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塵埃（三）

黑衣人顫抖著說道：「沒錯……我……我就在等……等這一天……等著你……等著看你死在我面前……無論你怎麼折磨我……我我……我都會堅持著活下去……因為……因為我一定要你先死！」

張一諾盯著黑衣人，一個個鮮活的畫面跳躍出來，他忽地失聲道：「是你！」

黑衣人失血過多的臉上泛起一抹怪異的紅色，笑道：「是我……大哥……是我啊……你……你還記得我嗎？」

黑衣人在笑，但這笑聲，卻比哭更難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里都帶著無法掩飾的苦痛。

「李斷山，你怎麼在這？」

張一諾驚聲叫道。

只有驚，沒有喜，因為他明白，李斷山無論怎麼到這的，他都無法去別的地方了，李斷山的傷勢，神仙也救不活他。

黑衣人正是李斷山，20年前他貪生怕死，偷了張一諾的槍和「飛盤」試圖逃出那座死城，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卻差點死在仙織人的手裡。當他醒來之後，就被巨石大人帶走，在這20年間，巨石大人對他百般凌辱，每每回想，都讓他心膽俱裂。

但他卻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因為他要報仇，仇恨給了李斷山力量，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大哥……對……」李斷山猶豫著，最終還是脫口而出，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張一諾搖了搖頭，輕聲道：「你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能活下去，誰都沒有錯。」

李斷山愣了愣，他不知道張一諾所說的意思，他一直以為張一諾並不知道他所做所為，但聽聞此言。張一諾似乎又知道些什麼。

他試探道：「你……都知道了？」

張一諾搖頭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不用道歉，我們是兄弟，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的兄弟。而且我們還是校友呢，你忘了？」

李斷山滿是怨恨的臉上不知為何露出一絲笑容，他模糊的雙眼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操場、課堂、滿頭出油的老師。還有跟著張一諾逃命時的情景，簡陋的小屋。殘破的醫院，隱秘的地下賭場，一幕幕像電影般閃過。

不知道李富貴現在還活著沒？大富大貴的李富貴！

「老相識了？」巨石大人在李斷山和張一諾之間來回看了幾眼，嘿嘿笑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敢背叛我，也算有情有義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李斷山，堅實的大腳踩得地板「咚咚」作響，每走一步。掛在骨頭上的碎肉和血沫就掉下來一些，瀝瀝啦啦的灑了一地。

巨石大人陰沉著臉，說道：「如果你早有這份勇氣。又何苦受這麼多罪呢，但是現在也不晚，我對你的印象完全變了。將來某一天，我在宇宙中遊盪的時候，我或許也會想起你。現在，就讓我殺了你吧。」

「不行。你不能殺他。」

一個冰冷的聲音緩緩傳來。

不知為何每一個人都發自內心的感到難受，似乎這個聲音不是由人說出來的。而是在億萬年前的某一天，這個聲音便被保存了下來。而在現在，這個聲音穿越億萬年，再次回來了一樣。

劉強向聲音來源望去，只見張一諾低著頭，看不清面目，但他很清楚，這句話就是張一諾說的。

巨石大人眉頭皺了起來，沉聲道：「是嗎，我不能殺他，我為什麼不能殺他？」

張一諾低著頭，慢慢站起身，笑道：「因為你要死在他前面。」

笑聲冰冷刺骨，沒錯，冰冷和刺骨都是可找到的感覺，但如果將笑聲形容成冰冷刺骨似乎不太妥當。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笑聲。

巨石大人向後退了兩步，凝視著張一諾，問道：「你是誰？」

「我？」張一諾慢慢向他走過來，腳步很慢，也很輕。

他笑道：「一顆宇宙中的塵埃。」他總是在笑，不知有什麼好笑的。

「塵埃！」

巨石大人跳了起來，似乎這兩個字是洪荒猛獸一般。

「嗯，塵埃！」

張一諾抬起頭，只見他還在笑，嘴角向上牽起。可他的雙眼卻變了模樣，變成了金黃色，如同兩團金黃色的火焰點在了他的臉上。

「裝腔作勢。」巨石大人好像明白了什麼，沉聲道：「沒想到在這還能遇到前輩，怎麼，你佔據了他的身體？」

巨石大人馬上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沒有佔據他的身體，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停地問自己，但卻想不出答案。

「不要想了，你不會明白的，我現在送你回仙織去吧。」

張一諾還在靠近，他和巨石大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可也並不近。他走的很慢，每走一遍，那兩顆金色的眼睛便更純粹上一分。

巨石大人回過神來，冷笑道：「你想殺我？如果是全盛時期的你，我絕不是對手，但現在，你也絕不是我的對手。」

「我殺你，還是你殺我，只有打了才知道。」

話音未落，張一諾突然消失了。

「哼！」

巨石大人冷哼一聲，雙腳微錯，揮肘向後打去。只聽「啪」的一聲，張一諾正在那裡，巨石大人的肘也正撞在張一諾的拳上。

沒人看見張一諾是怎麼過來的，他的速度之快已經完全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似乎他一直就站在那裡，正好在那一瞬間出了一拳而已。

剛一接觸，二人便如同水銀泄地，一發不可收拾。

只見光影閃爍，兩個人忽而消失，而然出現，完全看不清模樣。

劉強張大了嘴巴。大聲道：「這……這是怎麼事！」

空氣里的溫度逐漸升高，孟紅英扯開胸前的衣領露出一片雪白。

劉強、大壯、戚千語也都大汗淋漓，面升紅暈。

「騰」地一聲，張一諾突然變成了一團金色火焰，他所走過的地方全部留下兩個深深的腳印。腳印的邊緣處還留著一絲鐵水，他竟然將這不知何等材質的銀亮地板給融化了。

隨著張一諾的轉變，溫度驟然提升了數個層次，這間仙織飛船的主控室此時形同火爐，烤得劉強四人口乾舌燥，汗水剛一泌出便已蒸發掉了。

眼前的事物慢慢被高溫所扭曲。張一諾和巨石大人都成為了虛幻的剪影，不著邊際，更不可捉摸。

劉強見識過張一諾這種金色的靈力，他這種靈力雖然強大，但卻只是瞬間爆發。絕不會像今天這樣持久。

而且現在張一諾的實力跟之前破開仙織飛船防護層的時候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劉強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只有一分鐘。

但無論多久，在這段時間內，每一個人都如同度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劉強透過暗紅色的空氣望向不遠處閃動的影子，心中暗暗忖道：「張一諾不知道打了什麼雞血，突然變的這麼厲害。但看他的手段似乎也拿巨石大人沒有辦法。如果長此下去，他的這種能力不知能保持多久，一但失效的話。我們誰也活不成，而且現在溫度越來越高，在過五分鐘我們都會脫水而死。」

劉強大口喘著粗氣，湊到戚千語耳邊，說道：「小語，能感應到他們嗎？」

戚千語閉上眼睛。沉默著。

不多時，她緩緩睜開雙眼。說道：「能。」

「好。」劉強重重地點了下頭，說道：「成敗在此一舉。神之領域！」

戚千語不發一語，再次閉上了雙眼。

她雖名為千語，但她卻很少說話。

只見戚千語額頭上的青筋根根跳起，臉頰處一條條血管清晰可見，幾欲爆裂，兩行鼻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戚千語整個人都在發抖，長長的睫毛上下跳動，通過眼皮可以看見她緊閉的雙眼正在瘋也似地轉動。

「請問前輩叫什麼名字？」巨石大人躲過張一諾的攻擊，微微笑道。

但張一諾卻沒有回答，他此時除了給對方一個笑容外，便無法做出更多回應。

巨石大人確實技高一籌，在生死搏鬥之間還可以談笑風生。

「即然不願意說，我也不便勉強，前輩可否相告是什麼時候被流放的，是仙……」巨石大人還想說些什麼，但卻突然卡住了。

他不是詞窮，而是無法張嘴說話。

巨石大人突然失去了張一諾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光怪陸離的景象，星空、草地、河流，悠遠的宇宙，一顆顆星球演繹著數以億年的變遷。

他耳中傳來莫名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語言何止千萬種，但不知為何，他竟可以完全聽得懂這些聲音、語言。

幻覺來的快，去的也快。

只一眨眼的時間便已消失。

巨石大人眼中和耳中的異狀全部消失，他重新看到了現實中的事物，重新聽到了現實中的聲音。

他看見了亮銀色，亮銀色的天花板。

「為什麼，為什麼我看到的不是張一諾，而是屋頂？」

巨石大人心中奇怪，他想坐起來，但他發現自己竟然根本沒有辦法，不要說坐起來，甚至連動都動不了。

巨石大人眼中露出絲絲驚慌，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他記得這個感覺，那是臨死之時才會有的感覺。上次他死裡逃生，記住了這種感覺，但這次，他還能夠再次活下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