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寂靜的山林中，兩條人影緊挨著岩壁靠在一起。

辛西亞有些不適地眨了眨眼，濃重的血腥味充盈鼻尖，就算是這些天在醫館見慣不少血腥，她還是有點止不住想要吐出來的**。

「咳咳……」驀地，將頭埋在她肩窩裡少年悶悶地咳了起來，迅速地感覺到肩膀那一塊的衣物有濡濕的感覺傳來，辛西亞忍不住一陣噁心，伸手推開了少年。

出乎意料地，剛才表現還強的爆燈的少年一推就開，還順著她的力道倒在地上。

「唔。」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

「……你怎麼了？」辛西亞反射性伸手一抹脖子，就摸到一手的血。她用手背擦了幾下，隨後有些遲疑地蹲下身，看向躺在地上的少年。

利歐也不起來，懶洋洋地躺在地上，舒展開四肢。金色的豎瞳逐漸變幻形狀，變回原本正常的碧眸，血紅色的紋路也逐漸褪去。重新變回一個普通少年的利歐眼裡，重新恢復了身為人的情感。

他有些委屈地看了看辛西亞，抱怨道：「好疼啊。」

他的唇角還帶著血跡，但形狀漂亮的碧眸眼角下撇，眉間微微皺起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尋常不知世事的少年一般，天真無辜到了極致。

辛西亞有些無語地蹲在他身邊，看著少年一臉無辜的神色。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頭。

「你會覺得疼是因為你身上的傷啦，才不是我的錯。」

似乎是因為少年的表現實在太過無害，辛西亞下意識地將他和剛才表演了生撕活人的那個『利歐』區分開來，用對待尋常人的態度對待著他。

「好疼、疼疼疼疼……」利歐撇了撇嘴，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望向了頭頂的天空，口中卻仍然孩子氣地不斷喊著疼。

總算明白這傢伙為什麼在女人中那麼吃香了……想起某次路過索頓城酒館的時候看見的被一群濃妝艷抹的女人團團圍住的少年，辛西亞有些無語。

當然，辛西亞和那群被激發母性的女人完全沒有共鳴。

看著少年無辜的臉，她只有想要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的**而已。

「就這麼點傷，你有什麼好疼的啊。」辛西亞托腮看著他，語氣有些不解兼鄙視：「以前都沒有受過傷嗎？」

那些多的每天都能將小小的醫館填滿的傭兵們，雖然粗魯又暴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也有自己的驕傲和榮耀。

就沒遇見過一個傭兵因為傷口而喊疼過的。

「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利歐撇撇嘴，語氣有些不確定。

「誒？你都不和他們一起出任務的嗎？」辛西亞驚疑地問道。

「去的啊，不過我的鬥氣防禦很強的。」利歐眨眨眼，語氣中帶著微微炫耀的意味：「通常遇到的攻擊都穿不破我的防禦哦。」

「……」辛西亞微微眯起了眼。

能夠以這麼小的年齡在傭兵團混得風生水起的，利歐靠的果然不是他的親和力這麼簡單啊。

「不過，魔法似乎是不一樣的呢。」利歐笑眯眯地說道：「很少有東西能讓我受那麼嚴重的傷了，所以說好痛啊。」

他似乎真的是很痛，雖然才對辛西亞露出笑臉，卻又在轉瞬之間皺起眉，碧綠的眼眸中一瞬間閃過陰霾。

辛西亞皺了皺眉，看著他胸口處一大圈已經焦黑的皮膚。

強烈的灼熱能量造成的傷口要怎麼治療，她記得休斯好像有和她說過，可以用屬性相對應的藥草中和……

她卸下背後的葯簍，從那裡面拽出一把還微帶著潮濕水氣的闊葉植物，試探性地回頭看了看利歐：「我應該可以暫時緩解你的傷勢哦，要不要試一試？」

她說的沒什麼底氣。

利歐卻很是隨意地應道：「好啊。」

哈哈，要不要這麼相信她啊。要是一不小心弄得他更痛的話，會不會被撕掉啊……辛西亞乾笑兩聲，使勁蹂躪著手中的藥草。

從漸漸萎靡的藥草中割開一個口子之後，辛西亞將裡面流出的汁液抹在利歐的胸口。因為在野外也沒帶什麼工具，她直接用手按上去的。

身下的少年猛地顫抖了一下，辛西亞的手也跟著抖了一下。她有些心驚地抬首觀察利歐的表情，卻看見少年閉著眼，面色蒼白的樣子。

「很痛么……？」辛西亞輕聲問道。

「嗯……」少年嘟囔著。

……出乎意料的乖巧。蠻懂事的嘛……這傢伙？辛西亞逐漸放鬆下來。塗完這味葯之後，她繼續將止血的藥草扯碎了敷上去。

身下的少年閉著眼，呼吸漸漸平緩起來。他安靜下來的樣子，非常的純凈。像是嗷嗷待哺的羔羊一般，有種令人內心驟然柔軟起來的能量。

辛西亞的動作越發輕柔起來。

她甚至順手用隨身攜帶的手帕將少年臉上身上的污血拭去。

在越發安逸柔和起來的氛圍中，利歐動了動眼皮。他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啊……不痛了。」

「是嗎，那就好。」辛西亞停下手頭的動作，看著他那一副悠閑過頭的樣子，突然就有些不滿起來。沒好氣說道：「休息夠了話就走吧。還有把那邊那兩節屍體處理一下，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誒……？可是好麻煩啊。」利歐懶洋洋地抬起一隻手墊在腦袋下面，好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我現在可還是在虛弱狀態呢。辛西亞這麼弱小的傢伙都可以輕易殺了我哦。」

「虛弱狀態？」辛西亞眯了眯眼睛。聯想到他剛才的情況，忍不住有些試探地問道：「是因為你先前那種狀態嗎？那是什麼？」

「那個啊，是半覺醒哦。」利歐隨意地說道。

「……半覺醒？」辛西亞有些疑惑地問道。

「辛西亞不知道嗎？」利歐有些困惑地看著她，似乎不解她為什麼會問出這種問題一般：「辛西亞，明明是和我一樣的存在啊。」

……一樣的……存在？

辛西亞有些茫然。利歐卻沖她眨眨眼，貓一樣可愛的碧綠眼眸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親近：「我知道了。一定是辛西亞太弱了，所以這個都不知道。」

「不過不用擔心。」他吃力地抬起手，握住辛西亞垂在腿邊的手，笑著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場面一時沉寂下來。

好半天之後，辛西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淡淡地說道：「……啊，好啊。」

她很確定，在自己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那樣的辭彙。

但是，總算搞清楚了一些事情。少年通過不知名的方式認定了她是自己的『同伴』，所以才沒有在虛弱狀態到來前第一時間撕碎她，而是任由她存活到了現在，他開始虛弱的時候。

莫名其妙地親近起來，並且將自己的性命都交託到了她的手上，就因為那個……『熟悉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但是，既然有個傻瓜莫名其妙地說要保護自己，也不必將他拒之門外。如果這樣就能讓這個少年全心全意保護自己的話……姑且承認也沒什麼關係吧。

辛西亞這樣想著，她咬著牙，狠狠地反握住少年無力的手。

「啊啊，好痛啊！辛西亞~」同一時間，利歐虛弱而飽含著委屈的聲音響起。

「抱歉。」辛西亞鬆開手，繼續問道：「所以說……半覺醒到底是什麼？」

「……就是半覺醒啊。」少年的臉上有些茫然，這對他來說似乎是個在正常不過的常識概念，因為覺得太過理所當然，反而沒辦法解釋給辛西亞聽。

「給我說清楚啊！」辛西亞忍不住又敲了一下少年的腦袋，她的情緒也有些煩躁。

「辛西亞真過分啊，明明那麼弱……」少年有些委屈的抱怨著。

一根青筋在額角蹦跳起來，就在辛西亞剛想再『過分』一點的時候，從風中突然傳來腥臭的味道。

緊接著，一道沉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地面微微震動起來，辛西亞抬起眼眸，就看到不遠處的草地上，漸漸顯露出一個龐大的身影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雙渾濁的暗褐色爬蟲類豎瞳。那雙凶厲的獸瞳在看到辛西亞的時候，猛然散發出綠瑩瑩的光。

「毒蜥！」辛西亞倒抽了一口冷氣。

暗褐色的鱗甲覆蓋全身，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幽暗的金屬冷光。那雙妖異的獸瞳盯住辛西亞的時候，突然咧開巨大的嘴，露出裡面整整兩排森然交錯的鋒利獸齒！

「什麼啊，是那傢伙啊。」利歐用力抽了抽鼻子，嗅了嗅空氣中的腥臭，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笨蛋！你現在還能動嗎！」辛西亞壓低聲音，緊張地說道。

「嗯……」利歐漫不經心地望望天空。

毒蜥是索頓城附近比較常見、同時也比較低級的猛獸之一。因為行動緩慢，時常追趕不上獵物，所以尋常時候威脅並不強大。但就像是為了彌補它的這一缺陷一樣，它的毒性非常劇烈。

被毒蜥咬住之後，傷者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處理、就會在短短几分鐘之內斃命；而比這更令人懼怕的一點，就是那隨之附帶的令人發瘋的疼痛。

曾經有不幸被毒蜥咬過又幸運地被救活過來的傭兵心有餘悸地說過，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所經歷的疼痛之最。

辛西亞緊張地看著那隻毒蜥晃著尾巴慢悠悠地挪移過來。

它首先來到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面前。將可憐的斷成兩截的魔法師捲起，扔進了張開的大嘴裡。

隨後，那雙閃爍著貪婪食慾的獸瞳轉移到了辛西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