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101――第101章――

盛懷澤腳步停了一停,隨即如常走近,看喬嫣然放開盛兆景,低眉垂眼對他恭恭敬敬磕頭行禮。

秋風靜止時,太後端坐,盛懷澤站立,喬嫣然跪地。

唯有懵懂無知的盛兆景,搖晃著小小身子,抱上盛懷澤的小腿肚,仰著燦如明珠的小臉,甜甜嫩嫩地喊:「父皇!父皇!」

盛懷澤垂落眼眸,看盛兆景伸著小手扯他的衣袍,這個孩子長得很像他,卻是他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她不喜歡很正常。

就像他有許多的兄弟姐妹,可在他心裡,只認早夭的親妹妹盛懷瀠,靜靜開口:「將他抱下去。」

有乳娘上前,要將盛兆景抱走,盛兆景撅著小嘴,霧氣漸漸迷氳眸子,就是扯著盛懷澤的衣袍不撒手,乳娘也不敢使力捏小皇子的手。

盛懷澤再開口,聲音冰冷:「抱走。」

乳娘不敢再耽擱,忙稍用力抓回小皇子的手,摟在懷裡后,垂首匆匆告退,盛兆景已然哇哇啼哭。

太後起身,伸手,扶上敏嬤嬤的手,什麼話都不說,離開。

劉全祿揮手,所有周遭的內侍宮女,盡皆退去。

盛懷澤蹲低身子,明黃色的衣袍垂落在地面,陽光下閃爍著金子一般的光芒,柔聲開口:「嫣然,表哥以後再不碰別的女人,你別再這樣了,好不好?」

喬嫣然抬首,靜靜望著盛懷澤。

盛懷澤心中有些酸,亦有些痛,緩聲道:「你上次受毒箭所傷,傷得很重,為了救你性命,陳文敬用藥猛烈,他告訴過朕,那些葯會留下很多遺症,其一便是無法孕育子嗣……」

靜了片刻,再道:「是朕思慮不周,只想著怕你日後膝下寂寞,卻忘了顧慮你的心情,你不喜歡小豆豆,朕不會硬塞給你。」

拉過喬嫣然的手,用力凝握在掌心:「朕初登帝位時,人心浮動,膝下不能沒有一個皇嗣,那時你年紀也還太小……如今,朕已有兩個兒子,你也長大了,朕說過,會永遠對你好,咱們沒有孩子,也不要緊,嫣然,你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么,以前,表哥做不到,以後,朕再也不碰她們了,表哥只陪著你一個。」

喬嫣然聽罷,只用力抽回手,垂眸道:「皇上深情,嫣然負擔不起。」

盛懷澤再握住喬嫣然細削的雙肩,隱忍道:「朕已經待你如此,嫣然,你到底還要如何?」

喬嫣然輕聲卻肯定道:「我不想嫁給你。」

盛懷澤狠力握緊拳頭,手下失去輕重,只一字一字問道:「你不想嫁給朕,你想嫁給誰?」

喬嫣然的肩胛骨被盛懷澤捏得生疼,幾乎快能聽到關節的錯位聲,不由慘白了臉,面無血色,卻固執地咬緊下唇,沒吭出一聲。

唇際卻有紅紅的鮮血滴下,艷煞穠華。

盛懷澤豁然鬆手,指尖顫抖,喬嫣然快軟軟倒地時,又被盛懷澤迅速伸手接住,揚聲喊道:「劉全祿,快傳御醫!」

兩側的肩膀均硬生生的疼,喬嫣然忍痛說道:「我要回家。」

盛懷澤一手扶抱著喬嫣然,另一手已拿衣袖揩她嘴上刺眼的血跡,面有惶恐焦色,暴躁了脾氣怒聲道:「回什麼回,先讓御醫看了再說!」

陳文敬診斷過後,神色凝定道:「喬小姐的筋骨略有錯傷,在傷筋處敷貼上膏藥,將養一段日子,就會沒事。」

盛懷澤聽了之後,擺一擺手。

陳文敬躬身道:「微臣告退。」

盛懷澤在床邊坐下,低聲道:「嫣然,是表哥不好,不該弄傷弄疼你。」

有難以壓抑的沉重情緒,盤旋在心口,煩躁的幾乎要炸裂開來,喬嫣然靜靜開口:「我要回家。」

盛懷澤擰著一雙刀裁似的劍眉,道:「你能別再和朕倔了么?」

喬嫣然只輕聲反問:「那表哥能放了我么?」

盛懷澤脫口而出,毫不猶豫:「絕不可能。」

喬嫣然動了動胳膊,有揪心的疼,再道:「你總讓我聽你的話,別讓你生氣,別讓你傷心,可我從來都沒想過嫁給你,因為你是皇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勸我,不要悖逆你的話,讓我乖乖聽你的話,你送我的東西,但凡我不想要,你便要罰做東西的人,你待我是很好,可我卻過得很累。」

望向蹙眉不語的盛懷澤:「上次的生死關劫后,我已想通了,我本就沒剩幾年好活,如今,我只想隨心而過,我心裡一點也不想嫁給你,我知道你生氣,你想打想罰想罵,我都認了。」

聽了喬嫣然的話,盛懷澤並沒有生氣,只是神色有些難言的複雜,好半晌,才緩緩道:「等你養好了傷,朕會派人送你回家;等我料理完盛懷澹,我會再娶你回來。」

磐石難移的執著:「此事,絕不可能更改。」

站起身來,朝外走出幾步,又駐足停下,也不回頭,再淡淡開口說道:「你若想見你娘,便讓人接她過來看你,還有,除了朕,你誰也嫁不得,你若敢嫁給別的男人,朕便殺了他。」

盛懷澤大步離去。

喬嫣然軟軟倚在靠墊。

落花不返樹,逝水絕歸源,隨心之所願,也絕不更改。

又到十五,月亮本該最圓的一天,卻因秋雨連綿,天色陰沉,難見月色。

遠隔千里天涯,竟連可以共享的嬋娟之月,都沒有了。

窗外細雨淅淅瀝瀝,喬嫣然因傷了肩臂關節,一日三餐均由宮女親喂,過著名符其實的穿衣不伸手,飯來只張口的生活。

與他國交戰,盛懷澤忙碌之極,卻仍每日抽空來看喬嫣然,與喬嫣然閑話之時,常常他說十句,也得不到她一句的回應,知她心裡必定惦念喬庭然,於是常揀了軍情奏報中,將有關喬庭然的境況告知於她,她聽了之後,先是輕輕一笑,隨即便又沉默無音。

捨不得罵她,更捨不得打她,加之天氣本就寒冷,她心中再這麼鬱結下去,難防再來一場大病,盛懷澤有些無可奈何的心煩如麻。

燭光搖曳,盛懷澤耐下性子開口:「嫣然,等雨停了,朕就讓人送你回去,你再吃點東西。」

喬嫣然端坐椅中,垂眸靜靜道:「我已飽了,實在吃不下去。」

盛懷澤放下碗,看著喬嫣然,她的下唇還有一道細細的血痂,是那日他失手捏傷她時,她忍痛之中一口咬下的。

當下也默語無音。

若非寒山寺那場意外,她現在早已嫁給他,縱然她的心不屬於他,可她會對他笑,會對他說話,哪像如今之景。

緩緩起身,溫聲囑咐道:「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盛懷澹,你害懷瀠早夭而亡,害嫣然身體孱弱,朕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去跟你的好母后,早日團聚。

九月十六,雨散日出。

盛懷澤履諾,喬嫣然歸家。

歸到花園之時,喬嫣然對跟隨在側的人道:「你們都別跟著,我想一個人走走。」

八角涼亭中,空無一人,喬嫣然拎起層層疊疊的繁複裙角,踏入亭中。

那一日,喬庭然與駱承志在此喝酒,酒罈亂滾。

喬庭然喝得酩酊大醉,直接一頭栽睡過去。

駱承志明明也喝得神智不清,卻仍能冷漠著臉色,清明著眼神,起身的姿態,腳下的步伐,都穩當的不可思議,卻轉眼之間,一腦袋撞到了亭柱之上。

當時,她好笑到目瞪口呆。

尋到那一樁亭柱,喬嫣然伸手輕輕觸碰,只有冰涼,沒有溫度,駱承志,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喬嫣然歸家后一人散步,喬娘聞知此訊,帶人過來尋她,見小閨女正摸著冰冷的柱子發獃。

喬娘走入亭中,溫聲問喬嫣然:「嫣兒,回來了怎麼不去見娘,反倒在這裡發起呆來?」

喬嫣然回神,柔柔笑道:「怕您拉著我,說著說著就又開始流淚,我自小就讓您操心,不願看到您再哭了。」

喬娘摸摸喬嫣然的臉,慈和的笑:「娘不哭,你跟娘先回去歇著,你兩個表哥都不在侯府,明天,咱們去看你舅舅。」

喬嫣然頷首應道:「好。」

手離開柱子,人離開亭子,亭中再度空無一人。

次日,天氣晴好,喬嫣然與喬娘前往武安侯府。

虞老侯爺過世,虞以弼和虞以弘出征,女兒家均已外嫁,偌大的侯府主子中,除了武安侯虞子瑾外,只有他兩個兒子的夫人,和長房長孫虞修武。

虞子瑾賦閑在家,便親自督導虞修武學業。

虞修武今年已過十歲,小小年紀,已英姿勃勃,不負虞氏以武安邦之風采。

虞子瑾與喬娘是一母雙生的同胞姐弟,自小感情深厚親熱,喬娘近嫁在京,喬老太太雖脾氣潑辣,卻和親兒子的媳婦處得很好,有事沒事常會讓兒媳婦回家探望。

喬嫣然能離家的機會很少,除了皇宮,最為熟悉的便是武安侯府了。

幼時,喬嫣然不似別的孩童,能蹦蹦跳跳自在玩耍,虞子瑾便常帶著喬嫣然在湖邊釣魚。

那時的喬庭然,正是最調皮搗蛋的時候。

喬嫣然坐在湖邊釣魚,喬庭然便下到湖裡,攪動一池湖水翻亂,擾得喬嫣然一條魚都鉤不著,氣得喬嫣然舉著小魚竿,啪啪啪敲打在湖面,濺喬庭然一腦門水花。

喬庭然樂得哈哈大笑之餘,卻從湖裡摸出一尾錦魚,掛在了喬嫣然的魚鉤之上。

喬嫣然舉著魚竿,非常無語,喬庭然腦門被濺上的水花,卻明明晶晶的閃亮著。

只要喬庭然在,她就沒有釣不著魚的時候。

喬嫣然站在湖邊,靜靜凝望,陽光下,波光粼粼的閃爍。

這一汪湖水,幼時是喬庭然、虞以弘和喬嫣然常玩耍之地,喬庭然愛下到湖裡摸魚,虞以弘名家風範,只陪著喬嫣然坐在湖邊,靜靜釣魚。

歲月一枯又一榮,一榮又一枯。

漸漸地,他們都長大了,虞老侯爺卻老了,腿腳不靈便,再拎不得長槍,上不了戰場。

虞子瑾怕父親孤寂,因為老侯爺眼花,視物不清,所以這汪湖裡,總是養滿了魚,擁擁疊疊的一大片,比街道上的人流還多。

所以,喬嫣然每次在這裡釣魚,回回豐收滿滿。

如今,虞老侯爺已不在,也沒有年少不知愁的孩童,常在這裡玩耍,湖裡的魚也漸漸地變少,再不復之前的熱鬧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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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侄女不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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