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下樓的故事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曲歡每一年的除夕都是和白飛飛他們一起過的,這比她預想中的只能和自家靈獸一起要好多了。關於大唐的那些事情,她也只告訴了白飛飛和阿飛,雖然行事囂張,曲歡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該瞞著的東西她都捂得好好的,行走江湖時也知道背個包裹裝裝樣子了。
「飛飛真的不和我一起出門?」春暖花開之後,曲歡就覺得再在屋子裡躺下去她就要發霉了,而要她像阿飛那樣把山林子當窩的話,她也也完全做不到,果然她還是喜歡比較熱鬧一點。
白飛飛用力按下曲歡仰著的腦袋,喃喃道:「總之,是有點厭倦了呢。」
其實,她在江湖中現在也可以算是傳說中的人物了吧?尤其是在當年共同對付快活王的人大多都退隱了之後,明明沒有多少年,就成了說書人口中無所不能的人一樣。遊俠沈浪,丐幫熊貓兒,千面公子王憐花,還有一個朱七七都出海遠遊了,而幽靈宮主白飛飛的下落,壓根沒有人敢去追尋。
「說說吧,江湖上是不是已經傳開了什麼妖女之類的話了?」白飛飛慵懶地靠在床榻上,和幼稚的人相處久了,也就免不了心態年輕起來,「我們家的阿歡,定然是武林第一的美人兒呢。」
曲歡把隨意撿了幾樣東西的包袱丟在一邊,撐著下巴坐在白飛飛身邊,皺著眉抱怨,「才沒有啊,第一美人好像另有其人呀。」
如若一個人的某樣東西給人的印象過於深刻,那麼大家往往就會忽略了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曲歡的美貌出眾,比起她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來,就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了,畢竟美色再怎麼惑人,都比不過自己的性命重要。
所以曲歡在江湖上混出來的名頭是毒醫,雖然,曲歡是真的不喜歡這個稱呼,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醫者。
說實話,曲歡總穿著苗疆服飾晃來晃去,但也是清楚入鄉隨俗的道理,不過是她仍舊更喜歡自己穿慣了的衣裙而已。不過偶爾,曲歡也會拿易容的工具往自己臉上拍,又或者乾脆裹了胸換個男裝,嘛,必要的偽裝不是嗎?誰都不會喜歡在放鬆著身體,躺在美人身邊喝酒的時候被一群人鬧哄哄地打擾呀,曲歡自認為自己已經夠寬容了,比起三不治梅二先生,她只有一個不治的限制而已——心情不好,誰也不治!
「不管怎麼說,你的醫術確實是神乎其神。」白飛飛感嘆了一句,又頗有興趣地撐起身子,「你那蝴蝶,能再養一群出來嗎?」
「我也想給阿飛點救命的東西,但是碧蝶是我召喚出來的,我也不知道要怎麼養啊。」曲歡無奈地聳聳肩,邁步走出了房門,「除夕之前我會回來的,還有,阿飛要去闖蕩江湖前,也和我說一句吧……麻煩死了,死小孩完全不知道什麼叫藉助外力嗎,讓自己過得輕鬆一點多好。」
「那樣的話,就不是阿飛了。」白飛飛淺淺地打了個呵欠,長袖一甩,門就在曲歡身後緩緩闔上了。偷得浮生半日閑,她到底沒了那樣的活力,這輩子的瘋狂都在快活王死的時候耗光了,不過……
「阿飛,想要和阿歡一起走嗎?」
阿飛推開門,身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看著就觸目驚心,他隨手往臉上抹了一把,直接坐在了門口大口喘著氣。不久前曲歡剛從他旁邊走過去,還很是得瑟地進行了又一番的挑釁,身邊的阿青阿白居然還勾了勾尾巴,也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重重地嘆了口氣,阿飛順手拿衣擺擦拭起沾染了血漬的鐵劍,「我討厭麻煩。」和曲歡不同,阿飛很習慣這樣安靜的生活,他只打算等到劍道初成之時,去江湖上磨一磨劍罷了。
曲歡並不知道阿飛又向著白飛飛抱怨了什麼,她正在趕路。沒錯,即使是騎著能日行千里的里飛沙,她依舊是日夜不綴地在趕路。和白飛飛告別的時間是二月末,而三月三上巳節,是林下樓老闆蘇二娘的生辰,曲歡的賀禮還乖乖地躺在包裹里,沒來得及送出去,所以三月三,她是必須趕到林下樓的。
一路風塵,曲歡正巧趕在夕陽落下前衝進了林下館,這一日正是三月三,林下樓早早就關了門,幾個姑娘調琴的調琴,試弦的試弦,都是要為蘇二娘奏曲賀壽的。曲歡翻進了內院,這才猛地扯下穿了三日之久的披風,大聲喊道:「阿嫵,阿嫵,生辰禮放在外面了,我去梳洗一番,你們再等等我罷。」
「歡少爺終於捨得來了,被哪個美人勾了魂去,怎麼還讓壽星等你?得罰,狠狠地罰呢!」蘇二娘還沒說話,樓下的那群姑娘就笑著嚷了起來,「彈首鳳求凰,才能見蘇姐姐。」
不就是曾經換了幾次男裝調戲了幾把妹子么,至於這麼埋汰她?曲歡摸了摸鼻子,整個人都埋進了水裡,就算要彈鳳求凰,她也得先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再說,整整三天,她已經三天沒用清水洗過澡了!然後,要鳳求凰不是嗎?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曲歡一身白衣,衣領上翻,完全掩住了她較男子來說過於白皙纖細的脖頸,而一頭長及腰間的烏髮也被發冠牢牢地束好,她面對著一張古琴盤膝而坐,便就是那樣一個風流倜儻的貴公子了。
鳳求凰,自然需要一隻鳳,古有靈鳥,雄為鳳,雌曰凰。
反反覆復地把鳳求凰最後兩句詞唱了數遍,蘇二娘才裊裊婷婷地從樓上緩步而下,站在一邊聽著,一言不發。曲歡只好越唱越哀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淪亡~阿嫵,我明明趕過來啦,不要不理我呀。我還帶了把好琴給你,你居然不理我。」
「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才過來,好一個大忙人啊。」蘇二娘瞪了某個膩過來的人一眼,清秀的臉上帶上了深深的疲憊,「你有什麼好忙的呢?林下樓是我在打理著,你總是丟下個自己救下的姑娘就跑了。你和小沁編舞,陪楚歌練琴,邀素素游湖……今日我生辰,你卻來得這麼遲。」
……別說林下樓的姑娘們了,就是曲歡自己聽了,都覺得自己真是渣到底了。求別說了阿嫵!曲歡吸了吸鼻子,手下的琴音更加哀哀切切,簡直像是個求侶不得的抑鬱少年了。
蘇二娘嘴角一抽,狠狠拍了一下曲歡身前的桌案,「夠了!我生辰你也不彈點歡快點的曲子,裝模作樣,糟蹋我的好琴啊?」
「還不是你的,我還沒送出去呢。裝樣子也是你先裝的,好像我把你始亂終棄了一樣,我可是個專一又深情的好人!」曲歡忿忿地抬起頭,受氣包一樣的表情生生毀了那一身氣度風華。
「那,好人你還去不去游湖?」
「看不看跳舞,聽不聽小沁的新曲?」
「唉,歡少爺這麼專一又深情,肯定也看不上楚歌的琴曲了。」
「白釀了上好的青梅酒,專一又深情的歡少爺肯定也不會一起喝了。」
不然怎麼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呢,曲歡被擠在中間,頭都要大了。此刻她若是穿著女裝,那也不過是一出姐妹情深而已,但她現在一身男裝,那就——論人生贏家是怎麼翻船的!
鬧了好一陣子,蘇二娘雙手接了曲歡特意尋來的綠綺琴,笑著把人拉上了席,今日她做壽,第一杯酒卻敬給了曲歡,「這杯酒,是替這些姐妹們敬的,若無阿歡,我們這些弱女子,怕是早不知淪落到哪裡去了。」
林下樓最早是曲歡提議建起來的,收容的都是一些走投無路的女子,有家世敗落的千金小姐,有從良的清倌歌女,有厭倦廝殺的江湖俠女,也有路邊撿到的小孤女,而最早被救下的蘇二娘就頂了老闆的活兒,經營起了這個女兒家的棲身之所,不過是以一技之長,換一口飯吃罷了。
曲歡原想的是恢復西湖畔那鶯歌燕舞的秀坊盛景,可這也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她雖會幾招劍招,但僅限於幾招而已,何況林下樓里的姑娘,大多都只是普通姑娘,沒有太好的習武天賦。而不在大唐的七秀,還是那個纖纖秀坊么?曲歡搖搖頭,她連重建五仙教的念頭都沒有,哪裡還會對建一個七秀那麼執著?她心裡的故鄉也僅有那麼一個。
「阿嫵,我並沒有幫上你們多少忙。」曲歡怔怔地看著蘇二娘,林下樓能有今日,實在是靠了蘇二娘的經營,她自己最多是當個打手,順帶用那俗氣要命的毒醫名頭來鎮鎮場子拉拉客。
江湖上誰都知道,毒醫行蹤不定,性情易變,可是她一年總會在林下樓出現幾次,在林下樓時便不喜見血,所以要找毒醫看病的人,總是不敢得罪林下樓的姑娘們,哪個人會嫌自己命長呢?
蘇二娘掩著嘴笑,「你竟也學會謙虛了?對了,你這回扮的是翩翩君子呢,又沒有外人,你也裝上了?」
「……不要這樣啊。」曲歡跨下肩,又左右看了看,眉尖微蹙,「不過今日竟是沒開過門,阿嫵這樣視錢如命的性子也能同意?」
「若是現在還接著客,你能這麼隨意?何必為了幾個錢弄得姐妹們不自在。」林下樓這麼多人都是要吃飯的,管賬的蘇二娘也就不得不吝嗇一點,這回能說出這種話,實在讓人驚奇,曲歡更是感動壞了。
素素撲哧一聲笑出來,整個人都倚進了曲歡懷裡,「阿歡你信了?是……是那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兒這幾日到了江南,引了多少青年才俊競折腰,我們林下樓的冤大頭就少了些,二娘就說今日乾脆不幹了,也賺不了幾個錢。」
林下樓實在是不缺錢的,會精打細算的也就蘇二娘一個。
「江湖第一美人?」曲歡遲疑了一下,也想起了一些東西,「能在江湖中左右逢源,飽受讚譽,她算是女子中有本事的了,改日一定要去見一見。」
素素幾個也有些好奇,可蘇二娘卻搖搖頭,嘆息道:「只怕你們見了林仙兒之後就要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