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那個人

167 那個人

八里河村的房子錯落無序,建造很沒有規劃,看起來亂糟糟的,都是低矮小平房,紅磚水泥堆砌的房屋在經年累月風霜雨雪侵蝕之下,變的老舊灰敗,房頂上生滿稻草,寒冬臘月間,枯黃的稻草隨風搖曳,整整齊齊倒向一側。

村子剛剛還漆黑一片,現下縱橫交錯的泥土路到處有人跑的飛快,身手矯捷的爬上一個個房頂,掀開那些灑滿石灰隆起的地方,將戰戰兢兢的人叫起來。

沉沉暗夜,混沌無光,像是天地捨棄的一隅地方,孤零零的獨處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在時間消逝的滾滾長河,留下一閃即逝的存在軌跡。

高昭然環顧周圍,嘖嘖稱讚道:「不錯嘛,這個村子的村民身體都挺好,你瞧瞧,上房挺利落,一躥那麼老高,從房頂上直接跳下來都沒問題,現在城市裡的人可是不行了。」

她的聲音被烈烈寒風吹散了,風雪愈大,遠處又漸漸吵雜的時候聽不真切。

沒有人理她。

高昭然感覺受到赤果果的忽視,怒火沸騰,以至於她的怒火連厚厚的帽子和口罩都無法遮擋,最後她的怒火習慣性的燒到慕顏夕,伸手拽著冷透的長衣,「你們都不回應一下,老妖精,作為本領導就是我很看重的你,也不配合,差評。」

慕顏夕慢悠悠的捏著她的手放下去,眉梢微挑,「你煩不煩呢,天寒地凍的誰有心情跟你說話。」

走在前面的趙慶胡亂抹一把臉上的雪水,指著左邊一百多米遠,村裡唯一那棟半新不舊的二層小樓,「我們就住在那,同事已經先去生爐子,慕老闆,走吧,趕緊去屋裡暖和暖和。」

那棟二層樓,被周圍低矮小平房映襯的十分顯眼,而且整個村子陸陸續續亮起燈火光,唯有這棟小樓,像是附近的村民都搬走了,黑漆漆的,只小樓亮著些,光線很弱,虛虛的透過模糊的窗子照到外面,於低矮的平房那些光線不及的角落遮出模糊的陰影輪廓,張牙舞爪的,尖銳而突兀。

葉純白一直跟著其他人走,臨近小樓突然停下腳步,沉默的望向小樓,後面的沈凝沒料到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一下子撞到她背上,額角正好挨著葉純白長款修身羽絨服背後裝飾的銅扣上,迅速紅了一片。

沈凝烏髮之下的金色豎瞳亮亮的露出一半,定定瞧著葉純白,半晌,順著她的目光看著二層小樓。

她們兩個人的怪異舉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就在姜懷走過來想要詢問的時候,葉純白默不作聲的繼續走,沈凝同樣一言不發,經過姜懷身邊,既沒打招呼,也沒理。

姜懷覺著,慕顏夕身邊的人脾氣都非常古怪,但是她習慣慕顏夕的古怪性子,相比之下,其他人也算不上有多古怪了。

岳征和趙慶,姜懷三個人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這幾個人看出什麼,可從她們的反應上想,她們一定有所覺察,最後三個人低聲嘀咕一陣,一致決定讓趙慶去打探風聲,畢竟他和慕顏夕交情長,他去問多少有把握,不管危險好壞,明白死總比稀里糊塗的強。

趙慶抱著必死的決心擠到慕顏夕身邊,有求於人的表情都是十分微妙,趙慶臉上疤痕柔和不少,「慕老闆,你看,這次的事,是不是能給我們交個底,我相信再大的風浪都能闖過去,但是,總得讓我們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免得到時候扯了你的後腿。」

慕顏夕微笑,神情莫測高深,抬手輕輕拍一下趙慶的臉,指尖在他微涼的臉頰疤痕上略略勾了勾,「趙隊長,你是刑警隊長,實在沒有必要這麼低三下四,人命案子破獲那麼多,你我交情又非比尋常,何必那麼小心翼翼,想問什麼直接問,太委婉了,可不是你趙隊長應該有的方式。」

趙慶笑了聲,沒說話。

慕顏夕不著痕迹的朝岳征和姜懷看了眼,趙慶話里的『我們』,她並沒有忽略,他們兩個謹慎的不惹麻煩,卻把趙慶退出來擋箭,且不管趙慶礙於職位高低還是真的想知道,他們的小聰明就上不得檯面。

世上小人和偽君子那麼多,簡直數不勝數,真實的小人和精明的偽君子同樣招人待見,但前提是,一個得是真小人,另一個得偽得像。

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最討厭。

姜懷和岳征互相看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偏開頭,往後退一步,離著慕顏夕遠點。

慕顏夕說:「趙隊長,你想知道的不難,事實上,我了解的並非很多,還有兩處疑惑,沒有想通之前,恐怕無法將整件事順暢的告訴你。」

「慕老闆知道多少就說多少,我好歹能知道,面對的是誰。」

趙慶邊說邊上前幾步伸手推門,把隔絕院子和外面的破舊木門推開,木門沉重,跟門框連接的地方也斷了一處,軸承都生鏽了,推開時候嘎吱嘎吱的響。

一行人走進去,院子地方很大,右邊種著兩株榆樹,大概有十幾年的樹齡,高聳筆直,樹葉都落了,光禿禿的,乾枯深褐的樹木枝丫古怪伸展,繞過榆樹是兩間鎖上門的小平房,一間外面還堆放著乾燥柴草。

高昭然撩開棉布門帘正要進屋,疑惑的停下,冷風裡聞了半天,兩眼放光的轉身就往小平房走,卻剛回身就被慕顏夕狀若無意的推進去,她的聲音低低淺淺,像身上凝著的輕飄冷香,幽幽散了,「別著急。」

高昭然頓了頓,就在嘴邊的話硬生生忍下來,論心計,她可比不過幾百年的老妖精,既然妖精有主意,她倒是樂意配合。

一進屋,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爐子剛生著火,殘留著嗆人的煙味,煤塊木柴胡亂的散在地上,煙囪有些裂了,正從連接的縫隙處飄蕩著逸出灰白煙霧,爐中火焰燃燒正旺,時而噼啪幾聲響。

兩個三十歲左右的警察愣愣的看著她們闖進來,臉上給煙霧熏的深深淺淺,衣服髒兮兮的,眼見著進來的人尚算乾淨整潔,他們不自覺摸到毛巾擦擦手。

趙慶快步過去,「小趙,小張,辛苦你們,這裡有我,你們就不用忙活了,緊張一晚上,快去休息。」

他們立時搖搖頭表示不辛苦,視線左右亂飄,沒多久,又忍不住朝進來的人望去,慕顏夕悠然瞥過,倆警察一下子紅了櫻桃。

趙慶恨鐵不成鋼,推著他們就攆出去,然後清理房間,布藝沙發不大,還好有幾把椅子,勉勉強強夠用。

外面寒意漸濃,她們在外許久,骨子裡都透著寒氣,給緩和的氣溫一烘,反倒激發滲透衣服的寒意,高昭然牙齒打顫,哆哆嗦嗦的捧著一杯熱茶在喝。

這樣的天氣,風雪交加的,八里河村在群山環繞的地方,地勢偏低,溫度大概能達到零下十幾度,連沈凝都有些受不住,隱形眼鏡扔了,她沒有預備的眼鏡做掩飾,將額前頭髮撥弄下來些,擋住金色豎瞳。

蕭墨染坐在靠窗的位置,沒什麼表情,眸光幽深,淡雅清濯,猶如兀自綻放的透徹蓮花,靜靜的盛開在暗淡的黑夜中,手上捧著青桐古鏡,黃銅鏡面迷霧朦朧,金光一閃一閃,不多時,悄然散去。

她身上籠著厚厚的霜雪,在溫暖的室內融化了,透成衣服上深深淺淺的水澤痕迹,許是她發顫的幅度太小,讓人不易察覺,可縛魂鏡仍然偶爾輕顫一下。

她們之中,只有慕顏夕和葉純白若無其事,若不是身上跟眾人一樣殘雪初融渾身冰涼,幾乎看不出來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房子雜亂老舊,葉純白容色妖冶傾城,灼灼其華,與所在環境格格不入,恍若不真實的夢境,虛幻重疊,讓人分不清真假。

趙慶看的目瞪口呆,納悶的問岳征:「以前沒發現葉小姐這麼好看,她最近去整容了?」

岳征哭笑不得,「趙隊長,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況且你在成都,我在軍區,我跟葉小姐都不挨邊,哪裡能清楚她有沒有去整過容。」

他們說話聲音很小,奈何葉純白耳聰目明,如此距離完全聽得見,目光直勾勾的晃過來,嘴角微勾,冷冰冰的笑一下。

慕顏夕坐在蕭墨染旁邊,其實她總會不自覺的朝她靠近,哪怕走的遠些,也是沒多久就趕緊回來,九尾天狐絕頂聰明,她又是那樣的經歷過往,心防極重,這些人里,誰都不可信,誰都神神秘秘,目的不明,唯有蕭墨染才值得信賴與託付。

這是一種奇怪卻近似渾然天成的感覺。

只要蕭墨染在,縱然什麼都不說,都不做,慕顏夕也會覺得自己有一絲的安全,不是那樣無依無靠,獨自面對所有的不懷好意和複雜難明。

她要的不是安全,不是一個不必防備的輕鬆環境,而是可以在處處防備卻不能及的地方,還有個人願意保護她,需要與否並不重要。

慕顏夕將她微涼的手收在掌心,暖和的溫度一點點蔓延開來,蕭墨染淡淡瞧過,眉目低垂,眸光落在她手腕交纏的清脆玉珠,剔透晶瑩的珠子光華內斂,慈航坐像寶相莊嚴,透著幾分慈和悲憫,「你途經峽谷,衣衫盡濕,於風雪中行走許久,可受了寒?身子是否有恙。」

慕顏夕眼尾一挑,笑的輕浮肆意,湊近說:「我不怕冷,怎麼會著涼,不信的話,你感受一下。」

她牽著蕭墨染的手就往衣裳里伸,旁若無人,旁若無人。

蕭墨染微微蹙眉,稍稍掙一下,胳膊定定的擱在腿上不動,涼涼的覷著她:「你皮毛甚厚,自是不易受寒,狐妖莫非天性妖盪,教你這般輕浮,現下諸事煩擾,已無思緒可解,你竟閒情逸緻,不正不經,可見連日來雖規矩本分,卻無半分長進。」

慕顏夕翻個白眼,整個人都不好了,果然不能借著親近的關係就放肆招搖,因為道長必然不會允許她趁此機會得寸進尺,溫情脈脈還是溫情脈脈,可是溫情完了依然正經無私。

「你怎麼總是這幅樣子,輕鬆一點不好?」

蕭墨染道:「重任在身,友人性命攸關,既不解法,亦無從開脫,如何輕鬆。」

慕顏夕沉默許久,姿容妖孽,神色卻極淡,「你想太多也於事無補,事情還那裡,精神緊張,也容易疏忽一些關鍵的地方。」

蕭墨染手指略蜷了蜷,碰到木質念珠,悶悶的響一聲。

慕顏夕綳的嚴肅正經,死心眼,沒話說了吧。

慕顏夕看向趙慶,道:「我現在有兩個不明白的地方,第一,它們的年限必然不短,如果早就有異常的情況,不會相安無事這麼多年,那是什麼突然讓它們狂性大發跑出來;第二,它們所在的地方是哪裡,八里河村是不是某種情況下的必經之路,不然,怎麼解釋它們拼死拼活也要往這裡來。」

她的話實在太跳躍,趙慶一時沒能從剛才看到的畫面回神,有心想要回答卻無從開口,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趙慶琢磨好一陣,「這個問題……比較複雜,我手上資料很少,估計沒什麼幫助,對了,那些案發現場的照片慕老闆需不需要看?」

「照片等會再看。」

慕顏夕給高昭然遞個眼色,高昭然心領神會,直截了當說:「趙隊長,這院子是不是死人啦,肯定有屍體,我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味。」

趙慶立刻驚的彈起來,身體緊繃,「哪兒?!不會!那些碎的屍體都統一放在村子里單獨開闢的荒房裡,而且案發現場也不在這,我和那兩個同事住過一天,壓根沒發現屍體,也沒聞到血腥味。」

他反應太大,倒不是心理素質不過關,而是他實在被看過的那些碎碎的屍體殘骸噁心吐了,下意識往那方面想。

高昭然道:「你們當然聞不到,味道很小,但是挺新鮮的,不是瀕死就是剛死。」

她說著往窗外一指,小格子窗戶玻璃上結了層白霜,只有中間留出一點點地方透明,方位正好將院子里沒有堆積乾柴,房門緊鎖的小平房包括進去,外面昏沉黑暗,平房影子映過來,就像一副顏色不一樣的剪紙窗花,粗糙的一塌糊塗。

趙慶說:「不可能啊,房子是村長的,那是村長家放雜物的地方,怎麼會有死人,村長一家在那天晚上死在了一起,屍體只拼全一半,八里河沒有外人來,所以沒旅店住,我們查案急,村支書就把我們安排在這裡。村長德高望重,村民對他的評價很好,為什麼要藏屍體在家?」

蕭墨染望向窗外的平房,道:「既高施主有此疑慮,趙施主不若將那門打開,讓我等一觀,也好探個明白。」

趙慶神情嚴肅的點點頭,顧不上穿衣服就跑出房子,慕顏夕讓蕭墨染在屋裡等,她和高昭然過去。

三個人走到小平房門口,這間房子窗戶和門明顯比另外一間放柴的更嚴實,窗戶門縫都掛著厚厚的棉布門帘遮了,煙囪從不起眼的地方穿過後牆伸出去,刻意的被塗黑,平房和后牆距離很短,若不仔細,還以為是碎掉的破磚。

慕顏夕笑道:「趙隊長,誰家雜物房還點爐子,難道怕不會引起火災?」

趙慶訕訕的笑一笑,他就來了一天,村長有心藏著掖著,煙囪又是從隱蔽的地方伸出去,如果不是刻意去找,根本很難發現。

房門上鎖,慕顏夕抬腿就踹,哐當一聲,鐵鎖崩斷成兩半掉在地上,她推門進去,屋裡又悶又嗆,隱約的血腥味混合著煙味,潮濕的木頭氣味散發出來,格外難聞。

平房裡漆黑的什麼都看不清楚,只門口地方被主屋的光照的稍稍亮些,大概只有十幾平米,角落裡擱置了火爐,爐子周圍落著一圈煤炭燃燒過後的灰燼殘渣,平房緊靠裡面有張簡陋的木床,被褥極厚,血腥味的源頭就是那裡。

趙慶往前一步,高高大大的身體擋著慕顏夕,一點點靠近床邊,伸手抓住棉被,猛地掀開。

高昭然緊盯著床鋪,看見棉被底下的人立時愣住,不相信的閉了閉眼,再看,結巴著說:「赫……赫連……赫連凌悅?!」

慕顏夕驀然轉身,臉色沉的可怕,「你確定她是赫連凌悅?」

高昭然嚴肅的點頭,「是。」

慕顏夕拂開趙慶走過去,俯身仔細瞧了瞧,眸光沉的深不見底,幽然冷寂,她緩緩呼出口氣,「你說她是赫連凌悅,她這個樣子,五臟六腑具殘,勉強苟延殘喘,起碼已經十幾年了。」

高昭然聽見她的話,神色也慢慢的變了,脊背躥起一股冰涼意味,她渾身發冷。

忽然之間,這裡好像就剩下她們兩個,周圍是無邊無際的濃重黑暗,寂寥的,沉默的。

主屋的燈滅了。

四周靜悄悄。

寒風呼嘯,霜雪交加。

屋裡殘破木床上躺著一個被繃帶破布緊緊裹住的女人,殷紅鮮血透過洗了不知道幾次微微泛黃的繃帶印出來,渲染成大團大團凄慘的血污。

她像是馬上就要死了。

慕顏夕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她這樣十幾年,曾經出現在李家墓園的那個聲音,那個人,又是誰。」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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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天宮[盜墓]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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