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門再次被拍得「砰砰砰」響，我鎮了鎮心神，伸出手握住門把猛的一開。外面的人措手不及，來不及收回，整個人差點就跌成狗j□j。

我抬眼一看。

原來是樓夕之的男助理。

門外浩浩蕩蕩一群人。

樓夕之領頭，身後跟著助理、保鏢四人，陣勢倒挺大。

見我終究屈服的開門了，樓夕之神色變得傲慢起來。

她不屑的目光從我臉上滑過。女人的天性又讓她下意識的看了看我身上的晚禮服。最新款的晚禮服將她身上那件硃紅色亮片魚尾晚禮服襯得笨拙而厚重。

「裙子倒不錯。可惜被穿的人毀了」。

「品味好就夠了。」我微微一笑。

樓夕之一頓，剜了我一眼，領著助理保鏢就要進屋。

我的手「啪噠」的一聲，攔在了白色的門框上。

「幹什麼。」樓夕之擰著眉，不悅道。

「這是我的換衣室，我不想讓人進去，有什麼問題嗎？」我懶洋洋的半倚白色門欄，朝著樓夕之痞痞笑道，「莫非樓大影后，看中了我這間？想要強佔？」

即便再大牌，放在娛樂圈這種行為也是令人不齒的。

所以我故意拿話堵她，不讓她進去。

「我找黃錦立，你就這麼做賊心虛？」

而樓夕之卻話鋒一轉，不接茬。

黎雪跟她果然不是一個等級。黎雪只會柔柔弱弱在微博說什麼「女孩子看太多小說哦」，樓夕之卻是字字真槍實彈，話中有話。

不愧是演藝圈裡面熬過來的。

她一個眼風丟了過去，示意她的黑衣保鏢將我拉開，他們正要動手，譚寒一馬當前擋在了我身前。譚寒雖然只有一人，但他面色沉穩，眉宇之間隱隱透著堅毅，樓夕之那兩個保鏢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怎麼辦好。

譚寒身體修長，寬肩窄臀，身材極好，我這種跟男演員拍戲沒有幾百部也有幾十部的老鳥第一次見面就能看出來。只是平日他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後，所以我鮮少注意到他這一點，然而如今譚寒擋在我和樓夕之之間，像一座峻峭的春山完完全全遮住了樓夕之的視線時，我才再次強烈的感受到這一點。

我突然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那是一種與女性自我保護截然不同的安全感，那是男性帶來的。

譚寒帶來的。

樓夕之的視線在我跟譚寒之間轉了一圈。

「呵呵，」她嬌笑了兩聲，慢慢將手臂環在胸前，顯得有幾分冷意，「宋微，你的異性緣還真是好。前幾天才跟黃錦立相約影院，現在還是有男人把你當個寶，嘖嘖，你可真是馬不停蹄，而他們可真是心胸廣闊……」

這話譏諷十足。

原來我約黃錦立的事件她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她現在如臨大敵，莫非也跟這件事有關？擔心金柏獎變卦？

「過獎，你不是也拉著黃錦立來挑晚禮服？不知道黎雪會怎麼想。」

樓夕之眯了眯眼。

「可惜了。隨你耍什麼花招，今年的影后都只會是我。」她朝我靠近一步，像是不經意才記起那樣。

「哦，對了。黃錦立對我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脫掉的衣服再穿回來。拿自己跟林萱比……呵呵，提鞋么？」

我的臉一下子白了。

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第一句話我可以當他不了解我，誤會緋聞多的女藝人一定被潛規則，但第二句話是什麼意思？而更令我一時接受不了的是：為什麼樓夕之會知道我跟黃錦立談話的內容？連林萱這句話都知道？那難道不是我們之間十分私人的談話么？

原來，我所以為的特別。

在對方那邊，是可以當做笑話一樣，告訴另外一個女人的？

是我看得太重了。

我們之間所有的細節，會覺得特別的，只有我。

我只分神了一會。

樓夕之已經闖入室內，她的跟班像是不可一世的軍團，跟在樓夕之身後進去了。幾個人走在淺綠色歐式繁複花紋地毯上搜索著黃錦立。

但是，裡面空無一人。

沒有黃錦立的身影。

我冷冷的看著她們，突然就失去了興緻。

譚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邊，把他的外套脫下來，細心的披在了我的肩膀上。這種感覺，像是在寒冷孤寂的冬天，有人遞過一杯熱茶給你，你的整個身心都有了一股暖意。

我看了他一眼，而譚寒只是一臉沉默。彷彿一個看穿世事卻並不說透的仁者。他們找著黃錦立，而我打量起譚寒來。脫掉黑色西服外套的他，只剩下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雖然穿得挺拔修長，但還是顯得有點寡淡。

「待會跟你挑個領帶。」

譚寒眼神明顯一怔，好像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時候我會這麼說。他似乎習慣了去保護別人，反而對別人也會回饋與他這件事覺得驚訝。

「怎麼，不要？」

「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獲得被我親自挑領帶的VIP待遇。」

譚寒漆黑的眼睛看了我幾秒鐘，沉默寡言的俊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聽你的。」

果然，只要不想黃錦立，我就能恢復正常。

我就能向往常那樣調笑著譚寒。

我看了那些人一眼，室內其實沒有多少空間，對象是黃錦立，他們也不敢大張旗鼓像警察那樣地毯式搜索。其中一個人正準備去拉旁邊一個不起眼的白色布簾。

「夠了吧。樓夕之。」我出聲，那些人的視線重新聚集到我身上。我走了兩步，來到樓夕之跟前，「你畢竟不是黃錦立的女友，就算你現在真的找到他，但也沒有男人喜歡女人太無視他的面子。」

「何況你的目的難道不是打擊我嗎？那你已經做到了。」

「我不會跟你爭這個影后。」

「我是約了黃錦立，但他已經拒絕我了。他對我說，只會為你爭取這屆影后。你大可放心。」

剛才的那一會，我已經反應過來，將整件事串起來了。

樓夕之是在詐我。

如果黃錦立真的跟她緊密到那種程度，什麼事都跟她講，那她就不會一聽到風聲黃錦立跟我在一起，就像捉|奸一樣衝進來。

黃錦立並不是一個能會任女人擺布的人。

哪怕樓夕之以不拿到這屆影后就不續約並跳槽為由，我想黃錦立也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對她唯命是從。說不定，黃錦立採取的策略是故意對我顯示親睞、曖昧，採取帝王手段的均衡之策，讓樓夕之產生一種，除非她聽話，否則她將來的定位就有可能被我取代。

所以樓夕之雖然表面強勢，但內心並非十拿九穩，因此先收到風聲我跟黃錦立相約，這次又得知我跟黃錦立共處一室，才萬分緊張。她衝進來是故意的，一方面是試探虛實，一方面以此為由，為自己爭奪砝碼。

到頭來，我和樓夕之，還是品優娛樂的棋子。

樓夕之冷靜的看了我好一會，我也靜靜的看著她。

我們兩都心知肚明，有時並非存心跟對方為敵，而是你已經被環境，被地位，被人架在了那個地方，你沒有辦法可退。

太多的身不由己。

「宋微，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但聰明的女人都知道，男人是不可靠的。」

「不要把心交給黃錦立。」

最終，樓夕之對我說了這兩句，然後對助理保鏢說了一聲，「走」。

黃錦立從白色簾幕後面出來。

他剛剛被我胡亂推了進去，那時候我們的心情還是戲謔勝過正經，然而十幾分鐘之後，就什麼都不一樣了。

人生很多時候都是如此。一眨眼，什麼就變了。

黃錦立看到我，他的目光落在譚寒給我披的外套上，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剛才我跟樓夕之之後的對話，想必他都聽見了。

「這套晚禮服我來買單。」但他卻只說了這句。

「喲，這麼大方，不過難道我自己買不起？」我態度輕佻的回復黃錦立，暫時連多看他一眼的興緻都沒有了，「黃總對手下的女星們也沒那麼苛刻。我們自己買兩件裙子的錢，還是有的。不用事事勞煩您。」

「我不是這個意思。」

黃錦立的聲音好像難得的含著一絲歉意。

我呵呵笑了兩聲。

見我態度已經跟剛才不一樣了，黃錦立似乎也不想在譚寒面前說太多。

「我先出去。」

「以後中途別再開溜了。」

黃錦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肯定是陪樓夕之試衣服試得不耐煩了，才躲到這裡面休息。

黃錦立正要離開，一直沒有說話的譚寒突然開口。

譚寒直視著黃錦立。

我看不到譚寒的表情，只聽到磁性好聽的聲音從他聲帶發出。

「黃總，我希望你以後記得澄清。」

「第一，宋微小姐一向專業，演技精湛，這是她自身實力。她從未脫下衣服，何談重新穿上。其次，林萱是一代影后，或許他在你心中最美，但在有人心中，宋微小姐才是最重要。」

譚寒說話的風格跟黃錦立完全不一樣。

黃錦立是輕佻逗趣，嬉皮笑臉的挑動你的情緒，譚寒的語言樸實得不得了，卻一下子讓人整個心窩都感動不已。

黃錦立臉色變了又變，直視著這個他之前連名字都對不上號的譚寒，而譚寒也毫不示弱的直視回去。

「你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但絕對不是一個懂得欣賞宋微的人。如果你懂她，你就應該知道她到底是為了誰而努力。如果你懂她，就不會故意利用她去壓制樓夕之……」

「夠了，夠了。」我扯扯譚寒的袖子，我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麼。他想說黃錦立把我樹成標靶，卻把真正的獎項留給樓夕之。

黃錦立利用我，卻從不真正的在意我。

我有點擔心譚寒這樣為我出頭，會招來黃錦立的不悅。果然，黃錦立看著譚寒，聽完這番話，反而笑了，一雙桃花眼變得鋒利起來。

「既然宋微那麼重要，為什麼落水那天，你卻和黎雪在一起？」

「夠了！」我打斷黃錦立的話。

他骨子裡從來不是一個良善之人，但我不准他用這件事去往譚寒的心結戳。

黃錦立明顯顯得有些意外。

他可能從未想到，我會如此在意譚寒，甚至到了會反駁他的地步。

「你倒是夠維護他的。這次，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黃錦立又看了我一眼，臉上之前風流戲謔的神情不見了。他明白我為什麼要打斷，他明白我的意圖。黃錦立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這個房間。

整個房間一下子變得安安靜靜。我抬頭看著譚寒，他也看了看我。我們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像我從沒想過，沉默寡言的他會對黃錦立說出那番話。

「我只是看不慣。」譚寒像是解釋道。

「走吧，我去給你挑領帶。」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

我讓老店長拿了一堆最經典的領帶款式過來，一條一條往譚寒脖頸間試，比劃著顏色和款式。秋天的陽光滿滿灑落進來，外面的樹枝伸向蔚藍色的天際，金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一地的金光點點，令這個時尚的店裡流露出一些暖意。

萬年不笑的譚寒在鏡子中都顯得精神奕奕，他的眼睛含著一點笑意。

我圍在他身邊，比挑自己的晚禮服都樂意。

譚寒也很縱容我，像個被我打扮的娃娃，一聲不吭的陪我試來試去，一點怨言都沒有。我又挑了一條藍色的，因為試領帶的關係，我跟譚寒靠得比較近，他的氣息環繞在我身邊。

我能看到他濃密的眉毛，還有他頸間細細的絨毛。陽光照在上面，泛著一種暖暖的光。我以前總覺得譚寒不愛說話，可是靠近后，才覺得他寬闊有力的肩膀，更多的是一種令人安心的安全感。

「從沒看你這麼認真給人挑過禮物。」老店長樂呵呵的看著我們，皺紋滿滿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一種寵溺，「肯定是你的男朋友吧。」

我連忙後退了一兩步，但被老店長這樣一說，臉上還是有點發燙。

「經紀人拉。」我解釋道。

「經紀人？以前怎麼沒看你給經紀人這樣試領帶。」

我乾笑了兩聲。

因為以前阿ken都是直接買好送他，或者包場直接從我卡上買單。而另外一個人……想這樣試也試不了啊。

老店長狹促的朝譚寒擠擠眼，「微微是個好女人，別看她平時氣場強強的，但只要她愛上你，你一定就是最幸福的男人。」

譚寒沒有做聲。

但是奇異的，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照得太久，我竟在譚寒的臉上看到一點紅暈。

「我的禮物呢？」黃錦立的聲音突然在店裡響起，他朝樓夕之伸出手，嬉皮笑臉的，但是這種神情又讓人無法拒絕。

既然已經跟樓夕之對上了，這一次我和譚寒沒有刻意避開。所以我們在店裡的一邊試著領帶，而樓夕之和黃錦立在另外一邊。

「什麼禮物？」樓夕之一邊看著身上的裙子，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著。

她之前的那件硃紅色魚尾晚禮服被我的比下去了，現在她挑得更認真，專門針對我那件精心挑選。

黃錦立看了樓夕之一眼。

樓夕之瞥了我和譚寒，立刻心領神會，「我也正準備給你精心挑選一個領結呢。謝謝你送我晚禮服。」

又送晚禮服？

敢有點新意嗎？還真是「窮得只剩下錢」的典型啊。

樓夕之表示要送禮物，但黃錦立聽了，卻有點意興闌珊的樣子。他人在樓夕之那裡，有好幾次卻朝我和譚寒看了過來。我假裝沒看到黃錦立的眼神，認真給譚寒挑了兩條，讓老店長好好的包起來。

譚寒一直沒說話，只是目光安靜的看著我。

「真的是，專門為我挑的嗎？」他輕聲問了一句。

「真的啊。」我有些詫異，「不專門為你，難道還有別人嗎？」

「因為我剛才那些話？」

「不，」我決定告訴他實話，「在進店挑晚禮服之前，就決定了。」

金色絲線般的陽光下，譚寒黑色的眼眸靜靜看著我，他好看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他沉默寡言的時候太多，即使偶爾笑笑，也只是很淺很淡的。他就像一個承載了很多秘密的人，所以很多時候都在剋制自己，無法開懷大笑，也無法悲傷。但是這一刻，他的眼眸比秋季銀杏葉還要澄凈，他的笑容清淺卻令人驚鴻難忘。這一刻，整個奢華時尚的專賣店所有頂尖的設計，在譚寒這個淺淡的笑容面前，都黯然失色。我只是隨手送了他兩條領帶，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譚寒那時問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