意不繫上面三顆扣子裝酷，總是規規矩矩地穿著，一塵不染，單肩背著劍橋包，推著腳踏車不疾不徐地等時玖玖放學。
時玖玖聽過太多稱讚柯以軒的話，是太多頂級形容詞堆砌在一起的句子，她總覺得跟自己心中的他不符。直到她學到《詩經》一文，看到一句話，覺得那就是為柯以軒量身打造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以軒，以後別喝那麼多酒了，對身體不好。」
柯以軒點頭，頓了頓，柔聲問她：「玖玖吃飯了嗎？我去給你做。」
「不用，你先去洗澡，我給你熬點粥，喝了好睡覺。」時玖玖推他。
柯以軒挑了挑眉，這才起身，也不顧她在場，伸手就解襯衫的扣子，脫下，扔到沙發上，轉身往浴室里走，留給時玖玖一個精壯又引人遐想的□□上身的背影。
鎖骨、腹肌、人魚線……仍在時玖玖眼前來回飄蕩，誰說以鮮美*蠱惑人心是女人的專利，男人若是用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玖玖這一失神，足足愣怔了半分鐘，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起身邁入廚房。
她熬好小米粥，可他還沒出來，時玖玖有些心慌，剛一敲門，柯以軒就推門而出。
她穿著家居鞋，平底的，這下更得仰視著他——
水珠從他短而硬的髮絲上滾落下來，滑落到他鎖骨窩裡，再順勢留下……
他只在腰際圍了一條浴巾。
「來……喝點粥，潤潤胃。」時玖玖這時候說話有些結巴了。
柯以軒忍著笑，扶著她的肩膀，推著她往前走，潤了潤嗓子，這才說：「玖玖，今晚別回去了，我不方便開車，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是我不放心你好吧，還難受不了？」
時玖玖是內疚的，畢竟這老病根兒是因她而起。用時光的話來講，「要我是柯以軒他媽，我早把你一刀斬了！」是啊，她害他不淺。
「那你在客房睡，我不舒服了就叫你。」
時玖玖應允，給小九九發了條簡訊，讓他們不用等她。
***
夜半，柯以軒口渴，起床喝了口水，頓了頓，推開客房的門，想要看她一眼。
時玖玖穿著保守的睡衣，長衣長褲，弓著腰睡的。
坐在床畔，柯以軒用手撩了撩她的碎發，輕輕地颳倒耳根后。面帶倦意的她，讓他煞是心疼。
他捧在心尖兒上的女人呵，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化了？
柯以軒也隨著她一齊躺著，伸手從身後攬住她，第一意識去撫摸她的心口。多少次，他真想質問她，「時玖玖你到底有沒有心？！」
他寧願把心掏給她，可她卻假裝看不見，因為她不喜歡。那個他把她的心都掏了，可她佯裝不疼，因為她愛。
認識她時，她還小，柯以軒也不敢說是喜歡，只是想要去疼惜她。可越往後，就像是形而上的情感，遞增，愈來愈深……
八歲，二十六歲，整整十八年了。
十八年，一個人都可以成年了，可他們之間仍一成不變，柯以軒不禁苦笑。
「以軒？」時玖玖嚇了一激靈，當即攥緊他的手。
柯以軒猛地翻身，將她壓下，也許，有些感情的改變，不能只等——
「以軒，你幹什麼？！」
柯以軒聲音前所未有的嘶啞，他艱難地滑動著喉結，低頭去吻她白嫩的耳垂，在她耳畔低聲私語。
「玖玖，我需要你。」
這一次，他不再含蓄：他需要她，他需要感覺到她，他需要被她愛被她關懷。
「以軒，別這樣，放開我！」
柯以軒這次沒聽她的，強有力的兩膝壓住她的腿，一手裹住她的手，往自己兩腿間帶……
「玖玖，你也對我有感覺對不對？我們試試，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柯黨有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