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 如夢初醒
魔域,紅雲之巔。
魔崖宮平時本就冷冷清清,除卻魔君,鮮少有人走動,自從神鳳公主離鳳梧被殘月帶回宮中后,方才偶有侍女出入。
這一日,宮中突然多了許多身影走動,這些人多為女子,且都身著暗紅色衣裙,神態也不似普通魔族那樣妖嬈艷麗,反倒看著個個都十分端莊秀麗。
離鳳梧尚在吟龍殿中昏睡不醒,但這殿內殿外早已是人影攢動,來往之人皆著暗紅衣裙,手腳輕淺利落,忙進忙出,似乎打算將這宮殿布置一新。
離鳳梧只覺得有一道刺目的陽光照進了她的床幔中,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密長的眼睫輕輕顫動著,耳際傳來輕微的響動。
眉心狠狠一突,素白的鳳羽花印記隨之擰成一條細線,緊閉的雙眸陡然睜開,盈綠的瞳眸宛若一彎碧玉寒潭,深沉內斂的光華,轉瞬便令殿內眾人頓時顏色。
「公主,您可醒了。君上已有數日不曾好好歇息,守在您榻邊,生怕您有個萬一……」
聲音有些陌生,不似她熟悉的人,離鳳梧的眸光一撇,看向適才與她說話的女子,這女子看著與阿紫差不多年紀,可眉眼間卻絲毫也沒有阿紫的機靈勁。
「好了!阿碧,公主既醒了,還不快去回稟君上知道,也省得他再皺眉不展,茶飯不思呀!」說話的人正是小蝶,離鳳梧抬眼看了她一眼,發覺她今日言行舉止與那日初見很不一樣,就連穿著也有些不同。
不對,她殿中何時多了這麼多人?一,二,三……
六個?她們手上或端著銅盆,或捧著針線,甚至有人拿著一堆紅綾,眼下都恭敬的站在她的床幔外,低垂著眼眉,好似在等著她訓話一般。
而那被小蝶喚作阿碧的侍女這時正低首與她行禮,道了一聲「阿碧告退」,便轉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才從昏睡中醒來,渾身都覺得酸痛,腦子也不大清明,只覺得這麼多人都圍在她的床榻前,讓她很不自在,便輕咳了一聲,道:「小蝶,讓大家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蝶聞言微愣,卻只愣了一瞬便回身吩咐道:「公主吩咐了,大家還愣著做什麼,手頭上的活都各自回去做好,午後我自會一一檢查,萬萬不可偷懶,出了紕漏,小心你們的族人都要受到牽連!」
「是!」眾人似乎對小蝶的話很是上心,齊聲應道。
隨後,都一一上前向榻上躺著的離鳳梧見禮,之後轉身離去。
「小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還有,我睡了很久嗎?」
雖然,眾人都已離去,殿內空氣彷彿也好了些,可離鳳梧仍舊覺得腦中有些沉悶,扶額想要坐起身來,卻覺得身子莫名的笨重,於是下意識將手伸向了榻邊的小蝶。
小蝶扶著她坐直了后,這才退到一邊,收了適才面對那些侍女的沉著與冷靜,仍是恭敬的回道:「回稟公主,那夜公主在院中散步,被一妖狐所驚,動了胎氣,故而沉睡不醒,至今已有半年之久。」
「什麼?半年?你說我睡了半年?還有什麼胎氣?我何時……」離鳳梧只覺得渾身一陣顫慄,莫名打了一個激靈,隨即低首去看自己的腹部,神色驚變,險些從榻間跌落。
小蝶一臉詫異的看著她,只見她眉心那朵素白的鳳羽花印記正在漸漸舒展,仿若即將盛放一般。
而此刻的離鳳梧,只覺得一股清冽的氣息從眉心直衝肺腑,將她一身的沉悶滯漲一一清掃乾淨,靈台之中亦是從未有過的清明起來。
往事一幕幕仿若流水從腦海深處浮現,神澈宮中初醒,君父一臉慈愛的看著她,整個赤炎國的人都在為她這個神鳳公主的浴火重生感到歡喜;玉璃殿中初見,司卿然黑袍銀髮俊逸非凡,提起婚事時,她心底的害怕仿若昨日;此後種種記憶,皆如繁星點點逐一閃現。
水月閣中,她任性拒婚,執意下界,遭遇軒碧國那位面冷心熱的公子顏,幾番歷經險境,最終亦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罷了。隨司卿然回到幽冥,對他情愫漸生之時,卻聽聞了君父與族人正蒙大難,他不顧一切與她趕赴赤炎,卻只有神澈宮的殘垣廢墟等著他們。火淵下,初遇殘月,卻已是花毒深重,從此便只能身不由己,任他玩弄哄騙。君父與族人都慘死他手,他卻依舊不肯罷休,將她囚於魔崖宮中,卻以彌天大謊將她矇騙至今。
若非是有君父臨終前給她留下的這一件神器相助,只怕她到死也難從他身邊逃離。
實則,當日離映天留給她的,並非是她母親的簪花,那一枚殷紅的鳳羽花,其實乃是玄玉訣幻化所致。
當年,仙魔大戰時,這玄玉訣曾救下天宮眾仙之命,可隨後天君依舊讓離映天將它帶回了赤炎。
玄玉訣雖是三大神器之一,神力強大,但真正強大的並非是玉訣本身,而是鐫刻在玉訣上的符文。那符文之中隱含著創世天君留下的巨大神力,原本無形無影,最終以玄玉承載,賜給了神鳳族的先祖。
這一片符文曾多次助神鳳族人渡過天劫,綿長悠久的歲月中始終謹記自己的職責,乃是守護上古神族。
符文自有靈識可幻化任意形狀,仙魔大戰後,離映天便將它化作一朵鳳羽花送給了自己的妻子,原是想讓它護佑妻子平安一世。
不想,魅兮有孕后,身體日漸虛弱,天劫蒞臨之日,竟是連這上古神器也未能護住她。
此後,魅兮離世,由鳳羽花所化的神器耗費了多半神力方才保住早產出世的離鳳梧。可此後千年涅槃之劫,仍是險象環生,若非冥君相助,離鳳梧早已灰飛煙滅。
當日,君父離去前,傳音囑咐她的那一番話,她牢牢鐫刻於心,不想此後迷離毒發,依舊是被殘月所惑,可終究他到如今尚不知道,他一心想要得到的玄玉訣早已化作一抹印記刻在了她的眉心之中。
照君父所囑,便是冥君她也不曾透露分毫,可如今她一覺醒來,身孕已九月有餘。臨盆在即,若再不想辦法離開這魔崖宮,只怕她與冥君的孩子就要出生在這極惡之地,若殘月再以孩子性命相逼,她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