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想回家

蘇素白有些虛弱的靠在床頭的引枕上，蒼白的小臉在色彩艷麗的枕頭映襯下更白的如同透明一般，薄薄的唇瓣兒淡得只剩下了一絲血色，沒有聚焦的雙眼獃獃的望著虛空中的某處，整個人彷彿就是個壞掉的玩偶，了無生機且破敗不堪。

這已經是蘇素白穿越重生的第三天，她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就這麼侵佔了別人的身體這件看似荒謬實則再真實不過的事實。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從小接受社會主義唯物教育的非腦殘少女，雖然也受過電視，小說中各種穿越劇情的狂轟濫炸，但是，她仍然無法相信這種隨隨便便就能無視所有物理特徵和時間規律而發生的狗血情節。好吧，不管蘇素白內心怎麼吐槽各種無厘頭的穿越劇情，但是此時此刻，她還是必須承認，她，真，的，穿，越，了。不同於那些個穿越后欣喜若狂，想要挽起袖子大幹一番的主角，她現在腦海里反覆翻騰的只有一個想法，一句話，就是，「我要回家。」在她之前20多年的生命中，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還有很多的人她割捨不下，還有許多的事需要去尋找答案，她不能就這麼一「穿」了之，她的人生在別處，不在這裡，她想回家，拼了命，也想回家。

有女人低低的詢問聲和答話聲斷斷續續的傳來，打斷了蘇素白無意識的發獃。

「雪姐兒今日可曾用了飯？鍾郎中的葯可餵了？」

「回三小姐的話，還不曾用了飯，葯卻是乖乖吃了的。」

「唉。。。可還是怕人的很？開口說話了么？」

「只是渴時開口要了水喝，其餘時候便不理人，婢子試探著多說了幾句就發脾氣拿東西砸人，倒是看著比前兩日有精神了些。」

「今日老太太來看，可讓近前了？」

「夫人今天午飯時來的，還沒等進了裡屋，雪姑娘就發了好一通脾氣，掀了被子扔到地上，夫人隔著屏風看了一眼就走了。」

任誰一醒來面對著完全陌生的環境，和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是古畫上走下來的人物，都會有一段時間的精神錯亂吧。蘇素白用這種蹩腳的借口給自己這三天來的神經質找理由，因為從一睜開眼，她就沒想著留在這裡，故而這三天里，竟是托著孱弱的身體變著花樣的鬧騰，把自己對這飛來橫「穿」的憤怒和恐懼釋放了個十成十。蘇素白這樣一番作法，是順了她的氣兒，可卻把這杜府里的老老少少給嚇得不行，從夫人到小姐再到丫鬟婆子，都戰戰兢兢的，府里的氣氛更是壓抑了許多。

「茶。」聽著外間的對話聲漸漸歇了，蘇素白摩挲著錦被上繁複的花紋，開口換那個叫竹青的丫鬟。聲音低沉黯啞，聽著仿若四五十歲的老媼，讓蘇素白心中又是一陣不爽，想當初自己可是靠著一把甜美的嗓音，讓各色音控拜倒到自己的麥克風下的。心中想回去的想法又堅定了一分。

「姑娘，茶。」竹青前面雖用心答著杜三姐的話，但也分了五分的精神聽著內室里的動靜，還沒等那個低沉到幾乎無聲的「茶」字完全落地，她就已匆忙別過了杜三姐，拎起桌上的茶壺續了一杯熱度適中的茶遞給了蘇素白。

蘇素白接過茶盞，小口的抿著，心中再次大嘆*，想著怪不得許多人一穿越到古代就把現代生活拋到腦後去了，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是讓人墮落的溫床啊。蘇素白到現在都還認不清在這裡出現過的人，只是看著這丫鬟的通身打扮跟氣質挺親人，所以才沒像之前一樣給趕出去。

「窗。」蘇素白喝了幾口茶，覺得有些睏倦，沒辦法，這副身子不知道是遭了多大的難，簡直破敗的不成樣子，再加上她這幾天拒絕進食，只靠湯藥吊著一口氣，稍微清醒的時間長一點都撐不住。

「喏。」竹青估摸著這會兒晴兒姐也該倦了，就輕手輕腳的把滑落的錦被往上提了提，又仔細的掩好被角，放下內層一道輕紗的床幃后，這才走到几案邊，小心的探過身去，關了那開了半扇的窗。停了約莫一刻鐘，不見帳內有什麼響動，知道這是真的睡了，方又緩緩的退出門去。

卻說杜三姐從晴兒姐那裡出來，腳下不停的直奔上房而去，一路上步伐不免有些沉重，這兩天全靠她一個人家裡家外的忙活，一面要顧著鋪子里的生意，一面又要清理家裡的這團亂麻，時不時的還要去四妹家裡照應一二，真真是讓她的頭不止大了一圈，杜三姐忍不住用手指按在太陽穴上揉了兩下，還好最近時哥兒懂事了許多，讓她還有些許安慰。

「唉。。。」杜三姐的一聲長嘆到底還是脫口而出，正好被歪在軟榻上的杜老夫人聽了個正著。

「可是晴兒姐那孩子又出了什麼事？」老夫人本來還有些困意，這一下被驚的立馬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剛從她那兒過來，安安靜靜的，這會兒有些倦了，小憩睡下了。」杜三姐服侍著老夫人慢慢的走到圈椅前坐下，一邊整理著老夫人的裙裾一邊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喃喃念著，把杜三姐的手握在手裡，另一隻手搭在其上緩緩的拍著，「今兒白天的時候，你父親拖人稍的信來了，說是快則明日，慢則後日，就回來了，等他回來了，你就能喘口氣兒了，好孩子，這幾天把你累壞了吧。」

「娘，你說什麼話呢？都是一家人，有啥累不累的。爹爹能平安回來就好，平日里他那麼多次出行，都沒覺得有甚關係，如今這一遇著事，方感覺到大大的不同。」

「那是，男人就是這家的脊梁骨，這回可體會真了吧。」

「嗯，那也得是像爹爹這樣的男子。其他的，哼。」杜三姐鼻孔朝天的發著嬌嗔，成功的把老夫人逗得開了顏。

「你呀，都當媽的人了，還這麼愛嬌。」老夫人伸出手點在杜三姐的額頭上，從眼底里散發出寵溺的笑。

「嘿嘿。」見老夫人終於展了愁眉，杜三姐心中也暗暗的長舒一口氣，自從四妹家事發后，家裡可不止一個晴兒姐病的快要歸西，老夫人強撐著從事發現場回來，一進門就厥過去了，可虧了鍾郎中跟著雪兒姐一起回來的，及時給救了回來，否則這家可就真的亂了。還好杜老夫人終歸不是一般婦人，好好將養了兩三日，如今已是大好了。

這邊杜三姐跟老夫人這兒上演著綵衣娛親的戲碼，那廂蘇素白那兒的情況卻不怎麼樂觀，只見她雙眼緊閉，滾滾的熱淚淌了滿臉，素白的兩隻手緊緊的攥成拳頭，指甲都快要折了去。須臾，伴隨著一聲憋在胸口的吶喊，蘇素白張著大嘴喘息著醒來，就像是一條被扔上岸的魚，無法呼吸。好一陣氣喘，蘇素白終於平復了氣息，兩隻手攀上自己的脖頸，撫摸著包裹其上的白布，又開始獃獃的愣神。

「我要回家，回家。不等了。就今晚。」蘇素白用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低聲說到，又小幅度的揮了揮拳，好似是在給自己打氣一般，做完了這些，聽著有人走動的腳步聲，還有淡淡的葯香飄來，知道自己這一睡又到了吃藥的時辰。

「在？」

「喏，姑娘可醒了，葯煎好了，現在就用么？」

「好。」

「喏。」

待蘇素白在竹青的服侍下順利的喝完葯，已經是快要吃晚飯的時辰，看著竹青頻頻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想著自己方才的決定，蘇素白覺得，自己還是吃點東西比較好，多儲存點體力總也是好的，為晚上自己的行動增加點成功率還是可以預見的。

「餓，湯。」

「什麼，啊，姑娘餓了，要喝湯？」竹青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明確看到晴兒姐輕輕點了下頭，才確定真的是老天開眼，晴兒姐肯吃東西了。立馬激動的想哭出來。

「快。」實在受不了眼前這人熱淚盈眶的樣子，蘇素白再次開口。

「喏，喏，喏。馬上，立馬就得了，姑娘稍等，婢子這就去灶上吩咐。」說完，不等蘇素白再說什麼，就一陣風一般的跑了出去。

晴兒姐終於願意吃東西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上房，還在閑聊敘話的杜老夫人和杜三姐俱都歡喜的默默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連忙吩咐下去讓灶上細心準備自是不提，不多時兩人又悄悄的隔著屏風看著蘇素白著實用了一大碗下去，兩顆心才真正的放到了肚子里。到了用晚膳時，兩人才終於覺出了點滋味來。

下人們也感到天似乎終於放晴了一絲，干起活兒來都輕快了不少。等到入夜，杜府上下在一片明顯寬鬆了許多的氛圍里，終於都睡一個好覺。

蘇素白閉著眼睛假寐到後半夜，約莫著到了凌晨兩三點的時候，才摸摸索索的披了衣裳坐起來，先前入睡的時候，她故意發了一通脾氣把竹青遠遠的趕到偏房去了，如今側耳細聽，也沒聲響傳來。蘇素白自是不敢點燈，還好今夜月光也還算明亮，透過窗欞照進屋內，房裡的陳設都隱約能看個大概。在一片朦朧的黑暗中，蘇素白手裡摸索到自己的不知什麼料子但卻很柔韌的腰帶，順利的拿在手裡后穿鞋下床，她仰頭望著不遠處上方的一根橫樑，露出了來到這異界后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