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來頭有點大(第一更)
86【來頭有點大】總覺得頭上高懸利劍,隨時都會落下來將他劈成兩截。
趙嫣容回了客棧,拉了正望眼欲穿的李睿進屋,將阿努娜的事細細對他說了。
李睿長出了一口氣:「真虧了有你,能想著過去見人一面。」
郭孝通此人桀驁,野心是有的,但若無苗人不動聲色地暗暗鼓動,就算他有什麼想法,也未必會這樣著急地進行。
前些時候汝南王一脈被李睿狠狠打擊,生了反心的汝南王因為準備未足,被李睿的人連底給掀了,最後絕望自戧。前車之鑒在此,若不是阿努娜給了他必勝的信心,他也不會趕在這時候開始行動。
也多虧當年大理王兒女皆存,又都聚在了他的手下,否則在苗人鼓動下,郭孝通和章士先兩個聯手做亂,又悄悄將南方諸州府握於掌中,他便陷入被動了。
雖然不懼,但烽煙一起,難免生靈塗炭,令人揪心。
「原本老莫的主意需得冒險,現在這最大的險情變成了助力,咱們拔了定州的釘子便不費力氣了。」趙嫣容也十分高興。
國家有動亂,最倒霉的就是老百姓。
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能不動刀兵最好不動刀兵。
老百姓活得不易,好容易結束了周朝的**□□之亂,休養生息了幾十年,大傢伙兒這才剛喘過氣來,若是再因為權勢鬥爭引起血雨腥風,那也太悲劇了。
「他們只想著稱王稱帝,也不想想戰事一起,死的都是哪家的子弟兵。」李睿嘆道,「更何況南郡諸部族一直對大齊有諸多不滿,北邊又有狄戎虎視耽耽。我倒不怕跟郭孝通和章士先兩個斗,只怕是內亂一起,外族便要趁虛而入。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家國危難。」
有了苗女當內應,夫妻二人都是鬆了一口氣。趙嫣容便笑著將她在干府的所遇說了一遍。
「阿努娜也不知道給干夫人下了什麼葯,反正是動了手腳,只是旁人看不出來。」趙嫣容是不知道,她雖然一腳把干天賜踩得不能人道,他親娘可也不比他好多少。
活著比死了都難受。
「反正不會讓她好過就是了。」趙嫣容將子蘭聽來的話又對李睿說了一通,「你可彆氣啊,反正我已經泄了憤了。那小子下半輩子算是廢了,太監了。」說著笑了起來,「哎,收繳了他的作案工具,以後也就沒法子禍害別的姑娘了。不過明兒說不定幹家還要來討饒求情,咱們不如先商量一下,要他們做點什麼?」
李睿冷冷一笑:「用不著他們做什麼,等此間事一了,全家砍了腦袋便是。這種禍國殃民的黑心商賈,正好拿來以儆效尤。」
「你看看你,一開口就是殺人,滿身的戾氣,別出來這一趟真成了個暴君了。」趙嫣容沒心沒肺開他玩笑。
「若能解民之倒懸,朕便當個暴君又如何?」李睿卻是心情沉重得很,一想起一路上那些乾裂的田地,面有菜色排著長隊的百姓,和那一把陳舊的,夾泥帶砂散發著濕霉味道的陳米,他就覺得心潮洶湧,又是生氣又是難過。
趙嫣容站起身,繞到他身後,將他輕輕抱住了。
「不管後世如何評說,暴君也好,昏君也罷,朕只需無愧於心無愧於民。」
「你是個好皇帝!」趙嫣容摟著她男人,頭一回覺得這男人也有這麼閃光高大的時候。
「是個好男人!」
好人卡順順溜溜就發出去了。
皇帝感動得不行,一時間有種,世間有知己若此,夫復何求之感。
將皇后的小手握於掌心,飽含深情地看著妻子的臉:「嫣容!」
雙唇湊近了,正要一親芳澤,門外響起子蘭煞風景的聲音:「公子,夫人,外頭有幹家老爺求見。」
怎麼來得這樣快?!
被打斷了的夫妻二人都有點小遺憾和小怨氣。
過了一會,守在外頭的子蘭才聽著皇帝那隱隱帶著風雷的低叱:「讓他滾進來!」
干老爺一臉愁容,面色灰敗地滾了進來,一進來便又跪了下來:「求仙姑救命!」
趙嫣容坐在李睿身旁,反正都照過面了,她也不打算遮著自己的容貌,單手托著腮,懶洋洋地問道:「我不是說了過些天自會找我乾娘問驅蠱的法子嗎?你這會子就等不及了?」
干老爺連連磕頭:「小人求的不是孽子的性命,而是求仙姑高抬貴手,饒了我夫人的命。」
「你夫人?」趙嫣容一臉訝異,「你夫人關我什麼事?她自己喝醉了回去睡覺的,我又沒碰過她一根手指頭!」
干老爺苦笑了一聲說:「內子自酒醒就周身痛癢難耐,生不如死。小人已經問清楚了,是內人與犬子無狀,意圖冒犯仙姑。還求仙姑看在她們一個是內宅無知婦人,一個是少不更事,您大人有大量,抬手饒他們一命吧。但凡仙姑有什麼差遣,小人一定遵命照辦,便是令小人獻出全部家財,小人也絕不敢私留一個銅錢。」
「家財?就你那點家財,咱們還真看不上眼呢。」趙嫣容哼了一聲,又笑眯眯去看李睿,「您說是不是啊,相公?」
干老爺這時才注意到這女子身旁還坐著一人。
身材高大,面目俊朗,一雙眼睛幽潭也似,黑不見底,卻又像隱隱有火焰在燒。
干老爺見過不少大人物,又是個慣於察顏觀色的,這麼一注意這男人的面色神情,便看出與常人不同之處來。
他的坐姿端方,儀容清爽,身上衣飾不凡,怎麼看,怎麼有一種藏也藏不住的貴氣大度。
一般的商賈之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氣勢?
干老爺倒抽了一口涼氣,腦中電轉,他那不學無術的兒子真是瞎了狗眼,竟然招惹上這樣的大人物,怪不得他這夫人那樣囂張狷狂,目空一切,怪不得守在她身邊的幾個護衛都是那樣高強的身手。
這分明是京中哪個大世家或是勛貴的嫡出少爺!
說不定身上還有官職爵位。
他那惹事精兒子還想殺了人家搶人家老婆,可不是踢著了鐵板,自尋死路嗎?
干老爺後背的冷汗「唰」地下來了,一陣陣地后怕。
幸虧他兒子老婆還沒對這位爺動手,若是動了手,驚動了京城的大人們,他幹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就算是知府老爺,也未必能保得住他們。
「小子無狀,內婦愚蠢,求大人們恕罪。」干老爺一頭汗地磕頭,心裡在想著,若實在不行,他將錢財卷巴卷巴,丟了老婆兒子遠遠離開定州得了。
那男人卻也沒難為他,只是從腰間扯下一隻小青綢荷包扔到他面前:「你把這裡頭的東西倒出來看看。」
干老爺是被老婆孩子的慘狀嚇怕了,不知道這小小的看起來鼓鼓囊囊的荷包里裝著什麼玩意。思想鬥爭了半天,這才戰戰兢兢打開,往地上一倒。
「嘩」!
倒出來的,全是發黃的陳米和砂子麩皮。
干老爺認得,這正是自家賣的米。
如今全定州府的人都只能吃這樣的米,別的米鋪都被他擠倒了或是被官家查封了,旁人上哪兒也找不出這樣的米來。
米是官倉里經年的陳米,本是倒倉出來賤價處理的,卻□□家直接拖來,摻上河砂麩皮高價賣與百姓。
干老爺心裡抖了兩抖,突然靈光一閃,莫非這位貴公子,是京里出來查辦官倉的?
他是知道京中的御史大人到定州來監督朝廷賑災事務的,更知道那些賑災的錢糧早就悄悄地運往郭孝通處。他與郭孝通有親戚關係,這裡頭的事或多或少都能嗅出味道,自然曉得其間的厲害。
若這人真是京里另一處派來的監察,定州知府麻煩就大了,幹家麻煩也大了。
郭孝通雖是他的靠山,但山高路遠,定州離著京城到底是近的,事情一旦泄露,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干老爺額頭見汗,眼珠子嘰哩咕嚕地亂轉。
趙嫣容見了他這模樣,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來。
「我們前些天上街,見到這裡的百姓都要吃這樣米,未必太可憐了些。想跟您打個商量。」
聽著這女人開口,干老爺打了個冷戰,忙垂下頭。這語氣,倒還算客氣。
「弄些好米吧,這米味兒大,我相公和我都吃不慣。我說你們家難道沒點好米賣?」女人的語氣里滿是抱怨。
干老爺眉頭一松,忙點頭道:「有的有的,哪能讓貴人們吃這樣的米?小人一會就使人送過一擔來。」
「我在京裡頭偶爾還聽說好米才四十五文一斗,您這兒賣得也太貴了些。我這人心善,就見不得人吃苦挨窮。我家老夫人一心向佛,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痛快。我相公是孝子,還請干老爺成全他,將定州的米價稍降一些吧。」
干老爺咽了口唾沫,心中雖不舍,卻還是點了頭。
「貴夫人的病我是沒招的,怕還是要請我乾娘去看看。這樣吧,我們明日去求見知府大人,還請干老爺給個引薦。我得空了跟乾娘說一聲,請她到府上看看?一來治治您夫人,二來說不定她老人家一抬手就把你兒子肚子里的蟲子給喚出來了呢。」
干老爺連連磕頭,說了一車子感激討好的話,這才擦著汗回了家裡。
進了內宅,坐在床沿上,干老爺越想越覺得不對。
這夫妻二人,怎麼看怎麼不像尋常人家出來的。
他是個生意人,雖然知道奇貨可居的道理,但他更知道風險的大小。
他入贅幹家,小姨子是郭孝通的女人,這關係是沒辦法分開的。郭孝通若是能成功,他自然也能跟著雞犬升天,可是若不成功,他就得跟著掉腦袋。
眼下清平盛世,雖然南方大旱,但北方依舊是兵精糧足。
郭孝通能否成功,尚在兩可之間。
只是他老婆和兒子已經徹底得罪了苗女,他可沒認為小姨子的魅力能讓侯爺捨棄有大神通的苗女。
苗人一向恩怨分明,講究以牙還牙,若夫人的病是那苗女下的手,那這仇就算是結定了。
干老爺站起來,在屋子裡轉圈。
那對夫妻行蹤行事都詭異難猜,不像欽差又似欽差,看不出來路,卻讓人感覺來頭大得頂天。
干老爺說不出哪裡不對,就是覺得渾身發冷,總覺得頭上高懸利劍,隨時都會落下來將他劈成兩截。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他拿了自己的名貼,讓人先去知府衙門送信。又讓心腹的管家去客棧候著,引李睿夫婦去見知府。
再將米鋪的幾個掌柜叫來,讓他們將米里摻的雜物減少一半,米價先降二成,指望著能先穩住那夫妻二人。
一切交待妥當,干老爺便對外稱家裡夫人和兒子都得了病,他要去城外觀音寺燒香,悄悄將積攢多年的金銀細軟打包裝車,帶上自己的兩個心愛的侍婢,坐了車悄悄地離開了定州府。
他是想得好,借著機會先躲開。若無事,他可以再回來,就說去所有的寺廟燒香為家人求平安。
若是有事,他便揣著銀錢美人,再也不回來受家中悍婦之氣,找個山清水秀之處,買上幾百畝田地安心做他的逍遙山翁。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干老爺在外頭東遊西逛了不到月余,就被一夥山賊劫了道兒。所有的錢財和美人都被擄去不說,自己也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也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些都是外話。
第二天一早,李睿夫妻起來,收拾停當,便要去拜見知府馮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