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亞薩王城近郊一片較為繁盛的半人工灌木叢中，一名養林人正在手動操縱著園林輔助型光子儀掃描土地，檢測營養是否均衡，是否足以提供植物充足的養分。光子儀正慢悠悠著爬過一寸寸土地，養林人也十分自在地哼著亞薩的民謠。

「刻畫在壁上億萬年的靈魂開始歌唱，

教堂上的白鴿向天際飛翔，

數百個世紀的沉沉昏睡，

從主的宮殿中走來，

神示者啊，

請為我的亞薩指引方向……」

他哼的是一首曾幾何時流傳甚廣的民謠，那些年耶和教盛行時曾被無數吟遊詩人傳頌吟唱，時至今日也只有寥寥幾人還記得大概的曲調和詞了。養林人繼續哼著，「那是神的啟示就要降臨，那是……啊！」

手中的光子儀忽然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養林人被嚇了一跳，立即停下了自己的自娛自樂活動，蹲下身查看情況。光子儀上顯示土地下有不明硬質物體，他默念了一聲「見鬼」，動身根據光子儀屏幕上的顯示操縱其機械手挖掘起那塊土地。

「嘿，我的朋友，你在幹什麼？」在另外一片叢林中工作的幾名養林人完成了手頭的工作，經過這片灌木叢時看見他的舉動都好奇地靠攏了過來，那人已經操縱著工具挖出了不明物體，眾人定睛一看，是塊石頭。

「我的朋友，你挖石頭幹什麼？」一開始問話的人十分好奇，說這話乾脆蹲下去輕掃了下石頭上的泥土，卻讓他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這上面有字！看著形狀，像古文啊！」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不錯呀，挖出古董來了啊！這個說不定賣了后可以換回幾塊黃油和白麵包，哈哈哈！」

聽到他的調侃，其他的養林人也鬨笑了起來。那人有些窘，訕笑了下，「別打趣我了夥計，我也是看光子儀報告才挖出來的——你說這是什麼東西，能讓光子儀這麼大反應？」

「送王宮裡吧，我可不認識，感覺值錢！」另外的養林人也開了口，眾人討論起來倒是熱火朝天，直到一名年輕的實習養林人忽然地插了一句，「這石碑上面寫了神示者降臨——唔——」

那人立即捂住了實習新人的嘴，「嘿，小夥子！」他語氣中滿是謹慎，捂著人家的嘴慢慢蹲了一下，一眾養林人也都跟著蹲在了灌木叢后，那人才開口，語氣中帶著詭異的興奮感，周圍也開始籠罩起八卦的薄霧。「上面寫了什麼？」

新人被嚇了一跳，有些害怕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才膽顫著試著繼續，因為並非十分熟悉古文，翻譯起來不免有些磕磕碰碰。「神之啟示將重臨大地……耶和世紀的聖者正在走來……吾知亞薩歷世紀后三百又二十年，神眷者臨……」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周圍的人聽著聽著也慢慢屏住了呼吸，互相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神中讀出了震驚二字。

「噢，我親愛的夥計！如果你沒有準備好一個合理的理由，讓我相信你的確是不得已才打擾了我午後的美夢的話，明天你就可以離開報社了。」亞薩王城日報社的社長從睡夢中被狠狠叫醒，正十分鬱卒地看著一臉興奮的主編。

只見這位為報社執筆了半輩子的主編此時正處於一種極度興奮狀態，他不停地擺弄自己手中的光屏，最後敲定了一副圖像遞給社長。「噢，我尊敬的閣下，您大概想象不到這將是一件可以載入史冊的新聞——神示者！神示者降臨！」

社長大人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得力手下在興奮個什麼勁，就像同一時間內王城的無數市民都無法理解耶和教信徒們為何如此興奮一樣。養林人們高舉著石碑，如凱旋的戰士一般走進王城大門時，這件事情就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城。

信徒們紛紛湧向養林人置放石碑的廣場上瞻仰刻著神示者降臨預言的石碑，隨著信徒的隊伍越來越壯大，許多對古文有一定修習的市民也來到了廣場上，並且在眾人的呼聲中登上廣場高台做起來翻譯工作。

「……他必將與伊麗莎白氏族後人共同造福亞薩……」

「殿下！」艾倫坐在書房裡正靜心默寫著教宗箴言時，外面就遠遠傳來呼喊的聲音，帶著一絲急迫。他放下了手中的筆，靜候來者。不出數秒，一名女傭就出現在眼前，她甚至連最基本的敲門禮節都忘了，臉色也因快速的奔跑動作顯得通紅。「殿下，陛下讓您迅速趕到大殿！」

艾倫走過去遞給這位一直負責照顧自己日常起居的女傭一張手帕紙，沒有對菲利普三世不使用終端聯繫偏偏折騰女傭傳喚自己的行為發表任何言論，只是讓女傭好好休息一下，便獨自一人去了大殿。

大殿之上，國王陛下正沖著一名禮儀官發脾氣，猙獰的模樣用怒髮衝冠，火冒三丈等詞語形容都不為過。艾倫微微皺眉，仍舊走進了大殿。

國王似乎沒有注意到艾倫的存在，依舊在用著貧乏的辭彙批評禮儀官的工作，職責他沒有很好地將王室禮儀規範貫徹到每個王室成員身上，導致某些王室成員做出辱沒亞薩王室的舉動。說話間眼神一直刻意地瞟向艾倫，艾倫見狀心中只是無盡的嗤笑。

就是這樣一位帝王——他為現在只存活自己記憶中的前世的亞薩公民們默哀，他們就是在這樣一個永遠只關注自身利益，自身虛榮的傀儡國王統治下生存，許多平民們甚至一輩子敬仰，崇信的就是這樣窩囊的國王。他可以為了自己名聲召迴流落在外多年的所謂神眷者兒子，卻又擔心這位兒子妄以神權顛覆自己的王權；他依託著首相巴洛，卻又想在巴洛面前維持國王的驕傲，處處端高架勢——就是這樣一位帝王。

「陛下，或者您傳喚我過來應該是有什麼事情？」艾倫沒有打算一直看國王給自己下眼藥，乾脆主動出擊，「畢竟陛下日理萬機不是嗎？」

菲利普三世聞言臉色變了好幾個頻道，大概是因為不知該將艾倫的話定義為誇獎他是位勤政的好皇帝還是嘲諷他不務正業。最終他還是憋下了一口氣，聲音乾乾地開口，「你最近的行為，是不是有些不對？」

「陛下，我最近一直在傳耶和之道。服務眾道是我的職責不是嗎？」艾倫態度十分謙卑，「您知道，我是一名神官。至今我仍記得首次見面時您對我的肯定！您誇獎神官是個神聖的職業！感謝陛下如此恩澤！」

菲利普啞住了。他總不能說當初那就是貴族標準語錄順帶隨口哄你的幾句話而已，只能自己吞下自己釀的果子，味道自知。他還想說什麼，艾倫卻先一步開了口，「陛下，想必您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和禮儀官大人好好交代，在此不便多加打擾，特此告退。」說完轉身，十分乾淨利落，那離開的步速讓菲利普三世瞬間傻眼。

艾倫離開了大殿並沒有回自己的書房，反而在城堡內轉了一圈后，才慢悠悠踱向了宮門，那裡已經有一輛復古的真.馬車在等候。

「怎麼樣，亞薩宮廷寶馬，純正血統。」萊爾就站在馬車車門邊，看見艾倫來面無表情地拍了拍馬臀，語氣十分歡快地炫耀自己的寶馬。艾倫不想跟這個精分多言，直接上馬車。

「噢，真是無趣的性格，神職者都是性_冷淡嗎？」萊爾跟自己的馬車夫抱怨，那個可憐的車夫只是連連打哈不敢應和，開玩笑，那位性_冷淡可是王子殿下，還是——神示者！

神示者！亞薩廣場上耶和教的信徒們已經處於一種微癲狂狀態。耶和教已經沉默了太多年，居住在沒有信仰的王城裡的信徒心中都背負著一個屬於自己的耶和教復甦夢，簡單的信仰二字已經無法概括他們的舉動，或者他們此時類似於迷信瘋狂的行為只是源於他們內心的執念。

「神示者來了！艾倫神官！」不知是誰注意到了萊爾的馬車，從敞開的窗戶中看見了艾倫。艾倫本來也沒打算一直窩在馬車內，順著人流，他和萊爾一路暢通地到達了廣場中央，站在了石碑旁邊。

「諸位，願意聽我一言嗎？」艾倫的聲音不大，在這喧鬧的廣場中卻彷如一滴清泉，瞬間注入了眾人內心，安撫了眾人的焦躁。看著場面控制下來，他微笑道，「沒有人能證實石碑上所述真假，神示者的傳說和教宗上記載的創_世眾神一樣，已經湮滅在歷史的畫卷中數十個世紀，我們無法確定這是否人為，因為世間森羅，罪人繁多不是嗎？」他頓了頓，「但是，主的恩澤永遠與我們同在。伊拉莎白的家主想法亦然。」

萊爾配合點頭，表情無比高貴冷艷。

「所以，這難道不是我們共同在造福亞薩？」艾倫雙手合十，仰首望天，表情那樣聖潔——仿似神的啟示這一刻真正降臨在他的身上。信徒們紛紛大受感觸，仰首合十作祈福禮。

萊爾後退三步，看著動作完全同步的信徒們，內心的小萊爾嘴角狂抽頻率瞬間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