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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梅婷在客廳里粘糊上爸爸,非要弄清一個問題不可。
「爸,」季梅婷說,「最近一些依託公辦學校成立的私立學校,到底合不合法?」季副市長說:「你怎麼想到問這些?」季梅婷說:「我現在是以一個記者的身分釆訪你,你只管實話實說就好,不用緊張。」看著女兒倒是一副審訊自己的樣子,季副市長也放下手中的報紙,端端正正坐好,嚴肅地說:「那我一定從實招來。這個私立學校嘛,只要是合乎國家政策,政府是支持的。國家提倡以各種形式辦學。」季梅婷如釋重負地說:「那還好。」季副市長說:「怎麼,又想去教學了?我支持你,女孩子家,教學多安定,省得到處跑。至於私立學校嘛,你還幹不了……」季梅婷笑著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去當老師了?我只是隨便一問。」季媽媽從裡屋里跑出來插話道:「你可別把女兒往邪路上引,當什麼老師?你當幾年老師就有癮了?」
說起來,在這個家庭里,不光是季副市長做過幾年教師,季媽媽也是當了幾年工人後,調入辛成市某中學圖書室呆了十多年,再後來就乾脆做了在家領著高級教師工資的全職太太了。可不知為什麼,這個季媽媽卻從來都看不上自己從事過十多年的那份職業。
晚上,季梅婷就給方心寧發簡訊,把季副市長的一些意思轉達給他。
其實方心寧心裡很堅定,眼前就是懸崖,也得想辦法躍過去,就算是摔個粉身碎骨,也不能再回頭了。
泰雲學校新生會操比賽開始了,正如金秋大點兵,十六個班整齊地排開,接受孫校長、程校長和部隊領導的檢閱。
「同志們好!」孫校長說。他身旁陪著的是一位部隊領導。
「首長好!」學生們回答,聲音整齊而響亮,氣勢如虹。
「同志們辛苦了!」
「為人民服務!」
檢閱儀式未經綵排,只是訓練時教官和班主任老師們認真負責,所以效果非常好。緊接著是按抽籤順序各班演練。學生們身著有白條裝飾的紅色校服,站著整齊的隊伍,英姿颯爽。每位同學都是一團火,全班同學就是火一片,不只是說他們的衣服火紅,他們的情緒也讓人感覺火到熱。
張風悄悄地過來,對方心寧說:「怎麼樣,我們班的不賴吧?」
方心寧說:「哦,不賴,哪個是你們班的。」張風氣得回身就走。
要輪到初三(3)班上場了,方心寧再次給大家鼓勁:力爭第一,有沒有信心?
「有!」大家的回答依然響亮。
上場,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向前看,齊步走,每一環節都做得很好。方心寧在一邊看著,暗自高興。這幾天可沒白受累呀,弄它個第一,也去去那幾件醜事的晦氣。
同學們每一個整齊劃一的動作都讓他興奮異常,好像是自己在參加比賽。
可就在正步走時,出了問題。在方隊的右後角,一名男生手腳走成一順了,剛好讓觀眾席上的同學們看到。全場頓時爆笑如雷。大家越笑,那名男生就越改不過來,笑聲也就越大,一浪高過一浪。評委們坐在主席台上看不到那個位置,知道這個班出問題了,可弄不清大家具體在笑什麼,一個個面面相覷。
出錯的是張力!方心寧站在場外干著急。
一下場,全班同學都灰心喪氣。張力心裡當然就更不是滋味了,他明白自己惹下了大禍,影響了班集體的成績。他跑步過來,向方心寧說了聲「不舒服」,就跑了。方心寧心裡清楚他這話只是借口,連忙跟上去。
張力跑到宿舍里,躺到床上抹起眼淚來。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丟人現眼的事,這讓他如何在同學們面前抬起頭來?他甚至開始生爸爸的氣,要不是爸爸非要把他送到泰雲來,還硬要他住校,他也許不會這樣心不在焉地對付這次會操比賽。他覺得,讓自己住校,是爸媽對自己的疏遠,是對弟弟的偏愛。他把毛巾被捂到自己的臉上,要痛快地大哭一場。
方心寧進來,輕輕地把毛巾被拿掉。張力還以為是哪一位不知好歹的同學,沒好氣地又把毛巾被一把扯到手裡。可當他看到眼前是自己的老師時,忙坐起身說:「老師……。」
方心寧說:「重在參與嘛,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能輕彈。」張力聽了這些話,淚反倒流得更多了,非要去打電話讓他爸來不可。方心寧說:「誰來了,錯的也已經錯了,小小的一次失誤,過去就過去了,誰一輩了還不出一點兒錯?」張力還是哭,一時怕難以止住。
方心寧說:「我做學生的時候,左和右總是分不太清,軍訓時也老出錯,現在當老師了,有時還是改不了老毛病,教官說向右轉,我十回有八迴轉到左邊去。記得也是一次軍訓表演,我轉錯了,同學們向右轉齊步走,我卻成了向左轉齊步走,結果同學們向前走了,我自己卻向後走。當時大家也是笑我,可事情過去了,我也沒少什麼呀。」
這些話起了作用,張力聽後果然不再那麼傷心了。
感情這小子就是想聽老師講那些糗事呀。
「我自打那次出醜之後,做什麼事都很用心,連帶的學習成績也越來越好了。這一回出錯不是壞事,它會時時提醒你,保證你在今後少犯錯。不信咱就試試?」方心寧又說。
經再三勸說,張力的情緒已經大好,終於破涕為笑,不好意思地對方心寧說:「謝謝老師。」
他們再回到操場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了。教官們要走了,有幾個正被學生圍著簽名。方心寧還看到了好幾個哭鼻子的。
林教官的表情很不自然,一副欲哭又想讓大家看到的樣子。他自然也是喜歡這些活潑可愛的孩子的,更何況這些孩子對自己又是那麼誠心誠意呢?他也才比這些學生大不了幾歲,是個入伍才一年多的新兵。
方心寧過去感謝他這些天為初三(3)班付出的辛苦勞動。
好歹是軍訓結束了。這些天,身體累,心更累。雖然初三(3)班最終在比賽中只取得了一個二等獎,但經過訓練,學生的變化是巨大的,變得吃苦了,團結了,守紀了。這讓方心寧心裡格外高興。
紀紅飛也在操場上,走過來對方心寧說:「你們班本來是一等獎,有的老師跟評委理論,說你們出現了那麼大的失誤,不該是一等獎。評委們調查過後,又給你們減了些分,你可別在乎……這些天,你晒黑了。」方心寧說:「哦,我喜歡這種顏色。」紀紅飛說:「有教官在這裡,你其實可以到辦公室里休息。」方心寧說:「我要是不來,他們就不認真練。人家教官在這裡呆不了幾天,不好意思去批評學生。」
要是張力不出錯就好了,方心寧還在幻想。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偌大一個操場,卻沒有發現沈雪的影子。她從昨天就要送別林教官,而現在同學們都來告別教官了,她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