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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兮好笑道:「你莫要開玩笑逗我,他不過就是一個毫無知覺的活死人。即便是他曾經的部署,又怎會等著為我所用?恐怕他的那些弟兄們早就下手了,自古王室都是腥風血雨的,今日我瞧那二公子,絕不是泛泛之輩,你以為他們弟兄間就能光明磊落乾乾淨淨的嗎。」

墨言含笑的搖搖頭,他說:「眼睛看見的尚且未必是真的,更何況耳朵聽到的呢?」

扶兮抬起眼看他:「這話何意?」

「阿扶,看人看物都是要用心的。」他徑直走向扶兮,將茶杯遞到她的手中,笑道:「你別瞧我眼睛看不見,有些事倒也清明著呢。想想你那弟弟當初不也……」他話說一半便收了口,扶兮一驚,握著茶杯的手驟然收緊:「你是說……?」

「噢?我說什麼了?」墨言輕輕走到窗邊,推開木窗的那一刻,深深吸了口涼氣,他道:「我可什麼都沒說。我只是覺得這裡茶真不是一般的難喝。」

「你這人……」扶兮失笑,「好講究。」

「講究不好嗎?說明我有品位。」

扶兮無言以對,好氣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屋外燈火迷離,想起今日那位目光深邃的齊二公子,又不覺嘆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說著,又心生疑竇道:「不過有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比如在馬車中你說那個二公子辰戊……」

墨言闔上窗子轉過身面對著她,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麼問題……這不是秘密,不但整個齊國人都知道,恐怕楚國……」話鋒一轉,他又嘆道:「也許只有你這般遲鈍的人不知道。」

「我這般遲鈍的人?你取笑我?」扶兮氣急,隨手抄起案上茶杯就朝墨言砸去,墨言腦中一個靈光,身形微閃,伸手一把抓住了飛來的茶杯,他將茶杯擱在窗欞旁,抱著胳膊笑哼一聲,溫溫道:「我又沒有說錯。公主來到異國怎麼還是這麼隨心所欲,玩雜耍你可不如我……想當年我在街頭賣藝之時。你應該還喝著奶水咿呀尿床。」

扶兮揚眉冷笑:「想當年?你的模樣不過就長我三四歲罷了,恐怕當年的你也是尚未斷奶的小娃娃吧。」

墨言閑閑一笑,他道:「你如今不過才十七歲,而我,不多不少,剛好年長你九歲。」

「開什麼玩笑?」扶兮定定的看著墨言風神朗朗,清俊非凡的臉,絲毫沒有滄桑風霜,那模樣頂頂也就長他三四歲,她撇了撇嘴道:「我不信。」

「信不信隨你。」墨言懶懶道:「我只想告訴你,別胡亂砸壞了人家的東西,拿什麼來陪?」

「笑話」扶兮嗤笑一聲:「我都快是王室的人了,區區一個杯子,齊王怎會跟我計較,再說,那不是被你接住了嗎。」

「誰說你是王室的人了。」墨言微微詫異道:「你都把自己賣給我了,你不是我的人么?」他說著,袖子一拂,那杯子咣當一聲碎在了地上,茶漬濺上了他的衣擺,他無辜又欠打的笑了笑:「我並沒有接住。」

扶兮不禁氣急,轉身急急便要走,墨言卻失笑道:「對了,我的衣服髒了,記得嫁人之前幫我洗了。」

扶兮冷哼一聲,摔門離去,身後墨言無奈搖了搖頭,自語道:「這不是你的房間么,你去哪兒呢?」

冬天總是來得那麼迅速,一點也不留情。四處還散落著未燃盡的鞭炮的紅紙,像極了一地殘梅,倦倦地倚在那兒等著那一陣冬風帶去遠方,一起嘗著這喜慶。

扶兮與懷璧的婚事便定在年初,齊王說著是想普天同慶,目的也不過是要昭告天下,楚王的女兒給自己的兒子沖喜罷了。

扶兮一直呆在驛館,偶爾她也會與墨言一同去喧囂的街市上走走,順道打聽楚國的消息。

三公子懷璧是個活死人的事,齊王緘口不提,扶兮也未曾說過半句,她並不想與齊王撕破臉,這樣各懷鬼胎的兩個人面對面,總好過楚國那些笑裡藏刀的人,相比之下,反而覺得齊王更讓她輕鬆點。

楚國一直了無消息,是在扶兮的意料之中的,猶如那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楚王巴不得她嫁的遠遠的。直到大婚那日,才有楚國的使者送來了十里紅妝,不僅如此,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公子入主東宮。扶兮聽了,只是淡淡一笑,有孟家在,扶玉入主東宮是早晚的事,並蒂蓮紋的織錦隔屏后,她一身平金綉百福妝花緞的大紅衣裙,靜靜的等待著花轎,她是十分期待這次婚禮的,她比較感興趣,行拜堂禮的時候,齊王改如何言說自己的兒子是個活死人,當著百官的面。而她剛好可以抓住這機會,在齊國提升自己的地位。

花轎從宮趕來的時候,扶兮正斜靠在軟榻上,珠花繡鞋踩著包錦氈炭爐,一手托著頭,頭上珠釵長長的流蘇在臉上投下七彩光影,另一隻手閑閑的握著一把銀剪刀。

「要嫁人的人了,怎麼還這般閑散不定的。」墨言走近她,坐在軟榻邊沿。

扶兮身子直了直,仔細看著他的眉眼,習慣似的駁道:「笑話,我何時閑散不定了?我是心急,花轎怎麼還不來。」

墨言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扶兮卻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坐直身子,抓著他的袖子問道:「你說,那三公子可是真的沒救了?你從前在九重宮的時候不是有許多奇葯嗎?」

「你要救他?」

「救他可以鞏固我的地位,我想要齊王欠我一份恩情。雖說我自幼跟著夫子習得一些醫術,可齊王畢竟訪遍天下名醫也無效,我並無把握。」

墨言收了笑,面上依舊是溫溫的柔和,他想了想說:「你若真想救他,倒是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

「當真?」扶兮目光發亮,欣喜的抓緊他。

墨言點點頭,從身側取出一個藥品遞給扶兮,「入了洞房后,把這個給他吃下去,你也可以試著用銀針給他打通血脈看看,若再不行,給他放一碗血。」

扶兮接過藥瓶,打開瓶塞,一股惡臭之氣竄入鼻翼,嗆得她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她皺著眉頭趕緊將瓶塞又蓋了回去,心有餘悸的問道:「這是什麼?」

「豬屎。」

嘔吐之意瞬間湧上心口,扶兮十分鄙夷的昵著墨言,「你著實的噁心,這種東西,怎可救人?」

墨言勾了勾唇,不慌不忙道:「這是不足月的幼豬所排泄的穢物,因為幼豬都是喝的母豬的奶水,所以排出來的這個東西,十分有藥效,或許可以打通你夫君閉死的血脈,到時候你再施以銀針,再不濟便給他放碗血,照理說應該就有效果了,不過畢竟我也不是神醫,只是從前在古書上知道些毛皮,至於願不願意試,那是你的事……」

扶兮半信半疑,正躊躇著,書香站在門外說:「公主……宮裡的轎子來了……」

手驟然收緊,扶兮將那藥品握在手中,「好吧,死馬當活馬醫。」說完便拿起喜帕起身就走。

「阿扶……」墨言輕輕的叫了她一聲,扶兮身子頓了頓,回頭看他,「嗯?」

「你今天……一定很美。」

扶兮一怔,沒有說話,卻有一絲異樣的情緒悄然漫上心頭,片刻后,她自顧自的笑了笑,踏門而出。

墨言坐在榻上,聽到她的腳步聲愈來愈遠后,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何時,我胡謅亂說的本事竟練的這麼好了?」

*

大紅的軟轎從驛館一路抬到侯爺府,下了轎子后,來迎接的是個小孩,扶兮低著頭,透過喜帕的縫隙看到那小孩不過才到自己的腰間,暗暗想笑,永憲侯拜不了堂,齊王便找了個童男子來替自己的兒子,這事左右都是瞞不過去的,難不成他還想等到木已成舟的時候再跟自己說?

扶兮一路被攙扶著到了侯爺府的大堂內,在喜婆尖銳聲中拜堂行禮,禮成后,扶兮打斷了喜婆那一聲『送入洞房。』她一把掀掉喜帕,看著高坐首位的齊王,跪拜道:「父王……」熟悉又陌生的的稱呼,抬首時她卻紅了眼眶:「夫君成了活死人,父王為何不告知我?」

此言一出,原本嘈雜的屋內立刻鴉雀無聲。

齊王先是一愣,瞥了眼眾人赫然的模樣,又立刻長嘆道:「罷了罷了,原先是想瞞你……如今想來卻瞞不住了……」他說著,沉痛的以手扶額,看不出那悲慟是真是假:「可畢竟他是寡人最得意的一個孩子……出了這事……寡人總歸希望他好的,放眼齊國,能配上你的,也只有我這三兒子了……」

扶兮見他面色青白,暗笑一聲,故作痛楚的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父王,如今木已成舟,扶兮既願喚您一聲父王,便是認了三公子這個夫君。扶兮自幼習得醫術,或許可以治好三公子,只求父王給些時日……」

「此話、此話當真?!」齊王一聽,頓時面露欣喜,彷彿一個沉痾已久的病患驟然痊癒,這歡喜半點不像是做戲,扶兮暗嘆自己押對了人,看來這位三公子的的確確是齊王的心頭肉。

思及此,扶兮拭了拭無半滴淚水的眼角,重重的點了點頭:「扶兮願意試一試,只是需要些時日……」

「無妨無妨。」齊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親自伸手去扶她,像是撿了塊寶似的端詳著扶兮,「你儘管大膽放心的去試,你若真的醫好了璧兒,寡人什麼都依你,什麼都依你。」

「扶兮畢竟毫無把握,若是……若是治不好……」扶兮怯怯的抬頭,看著齊王。

齊王面色略沉,片刻又然然一笑,「即便是治不好,你也是齊國的恩人,且不說你願意為璧兒醫治,單單你的有情有義,也著實令寡人敬佩。」

「父王謬讚了。」扶兮額頭微低,低頭的一瞬間目光飛快的掃視了眼明瀝與宸戊,二人皆是面色暗沉,沒什麼過大的表情。

禮已行完,扶兮被送進洞房之內,大堂內依舊推杯換盞,眾人胡吃海喝一氣,好不喜慶熱鬧。

喜婆丫鬟攙著扶兮走到廂房時,地上灑了一地喜餅果子,喜婆嘴裡直接碎碎念叨,扶兮本是沙場女,素來不喜歡繁文縟節,聽那喜婆念叨了半響,著實是無聊憋悶的慌,便又掀開喜帕,對喜婆道:「好了,你們都先下去吧。我很累,這些亂七八糟的禮數,都先免了去吧。」

「哎呀夫人,這可不行啊!」喜婆看著扶兮,一臉誇張的表情,正欲開口長篇大論,扶兮卻疾步跨入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一聲關上了門,將那煩人的喜婆關在了門外。

半響后,透過門縫看見喜婆走遠了,才重新打開門,對端立兩旁的丫鬟們說:「晚上不用守著了,都退下吧。」

丫鬟們應聲退下,扶兮這才輕輕嘆了口氣,目光由燃著的紅燭上落到床上那個靜躺著的紅衣男子上。

屋內一片紅色,頗為喜慶,扶兮徑直走到床邊,低眸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他靜靜的躺在那兒,一身紅色喜服,不塵不染的靴面,頭髮還是一絲不苟平平整整的梳在腦後,白玉冠,青玉簪。

他有著一雙既好看的劍眉,臉輪如刀精雕出來般細緻,他雙目緊閉,紋絲不動,俊美的猶如神工鬼斧雕琢而出的一尊玉石像。

望著懷璧,她不禁想起墨言,想著又不覺好笑,她這一生有幸見過的美男子中,極為俊美的兩位,一個美似謫仙,一個俊如雕像,可偏偏這二位,多磨多難,一個雙目不能視物,一個半隻腳已踏進棺材里。

屋裡升起暖爐,煙香裊裊,幻化無方。樓外皓月高懸,灑一地餘輝。

花釵禮衣,一應佩綬,囍堂紅燭樣樣不少,若非夫君是個活死人,她這個夫人倒也頗叫人羨慕。

沉默片刻,她上前探了探他的脈搏,與常人無異,並無特別,默了默,她從懷中取出墨言給的東西,掰開懷璧的薄唇,給他餵了下去,一瓶見底,她撫了撫噁心感翻滾的胸口,又從懷中取出布包,展開,取了三根銀針扎在他的檀中穴,百會穴和內關穴上。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懷璧依舊紋絲不動,扶兮眉頭仄起,走到桌上取了個空杯子擱在床頭,又從拿出匕首,當初穆黎歲中毒,墨言給解了,如今這位三公子也是因中毒而致成了活死人,那麼墨言教的法子,多少應該是有效的。

想到這,扶兮咬了咬呀,拉過懷璧的手腕,慢慢舉起匕首。

匕首剛要落下,忽然之間,一個力道打的扶兮手一抖,匕首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扶兮看了眼匕首,再抬眸看向床上時,只覺得脖間一涼,她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眼,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怎麼,二哥竟迫不及待成這樣,連一個活死人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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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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