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對岸
峽谷出口的平台不大,只在山道盡頭延伸出一米多的距離,鐵鏈子的兩頭深入山壁,平常是十分結實的,可現在鐵索橋斷的就剩一根鐵鏈子,天色漆黑還飄著雪,鏈子那麼長,手電筒光根本照不到全部,也無從檢查有沒有缺口。
如今只能賭一把,賭這鏈子才能撐到所有人爬過峽谷。
山道另一端的幽綠光斑迅速靠近,飄飄蕩蕩的在天上晃悠,可是山道狹窄,比方才慢了不少,慕顏夕五指張開,掌心躍然一簇赤金色火焰,明亮狹長,毫無溫度,雙手輕然印向山道石壁,一瞬間若野火燎原,沿著山道燃燒開去,火光漫延如水,悄無聲息的,映的暗沉天際透出一抹艷紅來。
那些幽綠光斑頑強的匪夷所思,挨到火焰便從裡到外燒了個通透,偏偏一副骨頭架子還能往前狂奔,拖著燒融的殘敗臟腑,一個接一個,像是劇烈燃燒的碩大火團狂涌過,當先的它直到慕顏夕面前十幾米處才堪堪燒成灰燼。
後面的火團前仆後繼,悍不畏死,幽綠的光點落在火焰中,越聚越多,彷彿渲著滔天的鬼火,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它們過來的更多,赤金色光焰就愈暗淡,深夜重新降臨,飄落的霜雪覆蓋在地上reads;。
它們到底不聰明,不會迂迴作戰從山壁上攀爬過來,只從狹窄山道硬擠,它們的數量委實太多,好在這一燒,前面空出大半,後面的還未趕到,應該能爭取些時間,慕顏夕撩著耳際的頭髮別到後面,臉色陰沉沉的,聲音冷的似沁了冰,「還站著做什麼,過橋!」
蕭墨染率先攀著鐵鏈子盪過去,她後面跟著李墨凡和朱翊,其他體力好些的人跟在後頭,姜懷和岳征在最後,中年警察嚇的腿軟,原先礙著姜懷還在不敢造次,現在性命攸關顧不得許多,扒著岳征就要往前擠,自身後探出一隻手來,拽著領子給他又拖了回去。
中年警察好歹一百四五十斤的體重,就這麼被人輕飄飄像拎抹布一樣拉著,眼見著逃命的鐵鏈離他越來越遠,急的破口大罵,「我操,誰他媽的瞎,送死不要拉著我!放開!」
剛罵一句,就看見慕顏夕冷冰冰的盯著他,眼瞳一豎,聚成狐妖的細長模樣,金色豎瞳鋒利冷冽,中年警察嚇的癱坐在地,哆哆嗦嗦的喘氣,罵人的話卻是再說不出了。
慕顏夕轉瞬恢復如常,「你最後一個走,若是讓我看見你走到誰前面,我就把你扔過去喂它們。」
中年警察看到遠處讓人頭皮發麻的暗綠光點,畏畏縮縮的連連點頭,心裡把慕顏夕的祖宗十八輩男性族人問候個遍,他發誓這輩子所有惡毒的詞都用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眾人攀爬鐵鏈的速度極其緩慢,拼盡全力一點點往對面挪,鐵鏈橫在峽谷間晃晃悠悠,根本不好借力,風雪愈發肆意,霜雪落在人手上身上融化了,又被寒風凍的在鐵鏈上結冰,抓握都十分費勁,稍不留神就會滑下去,尤其到達鐵鏈中間最底,再向上攀爬的時候,更是滑不留手,上去一米,穩不住得滑下去半米。
慕顏夕見著大部分人爬遠了,押后的岳征都已到中間,她一腳踹那中年警察腰上,「過去。」
中年警察給她踹的一個趔趄,險些沒從平台上栽下去,站起來趕緊揉揉腰部,女人力氣忒大,都快把他踹斷了,這下他在心裡把慕顏夕祖宗十八代的女性族人也問候個遍,邊問候邊手忙腳亂的爬上鐵索。
天地似乎凝聚沉重的黑暗,慕顏夕周圍彷彿比其他地方更加暗淡,手電筒懸挂著垂落腰間,卻連地面都照不亮,所有的黑暗都被聚攏了,其他地方反倒稍明亮些。
中年警察偷眼往後一看,只見不遠的山道盡頭,慕顏夕的身影融在黑暗裡,半分瞧不到,若非他剛才真切的看見她就在那裡,還以為她突然消失,濃重的黑暗裡藏著一個搖晃不定的光點,如同翻天海浪里的枯葉折枝,圍困其中無路可逃。
中年警察一晃,差點從鐵鏈上掉進峽谷,嚇得趕緊抱住鐵鏈,不敢再分神。峽谷落差高,水流又急又凶,澎湃的墜落衝擊盪起連綿的水霧,轟隆隆的水聲震的他什麼也聽不見,冰冷水霧夾雜風雪刮在臉上,刀割一樣疼,他幾乎睜不開眼,就憑著手下鐵鏈往對面攀爬。
它們比李家墓園的還要難纏,不知苦痛,不知畏懼,不知疲倦,好像,還有點聰明,幽綠光斑漫延到山道兩旁的岩石上,深林中,晃晃悠悠,不再擁擠在一處,遠遠看來,漫山遍野的幽綠光點無窮無盡,連成一道深綠詭異的屏障,好似一座鬼火陰山。
風雪彷彿停歇了,天地一片寂靜,肆意宣洩的黑暗中,手電筒光芒驀然熄滅,飄飄揚揚的灑下來漆黑絨羽,翻湧輕浮中安安穩穩,洋洋洒洒的落下,慕顏夕身周黑暗轉瞬消散殆盡,轉瞬化作漆黑流光,猛然朝它們劃過去,黑暗流光快的難以察覺,遮天蔽日,澄黑翎羽交織成鋒利流光,以無可匹敵的姿態呼嘯而過,山水,氣流,草木,岩石盡數利落割裂,無一倖免reads;。
山嶺道路內的它們瞬間屠戮一空,剩下的更遠,仍是前仆後繼瘋狂奔涌,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肢體碎塊,它們尖銳的牙齒利爪穿山裂石,鋒銳無比,可現下卻碎成平整的一段段,散落在滿地的殘肢腑臟里。
無窮黑暗凝聚在慕顏夕背後,如同伸展張開震懾心神的黑色翎羽,流光內斂,翎羽分明,掌心懸浮了澄凈漆黑的纖長羽毛,輕飄飄的落下來。
她眼眸深處的黑暗緩緩退卻,露出清涼烏墨的眸子,遙望接近的幽綠光斑,它們受血肉殘屍影響,凶性高漲,尖銳叫聲刺破蒼穹,響徹整個山林。
慕顏夕轉身,縱然躍到鐵鎖鏈上,輕微搖晃幾下,便穩住身形,足尖一點就躥了好幾米,輕盈穩健的匪夷所思。中年警察體力不行,膽子還小,距他爬上鐵鏈不過一分多鐘,他只爬到鐵鏈的一半多,岳征和姜懷已經快到對面了。
慕顏夕眨眼間便到中年警察後面,見他磨磨蹭蹭,直接踹過去,「快走。」
中年警察不敢動,鐵鎖鏈晃的愈發厲害,峽谷落差那麼高,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他害怕的不敢往下看,被慕顏夕逼迫的更不敢爬。
慕顏夕急了,眼見著它們就要趕上來,正爭先恐後的撲向鐵鏈,立時不再管他,身體微躬,猛然一躍,錯過他往對面趕,突然身形一滯,卻是中年警察死死拽住她的褲角,滿是祈求的看她。
慕顏夕火冒三丈,俯身捏著他手腕一掰,中年警察慘叫一聲鬆開,她怒道:「別抱鐵鏈,我帶你走。」
此刻,它們已是趕上來,來不及停住,一個個撲通撲通摔下峽谷,整個峽谷回蕩著筋骨碎裂的咔嚓聲,隨著轟隆水響和尖銳叫聲被淹沒了。
幾個體型稍小的它扣著鐵鏈爬過來,它們沒有神智人性,哪裡顧慮會不會同歸於盡,後面更多的它們跟上來,天寒地凍的,鐵鏈本就不耐嚴寒容易斷,這下被壓的不堪重負,晃動猛烈。
中年警察動也不動,死死抱在鐵鏈上,他只是一個普通警察,不如其他人那樣常年生活在光怪陸離的環境下,心裡承受能力弱的厲害,生死關頭前進不了後退不得,只能停在原地。
慕顏夕臉色陰沉的跟冰稜子一樣,又拽一把,見他依然沒動靜,立時在他雙腿上狠狠一捏,錯開,中年警察第一聲慘叫還沒落下,第二聲慘叫就憋在嘴裡,疼的他軟成一灘爛泥。
鐵鏈晃的連她也快不了,對面的人焦急的呼喊,寒風冷冽,水聲轟鳴,她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只能隱約看清她們焦急的表情,突然,鐵鏈不堪重負的咔嚓一響,立刻斷了。
峽谷當中的鐵鏈從靠近它們的地方斷開,猛地砸向周圍的岩壁,風聲更急,慕顏夕緊緊抓著鐵鏈,身不由己的狠狠磕在岩壁上,猛烈的震動讓她五臟六腑都移位了,一陣陣暈眩襲來,眼前泛黑,慕顏夕一手拽著鐵鏈,一手抓住中年警察,好容易眩暈感散了點,仰著頭望向山崖邊,掐準時機,在鐵鏈又一次慣性震蕩到懸崖石壁的時候,腿上借力猛蹬,隨著慣性盪起來,在至高點停頓的一剎那,狠狠將中年警察朝對岸扔過去。
虧的是她九尾天狐化形,力大無窮,不然別說扔,就是一直拽著中年警察都費勁,好在距離對面不遠,地勢還算平坦,中年警察摔過去最多斷幾根肋骨,性命無虞reads;。
它們同樣借著鐵鏈砸向山壁的時機攀援而上,利爪尖銳,那就是天然的鉤子,無比好用,攀爬在山壁上如履平地,慕顏夕再次回落,它們就離著不遠了。左邊的它一頓,縱身撲過來,嘴角裂開,撕扯到耳邊,臉上嘴邊的皮膚像是被撐破般的萎縮褶皺,就像是活生生撐裂成這副模樣。
它張開嘴兜頭罩臉的蓋下來,慕顏夕縱然靈活,在無處借力的山崖石壁處也無計可施,索性迎難而上,攀著鐵鏈,挨著它張滿尖牙的嘴就砸過去,直直撞進它懷裡,鋒利勾爪銀亮尖銳,左手扣著喉嚨下顎勾進皮肉,右手勾住嘴角,斜著上下一扯,它咕隆咕隆幾聲,立時就軟了,眼睛里幽綠光芒瞬間熄滅。
慕顏夕藉助它下落的趨勢,在它身上踏足蓄力,往上竄了十幾米,離著山崖岸邊已不過七八米的距離,對面的它們根本過不來,擁堵在山道盡頭,飄忽搖曳著無數的深綠光點,聚的多了,便照出那一張張或男或女森白褶皺的臉來,有幾個牽扯了十分古怪的笑模樣,透在幽綠光芒,陰慘慘的,格外滲人。
這邊山壁它們不多,移動的過快看不清楚,大約有五六個,蒼穹之上金光閃耀,漫天的金色字元聚攏而成八個威嚴磅礴的金文古字,梵音陣陣,憑空響徹,金光照耀的一隅地方亮如白晝,金色字元接連落下,籠在它們身上,金光絢爛淺薄,它們動彈不得,俯在金光里一聲聲嘶吼尖嘯,金文字元轟然炸散,它們渾身血肉模糊,手足具殘,金文輪廓還在往身體里陷,嗤嗤的融化般烙進去,冒出暗紅凝固的血水。
沒幾秒它們就不動了,一個接一個從山崖上掉下去,在奔騰的河道砸起高漲的浪花,騰起的水浪胡亂覆過來,慕顏夕渾身濕透,拽著鐵鏈很快攀上盡頭。
倏一落地,慕顏夕身體一軟,直接伏倒在蕭墨染懷裡,她手中的縛魂鏡冰涼堅硬,便揚起手臂側向外,只用左手攬著她。
慕顏夕的身體涼透了,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蕭墨染就像抱著一塊寒冰,她聽到她隱藏虛弱的喘息聲,輕輕淺淺,斷斷續續。
蕭墨染遙望對岸,金光字元耀眼奪目,威嚴如神邸吟唱,磅礴庄肅,她身在其中,金子符文盤旋圍繞,慈和悲憫若得道的慈航,慢慢的,幽綠光斑散了去,山林寂靜一片,除卻奔流不息的流水聲響,再無其他傳來。
慕顏夕緩和許久,才從暗羽流光帶來的脫離感中掙脫,暗羽流光是南疆禁術,世上只有鴉神和她兩個人會,而暗羽流光是鴉神所創的術法,也只有她才順遂施展,遊刃有餘,其他人要用,哪怕有鴉神親煉的媒介為憑,需要承擔的壓力和遺患也會隨之增大,既為禁術,必然傷人又傷己。
她直起身,身體依然略感乏力,蕭墨染抱著她,衣服也濕透了,寒風拂過,冷的要命。慕顏夕讓岳征去生火,就地烘乾衣服,不然這頂風冒雪的去八里河,趙慶沒事,她們先一個個病倒。
慕顏夕一步一步走到中年警察面前,他雙腿給她捏斷,此刻又驚又怕,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事急從權,當時的情況千鈞一髮,若她猶豫,死的就是他,所以慕顏夕半點愧疚都沒有,她笑盈盈道:「警察叔叔,平時要加強鍛煉,你的腿能治好,放心。」
慕顏夕再湊近幾分,眸光澄澈凌然,語氣冰涼冰涼。
「我要你做什麼,照著做,下次再敢拖拖拉拉,我就掐死你,記住了么?」
中年警察點點頭,勉強撐著往後躲。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