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天鬼宮宮主一路上就沒停過對手下的逼問,尤其是對原先走在那兩個失蹤的人前方的宮人,那人真的是一問三不知,被問得簡直欲哭無淚,他也很后怕啊。
與此同時,顯而易見的,整個隊伍的氣氛都變得沉重了起來,眾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提前防禦,只能被動地等待危險的到來。
衛琳琅也越來越不安,她發現通道已經狹窄到連常棣也沒辦法和自己並肩行走的地步……她已沒有心思去管什麼牽手的事了,甬道的空間逼仄至此,她只擔心自己的碧蕖劍該如何施展得開?好在她還有褚伯送的烏金匕首,聊勝於無吧。
常棣則不發一語地走在了衛琳琅的前方,為她充當保衛,寬闊的肩膀、沉默的姿態,彷彿能擋下所有刀劍風雨。自從聽聞那兩個天鬼宮宮人失蹤,他常年出入危險的第六感便告訴他,有什麼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可是,到底是什麼事呢?
火把照不亮的黑暗中,忽地有人無聲一笑——
「咔」。
一聲極為細微的、不注意就完全會忽略掉的石磚移動聲混跡在雜亂的腳步聲中,下一刻,只聽嗖嗖嗖幾聲,不知從哪個方位傳來破風之音,首當其衝便指向了走在最前方的談笑山莊幾人!
粟立榕等人連忙抬劍阻擋,他們甚至沒空去看清射向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暗器,只來得及把隨身兵器舞動得盡量密不透風,因為跟在最開始的三四枚暗器之後的,是更多的暴風雨般的暗器!
那暗器射出速度極快,打落沒幾枚眾人拿武器的虎口就開始發麻,可見其力道極為沉重。
施秀平的武器是一把鐵扇,平時用來扇風玩風流倜儻那一套,遇見危險時鐵扇嘩啦一開,擋暗器倒是比其他人多了幾份優勢。
故而他還有心思低頭看一眼,卻見那暗器正是帶了三角倒鉤的鐵制短箭,實心的,絕不缺斤短兩,怪不得速度那般快、來勢那麼兇猛!
鐵箭機關在射過一輪后偃旗息鼓,粟立榕幾個打頭陣的人終於能稍微鬆一口氣了。但並不是誰都能全部擋下暴風驟雨般的鐵箭齊射,有時候不是實力不濟,而是運氣不足,談笑山莊的弟子乙便不幸被射中左肩,恰恰是靠近心臟的左肩……他正想狠狠心把箭在外面的部分折斷,就驀地捂著肩膀慘嚎出聲!
「孟雲,你怎麼了?!」粟立榕焦急地大喊。孟雲是他親傳弟子中最疼愛的一個,他把他帶來是讓孟雲增長資歷、以後好繼承自己的一身本事的,怎麼能有事!
弟子乙,也就是孟雲,他滿頭冷汗地跪在了地上,顫顫巍巍地鬆開緊捏著左肩的血淋淋的右手,低頭看去……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他看見了自己左肩的巨大空洞凹陷,帶血白骨、被灼燒得不斷萎縮發黑的鮮紅肌肉和血管隱約可辨。
粟立榕失態地張口結舌,走在孟雲身後的談笑山莊聘請的江湖大夫替他喊出了那個詞:「化屍粉!……不,是具有化屍效果的蠱毒!竟、竟狠毒至此!」
化屍粉,或者說是化屍蠱毒,顧名思義能夠瞬間溶解屍體,用在活人身上的效果也沒有多大區別,更何況偌大的傷口離孟雲的心臟那麼近,沒幾息時間,孟雲的心臟就被燒灼掉大半,人當然也早就慘叫著痛苦地死去了。
孟雲死了。
但他死前的絕望痛苦的嚎哭彷彿還回蕩在幽深的甬道中,震蕩在默立的眾人耳邊。
大夫舉起自己的左手,看見無名指指腹上有一點破了皮的划痕,他武藝不精,所以被其他人護在後面。其他毒箭都被孟雲擋下了,這只是在一支漏網之箭上擦破的一點小傷口,而這傷口已經開始變得焦黑,傷口面積不斷擴大。
十指連心,大夫整隻手都開始疼得打顫。
「把我這隻手指斬下來!」大夫臉色猙獰地下定決心,再怎麼說他也是混過江湖的人,有了孟雲的先例,命和手指哪個重要簡直不言而喻。
這種當斷則斷的勇氣讓身後的趙向天很是佩服,趙向天主動說道:「我來幫你截指,大夫,你做好止血的準備便是!」
「啊!!!」又是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簡直聞者驚心。
那幾聲悲呼讓後面的人產生了許多兔死狐悲之感,天鬼宮宮主也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大概是想起了未知而充滿險阻的前路,所以只好放棄去尋求兩位手下失蹤的真相,專心應對前路。
衛琳琅屬於隊伍中後半段的人,她除了知道隊伍前面大概受到了機關的襲擊外,具體的事情完全一頭霧水。這實在不能怪她,通道實在太窄又太暗,誰能看得清呢?顧好自己的安危就已經不錯了。
隊伍終於恢復前進,常棣忽然轉過身來對衛琳琅說道:「琳琅,快捂住鼻子,記住等會兒別往下看。」
衛琳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常棣說的話她還是照做了,捂著鼻子屏息走了一會兒,發現地上有堆不明障礙物。那是什麼?
前面的魔教教眾都表情如常地跨了過去,衛琳琅卻沒有忍耐住好奇心,還是低頭瞥了一眼,頓時被嚇得倒抽一口氣——這口氣全是刺鼻屍臭——她連忙重新屏住呼吸。
那是一具已然不成人形了的屍體。在火光下黃黃綠綠的瘤泡膿水、已經被腐蝕得差不多了的骨架、一蓬頭髮,這能證明「它」在一炷香前還是個健康的人類?
衛琳琅強忍住反胃的衝動運氣輕功一躍而過,之後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她不管怎樣都不想成為那樣的「東西」!在進皇陵前她設想過自己的各種死法,甚至包括像上一世那樣被官錦兒害死,卻沒能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死得如此噁心……這樣一對比,她反而覺得被官錦兒害死還比較好接受。
……得了吧,兩種死法各有各的噁心。
總之根據粟立榕提供的信息,他們既然已經遇見了機關暗器,那麼應該就已經走到了通道的後半程。這是個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眾人雖不至雀躍,起碼心裡也有了些底——已經沒有一個人願意再在這個見鬼的狹窄甬道中多待半息了。
接下去隊伍又觸發了兩次機關暗器的掃射,機關的觸發點太過於隱蔽,以至於誰也沒能研究出到底該怎麼發現、怎麼走避。不過好在這兩撥暗器上並沒有淬蠱毒,那幾個不小心受傷的人便沒像倒霉的孟雲那樣直接交代在地底,藥石罔效。
這第二、第三次的暗器一次是大面積地襲擊了全部人,一次是剛好射在隊伍中央。藏劍山莊直系這次一共出來了四個人,除了東方凌風、羅廣白和汪寧外便是崔華,崔華他在第三次襲擊中受了輕傷,不過沒死他已是慶幸不已。
他一邊包紮自己手臂上的傷口一邊對前方的二師兄羅廣白說:「奇怪了,背好癢。」說完便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反手去抓癢。
一抓,好似抓著了什麼軟涼黏膩的東西。崔華一愣,反射性地收手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一隻渾身膿包、造型醜陋的硬殼毒蟲!
他瞬間聯想到了談笑山莊的那個弟子的死相,頓時直想就地厥過去。
沒成想這冷冰冰觸感噁心的毒蟲突然從他手中奮起,倏一下直線像後方射去,崔華的後方便是魔教眾人!
擷芳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蟲,四周也極為昏暗,她還以為那是前面陌生的藏劍山莊弟子扔過來的什麼東西,只用手嫌惡地拍開。手剛碰到那物擷芳就直覺不對勁,但已經晚了,毒蟲直接從她手心破體而出,繼續射向朱李。
朱李警惕心明顯要強上一些,從進了青銅門起他匕首就從不離手,毒蟲向他飛來時他一刀過去便揮開了。
「……沒死。」朱李皺眉,觸感告訴他那毒蟲外殼十分堅硬,他隨手一劃並沒有弄死它,而現在那蟲卻不知到哪裡去了……四周伸手只依稀可見五指,這種亮度下找一隻不大的蟲子根本沒可能。
「朱李在說什麼?」衛琳琅聽見朱李好像說了句什麼似的,但是他們中間隔了許多人,並沒有聽清楚。
「『沒死』?什麼沒死?」常棣的五感顯然要優秀一些,但是他沒能快速理解朱李的意思……朱李的話太「精鍊」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朝身後的衛琳琅看去。
常棣一直舉著火把,他自己有很好的夜視能力,此舉只是怕衛琳琅行差踏錯。不過光線明亮也有好處,就在此時,他的餘光瞄到一個小小的黑影,這黑影嗖得一下向衛琳琅的背後躥去,在火光下長長的影子很是顯眼。
但出聲提醒已是來不及,那東西還是從衛琳琅的背後發起的襲擊,常棣卻是在她身前,通道又狹窄,根本不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說時遲那時快,常棣幾乎沒有去細想,一把抱住衛琳琅然後接著一個華麗的轉身——
被抱住轉圈圈的衛琳琅有些呆愣:「這是怎麼了……?」
常棣嘴唇抿成了一條剛毅的直線,他放開衛琳琅,低聲道:「沒事。」
衛琳琅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她追問:「是剛才朱李說的東西?是什麼?你沒受傷吧?」
常棣握在背後的手一用力,啪嘰一聲什麼被捏爆了。他接過點絳生遞過來的手巾,擦掉了蟲子噁心的汁液。
點絳生很抱歉地道:「麻煩你了,剛才這毒蟲在我視線死角。」
衛琳琅看到是這麼個毒蟲,實在說不出話來,直到看到常棣的手心也有道不淺的傷口,才驚道:「你受傷了!你、你快吃解毒丸,快我這裡有……」說著便開始慌張的掏包袱。
剛才那具屍體帶給她的震撼太大了。
沒想到常棣卻拒絕了,他說:「沒事的,小毒不能奈何大毒,我體內還有更毒的蠱蟲呢,這小小毒蟲的毒翻不出花樣。」只是,續命蠱的毒性恐怕又要加大,他又得用更多的內力去壓制它……而已。
前方的擷芳也在包紮手心,她也笑著對朱李說:「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魔教從小受到抗毒訓練真的是非常有先見之明,這麼,派上用場了吧。」
不善言辭的朱李默默點頭。
此風波之後,甬道的後半程遇到的機關毒蟲只有更多、沒有更少,在因這樣那樣的原因又折損了幾人之後,一行倖存者終於走出了狹窄的甬道,然後眼前猛地一闊!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居然是一間極為巨大的殿堂!
感到呼吸不困難了之後,大家連忙點起更多的火把,而這許多的光源卻無法將這一殿堂完全照亮,仰頭上望,殿頂遙遙在上!展望前方,這殿堂的大小足有數個談笑山莊的練武場相加那麼大!
而在這堂中,整整齊齊地放置著兩排不計其數的——巨大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