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片花
顧寒回去之後先睡了個昏天暗地,不為其他,真的是太累了。他的戲份很多是武打戲,吊威亞勒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正好用這兩天休息一下,沒兩天就要去華影報道。陳述的mv中有大量的舞蹈鏡頭,他需要重新塑造現在這具身體。
醒來之後開手機,柯守逸的簡訊提示他已經和工作室簽好了合同,林嘉的簡訊通知他可以開電腦看劇組官方微博動態。他打開微博,被艾特的頭皮發麻,他這才發現自己一下子睡了四十個小時。
劇組居然已經做出了第一個片花,速度一流,效率一流。顧寒爬起來開電腦,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愈發的不想動彈,人越年輕反而越懶。
他手有些顫抖,點開了畫面。
開始的音樂很明快,清脆的敲擊聲宛如銀鈴,這時候代國還未滅亡,少女時期的簫赤羽赤著腳,身著明亮的紅色舞衣,金色絲線滾著舞衣的長袖。她踩在圓台中央,一個輕盈的旋轉,裙袂飛揚,眉目側畔,眼神明亮。她的身後,巍峨的宮牆,硃紅色的城門,古樸的氣息撲面而來。
簫赤羽舞姿曼妙,往前輕巧的邁一步,金釵耀眼,又一步,腳踝白皙精緻,第三步畫面直接切換,直接從紅色底蘊映襯,變成了攻城場景,第一聲戰鼓響起,顧寒心中一緊。
一面沙場對戰,另一面,古琴韻律悠揚,蕭丞風在湖中亭,影在舞劍,他的身影彷彿貫穿了整個天地,藍天在湖中映襯著,落在湖中地面,「主人。」
鏡頭轉向蕭丞風的正面,衣如月,人如玉,他露出淡淡的笑容,眼波流轉,鏡頭給了手一個特寫,手骨修長,指甲圓潤。
顧寒心砰然一動。
信使快馬加鞭,來報戰況,宮中打亂,防禦未曾妥善布置,敵軍已兵臨城下。
國君在城牆之上一躍而下,殉國。
敵軍陣營軍紀威嚴,黑色盔甲灰色戰袍,望過去讓人壓抑窒息,靜謐到了極致,忽然從中間爆出喊聲:「殺,殺,殺!」
聲音如潮水湧向周圍,所有人一起喊著口號:
「殺——殺——殺!」
鏡頭轉移到宮中,春天山花爛漫,百花盛放,白色的花瓣中卻沾染著星星點點血跡,宮女侍從慌亂的奔走,想要保住小命。
長廊紅色紗幔飛舞,簫赤羽提劍快步穿過長廊,栩栩如生的金色鳳凰髮釵墜地,長孫元化在盡頭處轉身,笑容邪魅,陽光下的鎧甲熠熠生輝,閃耀人眼。
簫赤羽被卸下武器,雙腿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腳,跪在地上,一代天驕,受盡屈辱。
長孫元化輕佻的用劍鞘逼簫赤羽抬頭,語氣冷酷卻有溫存,「不得輕慢佳人。」
鏡頭再次變換,跳躍到了長孫元化和簫赤羽對棋。
簫赤羽收斂了過去的光芒,隱忍蟄伏,但驕傲依舊在,白皙的手摸著一枚黑色棋子,放在了棋盤的不起眼的角落。
長孫元化臉色瞬間變了。
簫赤羽道,「殿下,你輸了。」
畫面未至,簫聲先出,凄凄惶惶。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
蕭丞風一人坐輪椅獨對月光,著裝樸素,黑髮散落在衣襟前,美的聖潔。
房檐上黑影幾個起落,來到他的身後。
「按計劃行事。」蕭丞風冷冷的吐出這幾個字。
「是。」黑影欲言又止,終究把話留在心中。
「你想問什麼?」蕭丞風側過頭問黑影,月光照在那人臉上,赫然是影。
「公主知道,會恨您吧。」影聲音中夾雜著擔憂。
「恨?」蕭丞風微哂,很是不在意,「不破不立,如果恨可以讓她斬斷最後的羈絆,走向王座,我不介意她恨我。不然,恨有什麼用呢。」他的話說到最後一句,更像是輕聲喟嘆。
簫赤羽夜宴獻舞,異姓王垂涎美色。
舞蹈節奏快,鏡頭切換的有些眼花,不過十秒鐘,忽然放慢。
切換,雪地,影穿著嫁衣,提著劍,殺敵。
雪紛紛落落,他披頭散髮,紅,黑,白,天地都失色。蕭瑟感從心而生,音樂讓人手腳冰涼,這彷彿是最後的絕技,用生命奏鳴。
「不——!」簫赤羽的聲音出現,破門而出,敵人已全部出去,遠處的馬蹄聲陣陣。
影倒在白色的雪地里,眼色依然純凈,紅衣艷骨。
最後一個鏡頭,留在了那個下午,影跪坐在地,蕭丞風一席白衣,替他挽發。
「帝凰天下,與您相約,三月五日」
字幕出來之後,顧寒鬆了一口氣,握著滑鼠的手心全部是汗。
他沒想到,鏡頭是這樣一個奇妙的東西,經過剪切,裡面表現出來的他,根本不是他。
但他又如此著迷。
上一世的他,擁有的多,失去的也多;他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兢兢業業的工作,創造自己的事業,尋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以此來表明自己是一個正常人,讓身邊的人放心。
但最了解自己的,還是自己。
顧寒知道,他在童年的崩塌中,失去了信任,失去了愛的能力,進而失去了對於生活的樂趣。人都是這樣,擁有什麼,一定要有相應的付出。要麼成人,要麼成仁。
他把時間條往前拉,定格了那一幕:蕭丞風溫柔的握住他的頭髮,影微微扭頭,似乎是想要看陳述。
在拍攝的時候簡笙想要這種感覺,翻來覆去ng了六七遍,也幸好是燈光調出來的光線,不然天就算是黑下來也不會拍出效果。
當時簡笙的臉色很不好看,之前拍戲都很順利,所以出現了這種不斷的ng,也讓他很惱火。
「感情,你不懂什麼叫感情嗎?」簡笙痛心疾首,「你對陳述的複雜感情!注意,他要死了!你想回頭看一眼,不要用這種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啊!」
簡導已經處在了暴走邊緣。
顧寒有種把假髮摘了扔掉的衝動,他確實感情缺陷,眼神要有戲說起來挺簡單的,但那裡那麼快?天賦一定要在某種恍然大悟之後才會綻放光彩,但顧寒摸不到門道,鏡頭一旦特寫,他的缺陷就會暴露出來。
陳述脾氣真好,沒有發火,對簡導比了個手勢,轉而過來教導顧寒:
「眷戀,你和他相處了十餘年,他是你的主心骨,但現在他要死了,你也要離開了,你對他戀戀不捨,這種感情懂嗎?」
顧寒點點頭,眼神有些漠視,有些生無可戀。陳述嘆了口氣,「你看我。」
他說罷自己醞釀出來那種感情,凝視著顧寒。
顧寒簡直要被他的眼神吸附,那是一種怎樣的光彩啊,像是把生命都燃燒殆盡,卻只能放在冰層之下,不讓人察覺。
但那火會把冰層融化。
顧寒想到陳述,他從前眷戀那個叫做賀蘭若的自己,儘管現在那個賀蘭若已經死了,獨獨留下了顧寒,但陳述會是什麼心情?
他試著將自己帶入角色,想起了父母,他們那時候留言,說生日快樂。
想到這裡眼睛都盛滿溫柔,影的心情,是為對方死而無憾吧。
陳述見他開竅,走過去對簡導說了兩句話,燈光師把光打了黯淡一些,對顧寒的鏡頭特寫減少了一些,多了兩人共處的畫面。
陳述弱化了自己此刻的存在感,飽經風霜的蕭丞風和初時那個少年蕭丞風融合在了一起,畫面靜謐而美,本來只是安靜,現在成了針掉在地上發出的響聲,也會讓人聽到。
沒人願意去毀滅這樣一副如畫的場景。
影這個沉默的背影,第一次流露出了這樣眷戀的眼神,溫柔的要溺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