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這是任誰都無法抵擋的魔性的美麗，降臨護持於辛西亞身側的,神情漠然、給人的感覺卻美到了極致的塞壬虛影,就算是以西澤一貫的冷靜,也不由失神地看愣了許久。

「滾開。」輕描淡寫的、彷彿從耳邊輕輕奏響的美妙華音響起的時候，西澤驟然感到一陣惶恐，下意識地蹲□,似乎準備遵從著話語中的指令,真的『滾開』。

「夠了，忒爾。」就在這時,一股強橫的意識瞬間闖入他的識海,將他堪堪喚醒。那道傲慢的嗓音有些無奈地說道,「好歹算是吾的後代,那麼做過分了。」

不死鳥一族的驕傲,已經偏執到了一定境界。被塞壬這麼一耍弄，回頭不恨上她才是怪事。現在的他們，其實並不適合同後代們產生矛盾。

西澤瞬間驚醒過來，背後頓時出了一陣冷汗。視線再不敢投放在那道蠱惑人心的身影身上。理智回籠之後，西澤才看到那隻依偎在塞壬身旁的體格龐大的類獅生物。蝠翼般輕薄卻帶著有力弧度的雙翼自然地在身體兩側展開，臉部周圍有著濃密鬢毛的巨獅注意到西澤的視線，沖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然而冷銳的獠牙來。長有逆刃的四肢令人看著膽戰心驚，一條如同蠍尾一般閃著金屬光澤的粗壯長尾拖地緩慢搖曳著，使得它看起來簡直就像一架活生生的戰鬥兵器一般。

這是傳說中統治著大地的神靈——蠍尾獅曼提柯爾。

接連看到這兩人出來之後，西澤終於也意識到，此刻降臨在自己腦海中的，一定就是他們菲尼克斯家族的先祖、制霸天空的鳥類形態神靈——不死鳥菲尼克斯。

雖然無法看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不過，祖先的形象，早在他三歲啟蒙的時候就已經被長輩壓著看到過了。那雙如鷹隼般尖銳、又比雄鷹多了十分傲慢的火焰色眼眸，實在令他印象深刻。

這是怎麼回事……千年前早已經陷入沉睡的三神，竟然還能藉由他們的身體降臨世間嗎？

「菲尼，你在阻擋吾嗎。」塞壬在面對菲尼克斯的時候，語氣倒沒有對西澤那麼漠然。但光從她毫無起伏的語調上，也能判斷出這位女性神靈此刻並不太愉快的心情了。

「忒爾。」菲尼克斯當然知道忒爾克西厄珀亞為什麼不高興，那雙極長的羽翼一展，在交叉環流的兩道極炎之中，化作一道修長的身形。

黑袍裹身、紅髮紅眸。彷彿從極致的黑暗中迸裂出的魔性之炎，擁有一副極具侵略性的俊美容顏的人形不死鳥，幾步邁到藍眸女神的身前，定定地望著她，如同美酒般醇厚的嗓音中帶著一絲無奈：「不要任性了。仔細感覺一下，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千年前蒙受父神召喚之時，內心不祥的預感使得向來驕傲的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傳承不被斷絕，各自分裂了自己的一部分靈魂封印在後代的血液中並且立下契約。當共同進退的三大神裔家族同時遭遇滅頂之災或者是相互背叛廝殺的時候，沉睡在血液中的三神就會蘇醒。

菲尼克斯在剛剛蘇醒的一瞬間就通過探查自己後代的記憶了解了這期間發生的一切，也明白後代們還遠遠沒有到達相互廝殺的境地。但再一細細探查的時候，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父神的氣息……消失了……」聽完菲尼克斯的話，忒爾克西厄珀亞閉上眼，意念在空間外的大6上迅速地到過，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冰藍色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掩不住的震驚，「本體的氣息……也感應不到。」

「沒錯，吾早就發現了，這個時代的吾等的本體，很有可能全部隕落了。」菲尼克斯的眸光有些冷，「看來本體分裂吾等之前產生的預感，是對的。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忒爾克西厄珀亞皺了皺眉，冰藍的眼眸中同樣閃過一絲冷銳的光，「究竟是誰……膽敢算計吾等。」

他們只是被分裂出來的一縷殘魂，所擁有的，也只有被分裂之前的那部分記憶。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們也是全然不知。

「不要貿然行動。」一直趴在忒爾克西厄珀亞腳邊不說話的蠍尾獅突然甩了甩尾巴，從喉嚨里發出模糊而厚重的聲音，「地下有什麼東西存在……給吾的感覺很不好。」

「柯爾，是什麼？」忒爾克西厄珀亞聞言彎□，水藍色的長發如流水般從肩上傾瀉下來，有幾縷落在了蠍尾獅的背上。她輕柔地拍了拍蠍尾獅的腦袋，輕聲問道。

「……不知道。」曼提柯爾習慣性地蹭了蹭忒爾克西厄珀亞伸出的手，老老實實地回答，「吾……以前也沒有見到過。」

這話一出，另外兩位神靈都沉默了一下。

曼提柯爾同他們一樣，是存在時間相當古老的，幾乎與這片大6同壽。況且又是掌控大地的神靈，理論上說，根本不存在連他都不認識的生物。

「新創造的生物么，」忒爾克西厄珀亞喃喃著，語氣卻近乎斬釘截鐵，「還是說……外來的入侵者。」

「如果真的是外來者的話，父神和吾等都不在了，為什麼他們還要躲在地下。」菲尼克斯微微搖了搖頭，反駁道。

「不管怎麼樣，現在他們三個半覺醒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只要那群人還有目的，就總會找過來的。」忒爾克西厄珀亞沉吟了一下，這樣說道。同菲尼克斯一樣，她和曼提柯爾在降臨的一瞬間，也理所當然地讀取了自己後裔的記憶，以便對所處的時代和境況有一個大致的了解。辛西亞他們之前如同命運的指引般相遇，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半覺醒的畫面，也令她覺得頗為有趣。

「不過，沒想到法師公會竟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菲尼克斯有些不滿，「應該是父神失蹤的緣故，魔法元素的濃度已經遠遠不如從前了。」

「先別說這些。」忒爾克西厄珀亞的聲線很冷淡，「別想轉移話題了。外面的事情吾暫時管不了，但介於菲尼附身的那個男人對吾代後裔的冒犯，他必須受罰。」

西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反射性地繃緊了身體，卻還是強制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並不朝著那道妙曼的身影望。

真是失策……

他想著。

沒想到辛西亞的身後竟然還站著一個活著的塞壬，這下是他理虧在先，很難在這位看著脾氣就不太好的神靈面前討得了好。

西澤沉默著，並沒有對自己之前的行為做任何辯解。

而他的先祖，此時也顧不上他了。

「吾明白了。」菲尼克斯看著忒爾克西厄珀亞堅決的表情，也終於明白她這次是鐵了心要為她的後裔出口氣。

而凡是忒爾克西厄珀亞要做的事情，就算是他，也不願輕易違背，使她不悅。

忒爾克西厄珀亞並不是那種分不清事情輕重的人。面對冷著臉的女王塞壬，不自覺輕易就後退一步的菲尼克斯只能這麼想著，自覺在心中為她的作為尋找合理的解釋。

而聽到先祖如此柔和的嘆息，西澤心中不祥的預感也隨之攀到了頂峰。

忒爾克西厄珀亞嘴角微微勾起，極為難得的，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看著低頭的西澤，她的腦海中卻想起剛才在辛西亞腦海中看到的一幕場景，忽然計上心來。

「不可否認的是，菲尼，你的這個後代，比吾家的強得多。」忒爾克西厄珀亞不緊不慢地說道，「血脈覺醒的程度算得上中上程度，居然能夠在菲尼蘇醒的時候還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他們這些人，雖然看似有自己的身體，但其實完全是依附在後裔的身體上存在的。他們此刻的身形，僅僅是奪取了後裔們的身體控制權之後，投影在半空中的虛影罷了。

在辛西亞、利歐還有西澤這三人中，也唯有西澤能在三神蘇醒的時刻保持理智。也難怪連一向眼高於頂的菲尼克斯都生了愛護之心。

但毫無心理障礙地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辛西亞完整記憶的塞壬女王，卻覺得自家的後裔才是進步最快的一個。

雖然還存在不少缺陷，但論起成長性來講，也差不了西澤多少。他們目前實力的強烈差距，不過是源於所處環境以及資源傾斜程度的不對等。關於這點，現在完全可以由她來補足。

「汝因為實力的不對等而對本應是同伴的存在生出了輕蔑之心。」前頭剛誇獎了一句，下一秒就給予重擊，忒爾克西厄珀亞輕描淡寫道，「那麼，就罰你守候吾的後裔成長吧。待得她成長到能夠與你比肩、不、是完全超越你的程度之後，你的懲罰就算是結束。」

忒爾克西厄珀亞的話音未落，西澤都還沒來得及消化她話中的含義，就感覺到身體突然失重！一股非常令人噁心暈眩的感覺籠罩著他的大腦，讓他在朦朧之中，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搖搖晃晃起來。

「忒爾！」

不知過了多久，在先祖難得失去冷靜的聲線中，西澤茫然地低下頭，卻看見了兩隻肥肥短短的小胖手，雙手的下方，是滾圓的白色肚皮。

西澤難得陷入了獃滯。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卻感覺到身後一個沉重的東西也隨之晃動了兩下，整個身體差點失去平衡。

心念一動，一條長長的尾巴就聽話地伸到他的面前，那上面，一小撮橙黃色的小火苗正燃燒著躍動著。

……這……是……什……么……

「忒爾！」

「嗯？」

「汝……！」

「既然覺醒讓他貼身守候吾的後裔，自然不能保留原本的形態。有什麼問題嗎。」

「那也不用把他變成這副鬼樣子……！」

「這個形象，吾亦很是喜愛。這是從吾的後裔——辛西亞的記憶中出現過的一種生物，曾經是她極喜愛的夥伴。汝那後裔用這種形象的話，倒可以減少她不少的抗拒之心吧。」

「……」

「放心，吾有分寸，並沒有完全限制他的力量不是么。」

「……況且，有了這種經歷之後，想必汝的後裔，也能更深刻地體會到……被絕對的武力與強權隨意擺弄己身軀殼的感受了吧。將他變作能跑能動的小小魔獸……這樣的手段，與差一點完全被封印在空間中動彈不得的辛西亞所受的待遇相比，吾深信已經是過於仁慈的手段了呢。」

菲尼克斯無話可說，最終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完全無法接受事實，腦袋空茫茫一片。耳朵一片轟鳴，西澤隱約聽到自己的先祖同那位恐怖的塞壬在爭執著些什麼，抬頭去看，卻只看到兩個突然變得無限高大的身影。

不……不是他們變大了，而是自己變小了……腦海中有個聲音清晰地講出答案。

「……」西澤晃了晃腦袋，小小的身體也跟著晃了兩晃。還沒習慣身後多了個尾巴的他就這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發出很喜感的『吧唧』一聲。