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 光明在人心
祝清風最怕黑,如今卻要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要與黑暗為伍了。祝清風怎麼能不害怕,即使有祝英齊在身邊照看,卻還是有太多的不方便,何況祝英齊又不可能一刻不離的守著她什麼都不幹吧。
祝清風其實還是十分要強的,雖然知道自己一下子不可能適應的了全世界都是一片漆黑,但就算她原本心中再怎麼淡定都取代不了此刻內心焦躁的情緒,倔強的下床想要證明自己即使看不見也能行,即使看不見也不需要嬌貴的一天到晚都需要人貼身伺候,卻在摸索著想要走出房間開個門出去透透風都無法輕易做到。
被桌椅板凳絆倒了再爬起來,不小心撞到了房間里的花瓶,劃破了手指也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將房門開開,剛剛感受到門外吹進的輕風,人還沒邁出房門口卻又被門檻絆倒了。祝清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然後伸手想要找點能指引她辨別位置方向的支撐點也找不到,周圍仿似空曠的沒有一點兒人聲,祝清風什麼都看不見,前方有什麼唰唰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畔,祝清風出聲問誰卻一絲回應都沒有。周圍安靜的可怕,祝清風臉色煞白害怕的一動不敢動,原地愣了幾秒又踉蹌著逃也似的摸索著返了回去,『哐』的一聲重重的將房門關上,嚇得跑到床上倚在牆角發獃,再也不敢獨自邁出一步。
可她不知道,其實那唰唰的聲音也不過是風吹樹葉的聲響罷了。
老大夫親自熬好一碗湯藥端回來,打開門看見房間裡面的情況,大概也猜到了祝清風的心思,他也接到過有眼疾的病人,也明白那種滋味。老大夫沒有出聲,搖搖頭將倒了的板凳扶起來,然後走到祝清風床邊,人還沒說一句話,就聽祝清風抬起頭來,目光茫然有些委屈的出聲:「老伯,我不想喝葯了,你這葯好苦的。」
老大夫愣了一下,然後就笑出了聲:「我原本還想,你得過一段時間才能領悟,沒想到這麼快就明白了這些道理。」
「什麼?」祝清風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來的人是老大夫並沒有害怕,但卻對他的話摸不著頭腦。
老大夫將要放到桌子上,拿起紗帶幫祝清風包紮剛剛不小心被割破的手指,語重心長勸解:「有些東西也不是一定要用眼睛看的,往往用心感受,比眼睛看的還要通透呢。你聽不懂啊,那就先說說你是如何知道是我來了,而不是祝公子呢?」
祝清風皺眉想了想,說道:「首先開門時我就聞到了很濃的藥味,這葯我已經喝了好多天,今日卻出乎意料的聞得更清楚,我就知道來的人不是陌生人。八哥走路輕巧,動作迅速身形矯健,走路帶著風。但是每次進我房間開門卻都是輕悄悄的,進來之後然後就會隨手再將門關上,要喂我喝葯的時候總是一邊吹涼一邊走來的,然後走路的時候也是足腳點地,輕聲輕語的與我聊天。老伯,你進來的時候連門都沒關,腳步凝重,呼吸稍喘,而且因為長期做大夫給人抓藥的原因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藥味,我當然知道是你來了。」
老大夫笑著點點頭:「你看這不就是了,其實看不見也沒什麼可怕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鼻子卻能聞得到,耳朵也能聽得到,而且還比以前更靈敏。你聽到風吹樹葉唰唰作響,就知道身前會有片樹林,聞到花香也就知道身邊小花園裡有什麼花兒盛開。我們周圍的許多東西都是生命力的,其實你只要靜下心來,仔細感受,就一定能感覺得到生命的美好。最主要的你要有勇氣克服這股心底的恐懼,即使看不見也不比正常人差多少,就好比有些路,領著你走過一次,你自己就會將它記在心裡,印在腦子裡,下次再走的時候就不需要再有人領著了……」
「其實啊,你比那些平民百姓幸運多了,有多少人都在為了生計勞碌奔波,即使生了病都沒錢去抓藥的。你看你有多少人關心著……總之啊,想要活的快樂還是憂鬱,都在你自己的。」
聽著老大夫語重心長教誨,祝清風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其實並沒有多少交情,但是儼然老大夫已經將祝清風當做女兒一般關愛教導。祝清風點頭,想起多少關心著自己的人,笑道:「我明白了,老伯您的意思是說,光明其實是在人心吧。」
老大夫捋捋鬍子笑的開心:「你能這麼想最好了,快點把葯喝了吧,都涼了。」見祝清風皺眉,老大夫急了,「哎,你可別不喝,我還想早點回去開我的醫館呢。」那個不講道理的太守之子才是真的麻煩,祝姑娘這病要是不好,他這輩子恐怕都別想回杭州了。
祝清風撇撇嘴皺著眉頭剛剛把葯喝完,就將葯碗往老大夫懷裡一送,開心喊道:「八哥回來了!」老大夫接過葯碗疑惑:「哪有人?」
「一,二,三!」祝清風話剛落音,祝英齊就從外面輕巧的跑了進來,看到屋子裡碎掉的花瓶,皺了皺眉並沒有多說什麼。見祝清風醒了,走過去溫聲交代:「柳大夫,清風,我已經去渡口找好船了,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快上路,行程順利的話今下午就能回上虞了。」
老大夫有點驚訝的點點頭,看著滿臉得意的祝清風,心中暗想:不會真是我年紀大了耳背了吧,我瞎說的,她真能聽這麼准啊。
祝清風吸吸鼻子,眯眯眼睛對祝英齊道:「八哥,老實交代,你懷裡是不是藏了肉包子了。」這麼香一定是豬肉陷的,咽了咽口水,睡了這麼長時間祝清風早就餓了。
祝英齊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什麼都瞞不過你,這是我剛剛給你們買的還熱乎著呢。快吃,吃完了就回家去,爹和娘一定準備了一大桌飯菜等著我們回去呢。」祝英齊將包子遞過去,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旁邊的老大夫一眼,輕聲說了一句謝謝,祝英齊是的真沒到祝清風還能笑的這麼開心。他剛剛一進屋的時候就看見花瓶碎了,他知道是祝清風一時適應不了,心煩的發了脾氣。想來是柳大夫剛剛勸解過了,能看到祝清風這樣子,他怎麼能不感激。
匆匆吃過飯,三人就抓緊時間上了沿著曹娥江回上虞的船,祝清風吹著海風倚在船舫里感受這清風拂面的感覺,她能想象得出此時江面上一望無際的壯觀景象。深深的吸了口氣,頓覺渾身神清氣爽,心情開闊,煩惱全無了。
祝英齊將一塊披風繫到祝清風身上,在她旁邊坐下,望著前方上虞的地方嘆了口氣:「我出門之時,爹就催著我去書院替他好好看看他的兩位寶貝女兒,誰知我這一去就是大半年,這一回去,爹肯定罵死我了。清風,你不知道爹可想你和英台了,每天都和我念叨著你們倆怎麼還不快點回來,爹想你們想的啊,頭上都長了好多白頭髮了……」
祝清風鼻尖泛酸,她當然也想念祝家莊的親人們,然後越想心中就越覺得暖洋洋的。那兩年在祝家莊里,她和祝英台幾乎是集親人們的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要說祝家莊對祝清風的意義,那是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
其實祝英齊早就寫過家書將祝清風受傷以及眼睛的事情告訴家裡了,此時祝員外正和銀杏一起在曹娥江渡口苦苦盼著祝清風和祝英齊兩人快點回來呢。
小船快靠岸的時候,銀杏遠遠就望見了坐在船艙外的祝清風和祝英齊,一時激動的淚都要流下來了,趕緊將等人等到累的坐在涼亭里睡著的祝員外喊起來,祝員外看見遠處的駛來的小船,遠遠的就朝著船上招手大喊:「清風,英齊!」
還是祝清風最先聽見祝員外的喊聲,慌忙扶著祝英齊站起身,朝著遠方招手,遠遠就回了好幾聲爹。祝員外內心激動,開心的應答,等祝英齊剛剛扶著祝清風下了船,祝員外就先迎了上去,抬手摸了摸祝清風的額頭,眼神一直盯著祝清風無光的眸子,心疼的落了淚:「十丫頭啊,你怕不怕啊。」什麼都看不見,一定很害怕的,祝員外只覺喉間哽咽,聲音都沙啞。
祝清風搖搖頭抬手摸索著將祝員外的淚水擦掉,眸中含淚笑道:「爹,女兒不怕,只是有些遺憾,看不見爹現如今變成什麼模樣了。」
祝員外聽了還要哭,一邊的祝英齊趕緊跑出來打圓場:「爹爹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不要這樣惹得大家難過了吧,清風她很堅強的,絕對不會輕易就被打垮的。」
一看到祝英齊,祝員外就沒好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去你的,臭小子,你還有臉回來!我讓你去好好看看你妹妹,你就是給我看成這個樣子的?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祝英齊裝委屈:「爹,您也太偏心眼了吧!」在得到祝員外一個白眼之後,祝英齊無奈的搖搖頭,又給祝員外介紹起柳大夫來,祝員外拉著柳大夫一個勁地感謝。然後回過頭來看到祝清風笑著點頭安慰他,還表示自己絕不會被輕易打垮,祝員外激動的又哭出聲:「好好好,爹的十丫頭長大了,爹這不是傷心,爹是為你高興啊。」
「高興?」祝英齊不解,重複出聲。
祝員外也不理祝英齊,拉著祝清風就往一邊的馬車上走,便走邊解釋:「清風啊,你還記得你五年前的那場大病嗎,記不得了啊,記不得爹給你說說。其實你以前不叫清風的,叫英亭……」
祝英亭,亭台樓閣的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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