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交鋒
剛被選入宮的妃嬪,什麼恩寵都沒有,依著往例,皆無差別封為從八品的御女,住的地方亦不用格外劃撥。若有幸被召侍寢,則再行升位,住所亦重新發配。
這些事情不需要陸靜姝特別操心,她回到鳳央宮后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對那些新入選的妃嬪不置一詞。
對於專門去請示章延,這些入選的妃嬪要怎麼安排、安置這樣既無趣又不討不了好的事,陸靜姝沒有打算干,左右太后和章延都沒有特別交待。
陸靜姝午休醒來,不覺身上流了許多的汗,今天確實是熱得厲害,皮膚上的黏膩的汗水讓她整個人都很不舒服。
喚了一聲,聽到動靜的阿苗和阿禾都走了進來。陸靜姝坐在床榻上,大約是睡得太久腦袋頗有些暈暈乎乎的,含糊的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差兩刻便是戌時了,娘娘睡了有兩個時辰。」阿苗笑著說。
夕陽幾近西下,徒留餘暉與霞光照進屋子裡邊,卻也照得一室明亮。陸靜姝緩過來了一點兒,才道,「嗯,準備熱水,我先沐浴。」
「娘娘晚膳可有特別想吃什麼?」阿禾點頭但沒有立刻走出去,而是先這麼問了陸靜姝關乎晚膳的問題。
「許是睡太久了,這會兒倒是覺得沒有什麼胃口……」陸靜姝笑著搖了搖頭。
那邊阿禾反而沒了笑意皺起了眉,「無論如何,娘娘也該用些東西。」隨即想到了什麼,笑著道,「冰鎮的荷葉粥,清淡涼口,娘娘應當會喜歡,奴婢去吩咐廚下先做著。」
陸靜姝知道阿禾是這麼個愛操心的性子,對她更是忠心得很,一心都是為她好,便不阻止亦不覺得惱,笑了笑由著她去了。
沐浴過後簡單用過晚膳,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陸靜姝在鳳央宮的花園內悠然散著步。
白日里的熱氣已散去大半,夜風徐徐吹得人渾身都涼爽舒暢。
花園四處掛著燈籠,阿苗和阿禾手中各提著一盞六角琉璃宮燈為陸靜姝將腳下的小路照得更亮些。在陸靜姝的身後跟著的是盈露和盈霜,再沒有了其他宮人。
鳳央宮內有一池荷花,池子不大,沒有「接天蓮葉無窮碧」的壯麗景象,可多少算得上「夏風十里一潭碧」。站在池邊,伴著清風迎面的是清雅的荷花香味。
如玉盤般的明月遙遙照著這一方天地,月光如流水靜靜傾瀉在整片荷花池,又似輕紗籠罩著田田荷葉和依偎在荷葉旁的朵朵荷花。
陸靜姝站在玉砌雕闌外,望著一池美妙景色,深吸了一口充滿清香的空氣,唇邊綻出一絲笑意。
阿苗、阿禾、盈露還有盈霜都站在她身後,等聽到陸靜姝的一句,「陛下今晚去了哪兒?」時都險險的有些站不住。
陸靜姝見身後竟是沒有一人回應,便轉身去看。瞧著阿苗幾人臉色都不大好,她更不由好笑。她覺得自己問得很輕鬆沒有含半分怨念呀,為什麼她們都是這般表情?
「陛下的行蹤,確實不該過問。」陸靜姝面上是淺淺笑著,眼神里滿盛的卻是落寞之情。她復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這麼一句話,卻是令阿苗身子顫了顫,阿禾不怎麼淡定了,盈露和盈霜兩個人則臉色愈發為難。
一陣風吹得陸靜姝頰邊的髮絲胡亂飛舞起來,阿苗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陛下……」兩個字后沒有了聲音。
陸靜姝望向了遠處,等著阿苗下面的話。可她沒有等來沒說完的話,陸靜姝只等到了攬住她腰肢的有力手臂、罩住她雙眼的微糙大掌,還有緊貼著她後背的男性身體。
「好看嗎?」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靜姝微側了頭,肩窩處章延的下巴已經霸道的搭了上來。
獨屬於章延的隱約松柏氣息飄至鼻端,蒙住她雙眼的手掌鬆了開來,沒有收回反而是覆上她搭在雕欄上的手,掌心的溫熱從手背清楚的傳遞給她。
「陛下。」
陸靜姝喚了一聲,得到章延模糊的應答,可他一動未動。
章延似乎覺得他們這樣頗為有趣,看起來是輕易不肯放過她,陸靜姝不再說話,安靜看向遠處朦朧的景色。
呼吸間,入鼻滿滿是獨屬於陸靜姝的幽蘭氣息,章延心中大感安定,再伴著絲絲清風,不由閉上了眼睛。
「阿姝今天在麗正殿的時候很不開心么?」
章延想起他剛剛走過來的時候,遠遠看到一身荼白曳地紗裙陸靜姝立在池邊,未束起的青絲隨風輕擺,寬大的紗裙也有幾分搖擺。
那般靜靜站立在月色之下,荷塘之畔的陸靜姝,清逸出塵,有如欲乘風而去的仙子一般。一瞬間,他近乎覺得陸靜姝真的要離他而去。
於是,蒙了她的眼,令她看不清歸路;鎖了她的行動,令她沒有辦法逃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才能切實的感覺到她真實的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會離開。
沒有得到陸靜姝的回答,章延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解釋,「在麗正殿,朕看你臉上雖一直都在笑,但卻不見得高興。」
陸靜姝的嘴角抽了抽,哪個妻子能見著自己的丈夫馬上要有一堆女人了還高興得起來的?就算真的有這樣的,那也是腦子有坑吧。
雖然,她並不在意他有多少女人,無所謂高興不高興。
「臣妾今日並沒有不高興,陛下許是誤會了,臣妾可沒有立志做一名妒后。」陸靜姝微惱的語氣成功讓章延忍不住愉悅的笑了起來。
他不信陸靜姝真的是因為和裴蟬嫣不對付才在麗正殿內,獨獨對著裴蟬嫣沒有好臉色。她是皇后,他又早與她表明過心意,再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如果有,那必定是……
想到陸靜姝會因他生出醋意,章延心裡萬分歡喜。
「大啟的歷史上,曾經有一位十分有名的妒后。」章延慢悠悠的說著,臉埋到了陸靜姝柔軟的發間,吸了口香氣,「朕過去聽聞,這位皇祖奶奶是諸多女子羨慕的對象。」
「阿姝原是這般不在意朕么?」
章延的溫熱氣息一下又一下噴在她的耳根處,令陸靜姝覺得不舒服。
一手覆上章延的手,她好不容易才扭過身子,正對著章延,微笑道,「古人曾作詩吟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位皇祖奶奶確實是讓人羨慕的。」
「陛下現在這樣就很好了。」陸靜姝的語氣十分溫柔,「陛下身負家國社稷的重任,皇家的香火需要延續,陛下心裡有臣妾在,這樣就很好了,臣妾別無她求。」
章延心中一軟,抱緊陸靜姝將她摁在了自己的胸前,他想起自己方才心裡異樣的感覺,溫和的誘拐著她,「告訴朕,無論如何,你都不會離開朕。」
陸靜姝在章延懷中,輕勾嘴角,「嗯,臣妾不會離開陛下。」章延,這輩子,我不想先死了。
章延聽到陸靜姝軟軟聲音的保證,心中大定。低頭看到陸靜姝麗質的眉眼,章延動容的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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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鳳央宮歇下了?」裴蟬嫣驚疑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訥訥說道,覺得這簡直不可置信。
小太監復低了低頭,細聲細氣的說,「是,奴才打聽得十分仔細,陛下確實在鳳央宮歇下了。」
裴蟬嫣身子一軟,身上的力氣被瞬間抽走般癱在木椅上。她絕望的閉起了一雙好看的眼睛,無力的擺了擺手,揮退了小太監。
待那小太監退了下去,從裴府跟到宮裡照顧裴蟬嫣的丫鬟蝶衣走了過來,想安慰又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
陛下本是翻了自己小姐的牌子,可轉眼就宿在了鳳央宮,這不是明晃晃的打臉么?尤其是,這還是剛入宮,第一次被召侍寢。
沒多久前還是一同進宮的諸人艷羨的對象,可現在,卻是淪為笑柄了。依著小姐的脾氣,這會兒怕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蝶衣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好。
「小姐……小姐若覺得氣,就……擰奴婢吧。」蝶衣遲疑的說著。
在府里的時候,小姐便曾說過在宮裡受了氣的話,胡亂摔東西的動靜太大,打罵宮人有損名聲亦容易落下把柄,而她被選陪同入宮純粹是給小姐解氣用。
裴蟬嫣睜開眼睛,看到屋內果然是只有蝶衣一個人,而她的眼前此時橫著一隻細嫩的手臂。裴蟬嫣怒意無可發泄,抬手碰著那細嫩的手臂,便是一陣用力折騰……
沒多一會兒,原本白皙的手臂上便多了許多的青青紫紫的顏色。
哪怕是這樣,裴蟬嫣仍舊覺得不解氣。她想起陸靜姝在麗正殿內給她臉色看的樣子,又想到章延對陸靜姝愛護有加,心裡更是恨恨的。
總有一天,她非要將陸靜姝從皇后的位置上拉下來不可,再讓她將自己所受過的苦全部再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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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御女到,裴御女到,蔣御女到,孟御女到,庄御女到……」
裴蟬嫣等一眾數名新入宮的妃嬪相繼到了鳳央宮,再被宮人領著到了鳳央宮的正殿內。她們分作兩排,先是與陸靜姝規矩的跪拜行禮。之後,一眾人又再與其他妃嬪屈膝行禮。
陸靜姝坐在上邊望著她們兩排人,笑容如初。這些人都年齡相仿,皆是稍作打扮就瞧著十分俏麗的年紀。現在這麼齊齊站在一處,分外的明艷動人。
「你們初初入宮,有什麼需要、有什麼事情都可與本宮或者是本宮身邊的姑姑們說,都是服侍陛下的姐妹,不必拘謹著。」
「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亦可主動詢問,不拘是本宮還是葉婕妤、安才人、陳才人抑或沈寶林,都會願意為妹妹們仔細解答。」陸靜姝坦然說著,沒有去在意葉溱、安錦清等人的表情。
兩排人紛紛應是,再規規矩矩的行禮謝恩,動作多少帶著點小心翼翼。
安錦清從看到裴蟬嫣的時候,就想說兩嘴了,等到陸靜姝教導完眾人,她可算是有了機會。
「裴御女昨夜睡得不怎麼安穩嗎?怎的瞧著眼底竟是一片青黑之色?」
別有深意的一句話,讓殿內的氣氛頓時就變了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