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隨著巴洛的問題一出，所有的議論瞬間銷聲匿跡。如何處理？撤掉新式消防系統？這大概是必然的，重點卻是關於巴洛要如何評判的問題。

關於新式消防系統，監測部門無法給出它的不合格證明，頂多只能表示其並不具有太高的實用性，但作為提案提出者的巴洛卻不可能為此負全責。火災也並非他引起的，並且這次事故中並無嚴重傷亡，故而頂了天也只能藉此事給巴洛定個不痛不癢的失察罪。

這就足夠了。萊爾從座位上緩緩站了起來，伴隨著自己輕輕的鼓掌聲，立即吸引了全場的眼光。只見他看了巴洛一眼，然後面帶微笑地走上了台。

「首先，我們必須要感謝亨利公爵大人這麼多年來為亞薩付出的心力，在此讓我們對大人致以崇高的敬意！」萊爾引著大家為巴洛送上掌聲，接下來才進入主題。「誠然，巴洛大人為亞薩付出良多，反觀我，基於一名亞薩貴族，享受亞薩最頂端的社會資源的我，在此只得自我反省，我真的配和公爵大人享受一樣的待遇？答案卻是否定的。」

萊爾轉身，將終端里的圖片投射到大屏幕上，上面赫然顯示出巴洛辦公室內的裝潢，見此眾人皆發出一陣驚嘆。那是運用了亞薩目前最頂端的科技水平裝修而成的高度自動化辦公室，許多邊境的官員甚至一輩子都沒見過其中被大量使用的隱形牆體技術。

亞薩是個十分矛盾的國家，科技手段十分先進，大部分國民卻保持著舊式簡單純樸的生活方式，歷史文化沉澱基礎濃厚；明面上是君主立憲制國家，國家權力卻始終在首相與王室中反覆糾結鬥爭不休；宗教信仰群眾分佈十分廣泛，信徒基礎卻在平民與貴族的過渡路徑中被掐斷。

巴洛的辦公室，對於這些議員們而言實在太超乎他們現有的生活水平標準了，尤其是這些議員大部分都來自並不十分富裕的邊境城市。對於未知的高端科技事物，即使你解釋一萬遍，他們也無法相信其具有廉價性。於是看見那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辦公室，他們的第一反應均是——土豪=貪污！

巴洛完全沒有機會解釋自己的辦公室裝潢只是讓自己更方便，以及跟這些世界觀不同的同僚們解釋科技可以給人們生活帶來的便利。他宣傳的「科技改變生活」的世界觀在這些思維依舊停留在上個世紀的土包子眼中完全就是不可思議的行為，甚至可以說簡直就是妄想天開。有些如今連個人終端尚且十分排斥的老議員們甚至已經在心底對巴洛產生了厭惡感。

「公爵大人一直走在我們的前端，對此我真的自愧不如。大人日理萬機，需要高效的工作程序配合自己，我卻是依舊小作坊工作。對於巴洛大人勇於衝鋒在科技生活第一線的精神，我只想表示深深的敬佩之意！關於消防系統一事且就此揭開吧，大人也只是想為王城公民帶來更好的生*驗，不合格的產品，卸了便是。」萊爾再次為巴洛送上熱烈的掌聲，配上那真誠的眼神，感覺對巴洛大人的尊崇已經不能再多。

巴洛只是靜靜地看著萊爾，雙眸深處的風暴卻已經席捲了整個大腦。

亞薩是個思想陳舊的國家，卻又是最勇於創新改變的國家，一切只能看引路人，亞薩的公民天生有一種秩序感，喜歡井井有條的生活，若有人安排了路，他們便會順著路走下去。

「就是一群嫌麻煩的公民們。」萊爾坐在咖啡館的臨街包廂中，語氣輕揚地談論著關於輿論引導議員的事。「當然，我也是。」

「這幾次交鋒，巴洛都無功而返，甚至元氣大傷。」艾倫想著今天過後，巴洛的支持率應該會嚴重下跌。事實上他並沒有想到萊爾會這樣直面巴洛，將敵對姿態乾脆利落擺了出來，這麼坦蕩，完全不像是以心思活絡著稱的政客中的一員。「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樣直接在檯面上跟巴洛敵對，你要相信，跟巴洛的鬥爭將會是一場長期戰役。」他頓了頓，「而且，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因為我一人之言而選擇敵對巴洛。請不要告訴我你是耶和教徒。」

「作為神棍，你的召喚力強，一招可以召喚一堆殭屍腦殘粉，戰鬥力爆棚不是嗎？」萊爾語氣滿是不在乎，「而且，伊麗莎白本來就是政治投資出身，玩老本行才最刺激不是嗎？——你呢？其實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針對巴洛。」

「我們心中的烏托邦不同，理想國的差異讓我們無法成為朋友。」艾倫翻開隨身攜帶的教宗，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裡，默念了插在其中一段《艾倫傳奇》中的話，「木匠和鐵匠要怎麼成為好朋友呢？鐵爐里的火隨時都會燒毀木匠的家。」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輕，萊爾沒聽清「啊」了一聲，艾倫卻是不打算再重複了，將書翻到最後一頁的備忘檔上，再次確認了自己近期內的行程。

議員還沒離去。艾倫閉上眼，深深嘆了口氣。

「嘿，夥計，經常嘆氣不好哦！」萊爾湊到艾倫跟前，賊兮兮地看著他，「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艾倫深深回望著萊爾，目光中滿是柔情。萊爾一怔，心中莫名有什麼緩緩升了起來——然後就看見艾倫輕輕張開了口，「……滾。」

萊爾，「……」

「嘿，說真的，接下來什麼打算？」萊爾十分興緻勃勃，這一刻的他跟在台上對巴洛明嘲暗諷，話裡帶針的禮儀大臣截然不同的形象，正打算聽聽這位神棍大人的安排，終端卻響了起來。

他看了下屏幕顯示，跟艾倫說了聲抱歉便離開包廂到了門外。一接過便聽見對方那幾乎能穿透耳膜的高分貝聲音他將自己的聽覺器官遠離終端，但那邊平靜下來才慢慢開口，「嗯？」

「……沒有任何跡象？確定了？」萊爾聽到那邊的回答，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心下已經翻轉了百萬個想法。他眯了眯眼，「繼續查。」

「……從教堂查起。」他的表情在這一刻完全消失，臉色微微有些嚇人。「我需要準確的數據。」

掛掉終端，萊爾閉上雙眼，再次睜開眼時表情已恢復如常，他走進包廂，看見艾倫正在翻閱著教宗。他繼續剛才的話題，「說說打算？」

艾倫抬頭回望了萊爾一眼，「有些事情需要去辦。議會什麼時候繼續？」

「下午兩點。」

艾倫看了看時間，「主賜福於聖日，因為我們需要休息。休息使我們在事奉上能重新得力。」他自言自語著，然後笑開，「午休時間也總是那麼令人感到幸福。生活就該如此不是嗎？」

誰會願意過上那種時間精確到秒的忙碌的擁擠的科技社會生活？艾倫斂了斂自己的袍袖，叫教宗抱在胸前，猶如抱著自己戰鬥的武器一般。

下午的議會明顯沒有上午那麼多爆點，巴洛也不多做發言，場面一時之間有些肅穆，會場上空只盤旋著司儀官通過光子揚聲器被無限放大的聲音，平淡無波，然後就是一名名議員上台述職及彙報其他相關工作。

關於提案這一環節還在後邊，艾倫卻有些心不在焉。萊爾的舉止比他更像個弔兒郎當的貴族公子哥，他甚至還靠在了椅背上。全場第一排的重要官員無論貴族抑或平民都是坐得直挺挺的，標準貴族坐姿。他的動作讓一些老古董們頗有微詞。

對於艾倫，眾人的關注力就沒那麼大了，畢竟這次外來議員多，對於這位新晉的王子殿下兼王城神官實在了解不多。你說那明明是內務大臣的位置怎麼坐了個陌生人？噢，天知道中央的職位調動問題。

亞薩自確立君主立憲制后各個州城在信息傳遞上的障礙問題在這一刻明明白白呈現在艾倫面前。亞薩無數個州城執政官都各自為政，對於王城的忠誠度與信服力實在薄弱，這一方面的問題在前世直到巴洛執掌大權許久后都沒有解決。

只有信仰。艾倫捏緊手中的教宗，只有信仰，才能凝聚眾人。他在內心為自己的一切行動尋找到最好的動機，即使他自己的信仰也不再純粹又如何？

主關愛每一位信仰和平與安樂的世人。艾倫重複默念這一句話，心中的信念在這一刻沉入最深處。關於自己的理想國，難道前世的一切還不足以讓自己狠下心來？

議會終於進入提案環節，艾倫側視了萊爾一眼，然後緩緩站了起來，「諸位，且聽我一言。」

這些來自遠方的議員們的確不熟悉這位傳說中的神眷者，但這天過後，艾倫的名字就深深地烙進了他們的腦海中，甚至傳遍了整個亞薩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